随着中央地區戰火重燃,甚至勢頭更盛,大陸西北部的尼安公國也不願安然偏居一隅置身事外,對着羅森這一頭已然内有疾病外受重傷的猛虎探出了他尖銳的爪牙,想要撕扯下一塊血肉以飽腹。
尼安聯合維洛遺族,打着幫助維洛複國的旗号,派出五萬勁旅從安特洛城出發,直撲羅森邊疆班卓特城。
原本面對西方兩國聯軍的猛攻,羅森就已經是連敗數戰,淪陷了十座城池。若不是之前有神庭執事長出手偷襲,重傷了傑諾的凱斯老将軍,還有第三聖殿騎士長穆伯以及第五聖殿騎士長瓦薩德出色發揮,赢下了兩場戰役,恐怕聯軍此時都要打到羅森都城下了。
此時尼安乘虛而入,又有維洛遺族裏應外合,不過數日的時間羅森北部九座城市千頃之地陷入一片人心惶惶的境地。即便在亞斯娜公主和亞洛德皇子成功出逃之後,羅森就立即開始着手肅清維洛遺族,先是将在軍政體系之中、凡是維洛血統之人,皆盡控制,再把維洛遺族之中修爲強大,或威望較高之人強行逮捕審問,凡是曾在皇子和公主出逃過程之中與他們有過接觸,甚至是疑似有過接觸之人,皆盡處死,甚至還牽連家人。
這些舉動自然引起了倔強而熱血的維洛族人激烈反抗,在不同的地點爆發了小規模的戰鬥,最終自然是以維洛族人被屠戮收尾,枭首以示衆,警告其餘維洛族人不許有半點不臣之心。
但他們終究不能将維洛遺族殺光,他們也終究沒有磨滅維洛族人血脈裏埋藏的戰士之血。
随着尼安人高舉維洛的舊旗,并奉以亞斯娜公主爲名義上的統帥,開動大軍壓境時,還是有千千萬萬的維洛人站了出來。
喊殺聲在羅森的北方大地震響。
如同要向世人宣告,曾經那屹立大陸北方,憑借一腔熱血在苦寒之地頑強生存的、敢于天地作鬥争的維洛人,又回來了。
“神明沉寂之後,神庭便這般沒有威嚴可言了麽?”
源法大陸的最北端,有着一處懸崖,這道懸崖足有三百餘米長,至于懸崖下深度,恐怕沒有人知曉。
懸崖邊上站着四個人,說話者正是站在懸崖最邊上的那一位身穿黑袍的男子,他的背上有着一個金色的太陽圖案。
神庭的一位典刑司命,而且看年紀,他大約隻有三十歲左右。要知道想當上神庭司命有兩個必不可少要求,第一是信仰的忠誠,要絕對服從神明的旨意,以維護天下秩序爲己任。第二,則是必須要有玄極以上的修爲。所以神庭之中擔任司命一職的,多是年紀較長的神庭前輩,想他這般年輕的倒是很讓人驚訝。
而在這位神庭典刑司命旁邊的,則是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他身上繡着雲朵和漫天星羅神庭昭谕司命。
在兩位司命身後,則站着一位裁決執事長和一位誦經執事長。
聽聞典刑司命的話語,年齡大一些,已經鬓角灰白的昭谕
司命苦笑一聲,道:“自從五百年前叛神者被剿滅之後,這世界安穩太久了,人們已經忘記了‘秩序’對于世界的重要性。”
“所謂‘飽暖思淫1欲’麽?安穩的太久了,就非要鬧騰起來?”年紀輕輕的典刑司命漠然道:“就因爲太安穩,那些貪婪、那些仇恨、那些埋在人們心中醜惡那的劣性又要顯露出來了?這份難得的、持續了這麽久的秩序,他們就一點都不懂得珍惜?”
