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沒心思理會君臣之間的糾葛,踉跄着站起身,拍了拍塵土,邁步來到年輕人身邊,用腳踢了兩下:
“沒死?”
“恩,不過也快了。”小唐解開鎖着小男孩魂魄的鏈子,鎖在了年輕人的脖頸上,“先留着,一會再問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那個讀書人,你來還是我來?”
“我來吧。”
李漁從口袋掏出鬼差證,對着讀書人招了招手,“下去吧?”
讀書人挺直了身子,一手背在身後,搖了搖頭,“不必了,我還有心願未了。”
“傳道授業?”李漁又重新打量了下讀書人,确實有幾分文人的賣相。
讀書人沒有說話,仰起頭看向天空,可是察覺到此時在墓室裏,又重新低下了頭。
“你覺得我是在跟你商量?下不下去你說了算麽?”李漁擡手幫讀書人整理了下衣衫,然後,
啪!
一個耳光抽在讀書人的臉上!
“你……!”讀書人捂着臉,惱怒的瞪着大眼,哆嗦着卻說不出話。
“給你臉了?”李漁擡手又是一個耳光,“有教無類,意思是教在類先,而不是類在教先,謝質彬先生曾經在八九年的《文史知識》裏特意講過,原文的意思是,通過教育,可以消除人原本的差别,
有教無類,講的是教育的結果,而不是教育的前提,這跟奉鬼子爲上賓,并教他們漢語有什麽關系?”
“你怎麽如此封建!文化,
沒有國界!”
“但是人,要有底線!”李漁擡手揪住讀書人的領口,将其拽到身前:“你,有麽?”
“我當然……”讀書人剛要說有,看到李漁揚起的手掌,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我以前聽說過一個傳聞,抗戰期間,十三太保放棄了魯省後,魯省淪陷,而柳泉區作爲煤炭豐富的城區,被重點關照,
爲了更好的與國人相處和交流,甚至開辦了漢語軍官學堂,有很多學過日語的讀書先生,就被迫去當了老師。”
小唐發現讀書人臉色不太好看,于是開口問向李漁:“那個年代,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對吧?”
李漁點了點頭,表示認同:“當然,即便不是被迫的,也能理解,軍人都無法保國,難道還要文人提筆上陣?對吧,讀書人?”
“對對對,”讀書人擡手擦了擦額頭,“是這個理。”
“現在現在的角度去指責那些人,就跟何不食肉糜一個道理,沒處在那個時代,真的很難去帶入換位。”看了看一直在點頭附和的讀書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可是,你不一樣。
我一直在好奇,是什麽樣的讀書人,能在遇見山鬼第一時間,竟然沒被吃掉,反而靜靜聽他講課,後來我想了很久,才明白,或許他們有相同的點,比如,長相,
你好,衣冠禽獸的讀書人。”
讀書人先是一陣錯愕,然後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五官猙獰,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遍生毛發,手尖指甲如勾!
“唉……”
讀書人沒有驚訝,反而是一副釋然的表情,“衆口難調呐!”
“呵呵,不該是衆口铄金麽?”李漁打開地獄窗口:“自己下去,還是我怼你下去?”
讀書人慘笑着搖頭,重新看了看地上的年輕男子,“我不下去了。”
說完身形開始渙散,直至消失不見。
還算有點逼數。
李漁其實本身也沒想送讀書人下去,隻不過以此中方式給讀書人最後的體面,如果他真的邁步走像窗口,李漁會直接用黑刺戳爆他。
讀書人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腌臜事,也知道死後别人對自己的評價,可他就是這樣自欺欺人的遊蕩了幾十年,
或許他有自己不甘,又或者有苦難言,好在最後一刻他做出了最好的決定,
他應該有屬于自己的風光和成就,也知道自己這樣的皮囊無人肯聽,所以隻能将其說于山鬼聽。
功過是非,李漁不想再去争辯,如今讀書人已經徹底消失天地之間,也就還他一分安甯罷了。
這邊收拾完了讀書人,那邊的君臣也已經掰扯利索,甲胄男回望了華服男孩一眼,然後撲通跪倒在李漁和小唐面前。
“二位,在下有事相托,還望成全。”
小唐往後撤了一步,擡手指了指李漁,然後邁步四處打量着墓室,漢服女子乖巧的跟在身後。
“你得先跟我說說,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及你們的身份。”李漁指了指那個身穿華服的小男孩。
甲胄男歎了口氣。
原來這是個戰國時期齊國王子的墓穴,後來開采煤炭時,碰巧鑿穿了墓室牆壁,并被日本