昭谕司命沉默片刻,而後感慨地歎了口氣,緩緩道:“也是因爲安穩了太久,我神庭中,似乎也滋生了一些劣性啊。”
典刑司命聞言沒有反駁,而是緩緩點了點頭,但卻避開了這一話題,說道:“也許這樣的變動也是一件好事,五百年前叛神者的暴動,換來了五百年的安穩。當今神明的沉寂,天行者的攪局,以及俗世力量的反彈,這混沌的景象隻要被壓制下去,就又能換來很久的秩序。”
“天行者啊。”昭谕司命喃喃道:“‘衆神隐,蒼穹開,天降行者巡四海。叛衆起,神威散,混亂之地白虹現’。”昭谕司命自語了這兩句天谕章上的谶語,而後望向懸崖下方,目光凝重地繼續說了第三句:“渦流止,冰覆海,地獄使徒深淵埋。”
懸崖下,是如墨汁一般濃稠的詭異黑暗。
冥淵。
世界六大禁地之一,自古以來便是人類無法踏足的領域。
同爲禁地,但大家都知道,在蟲島上的危機是無窮無盡的強大蟲子;渦流的危害是有着極爲強大的吸力,飛鳥不渡;血原的危機是充滿血腥之氣,無論多麽強大的人,進去都會失去理智,變成嗜血的野獸;枯骨嶺,死氣彌漫,疑似死靈法師的起源地,可以将人的靈魂侵蝕;冰舟,飄蕩在南海上的一座冰山,有着絕對寒冷的溫度,即便玄極強者也難以抵抗。
這些地方就算是沒有人知道其中真正的玄奧,但也大緻能猜到幾分,人們都知道有着怎樣的兇險,至少死了還能看到屍體,甚至像蟲島那樣,還有活着走出的可能性。
但這一片深淵,沒有人知道裏面是什麽,也從未有進去的人能夠走出來。無論是失足跌落的普通人,還是玄極修爲的大修行者,一個都沒有。
“地獄使徒深淵埋。”典刑司命也望着那片吞噬了一切的黑暗,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而後歎氣道:“神明沉寂無聲,天行者降世,混亂之城驚起白虹,從此之後世間開始抵觸神庭。前兩句谶語已經應驗,就要輪到這第三句了。”
說話到此,一直站在二人身後、低頭沒有出聲的誦經執事長突然看向昭谕司命,欲言又止。
昭谕司命沒有回頭,隻是已然洞悉了他心中所想,輕聲道:“你認爲我們做的是沒有價值的麽?”
誦經執事長點了點頭,再次低下頭,開口道:“我們已經守在這裏調查了三個月,犧牲了周邊幾個宗派修爲不俗的長老,引得幾大宗派埋怨不已,還有我們幾位神庭執事也死在了這裏,但這冥淵還是死氣沉沉,沒有一點動靜,我們也沒有獲得一點有用的情報。”
典刑司命不滿地吐了口氣,似
要批評,但昭谕司命開口道:“說下去。”
誦經執事長繼續道:“谶語就算真的會應驗,但什麽時候會應驗還是個未知數,此時世間眼看着要掀起狂風暴雨,源法大陸上殺伐四起,中原地區的神庭已經無法阻止,甚至摻和了進去。就連我們尼安也開始發兵參戰,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把目光放回”誦經執事長知道自己說的話乃是對司命的不敬,聲音不由稍弱,但他還是堅持說完:“放回我們力所能及的地方。”
“你是覺得以我們的實力探索冥淵是不自量力,還是覺得我們一直在做無用功?”典刑司命漠然反問了一句,但他并沒有聽對方回答的意思,而是說道:“警惕并試着探索冥淵,這是我們庭主的意思。”
聽聞此言,誦經執事長頭顱更低,面露驚色。
昭谕開口解釋道:“已有我們神庭的人去探查過,從五年前或者說神明沉寂那一天開始,渦流的速度正在緩慢降低。極南海域的溫度也在降低,冰川的面積增大,冰舟出現的頻率也開始增加。這無不表示着,第三條谶語随時都有可能應驗。”
典刑司命說道:“我知道,混亂之城的前車之鑒,已經足以讓我們明白谶語應驗不是我們可以阻止的,甚至還有加快其發生的可能性。但我們對冥淵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典刑司命目光凝重,指着懸崖下那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說道:“既然無法阻止,我們就要做好它會到來的準備。我們無法确切的明白,這谶語代表着什麽。‘地獄使徒深淵埋’,是說有一位使徒深埋在這冥淵之下,還是将會有一位使徒埋入其中,我們還不能知曉。但作爲神明最強大的執事人使徒,二字前面卻有着‘地獄’二字,這其中的含義,就不得不讓我們重視起來。”
昭谕眸子肅然,也随之說道:“使徒,都是超越了俗世修行頂點,突破了玄極,到達聖域的至強者。在神明沉寂之後,寥寥無幾的使徒也再沒有半點動靜,像是和神明一起沉寂消失了一般。但若是某一位、甚至更多的使徒已經堕入了‘地獄’,當他們重新出現的時候,會帶來怎樣的災禍,那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兩位司命的話語落下,裁決、誦經兩位執事長皆是面色驟變,眸生凝重。
他們有着天變境的修爲,在這世上已經可稱強者,甚至再過幾年步入玄極領域對于他們來說也不算難事。
玄極強者擎天架海,在世上已經是鳳毛麟角。
而在玄極之上,那名爲聖域的境界雖說存在,卻是絕大多數修仙者都望塵莫及的領域。
神明是規則的化身,是無形的存在,而聖域便是人類所能達到的星空之下最高的頂點。聖域的強者有着怎樣無與倫比的實力,他們甚至難以想象。
“俗世的紛争,造成的影響會是生靈塗炭,但至少不會使這個世界崩壞。而沒有神明壓制的至強者,若是發起瘋來,那可真的會使天地變色啊。”典刑司命喃喃道:“就算自私的人民不理解我們神庭,但我們神庭還是要盡我們最大的努力,來維護這個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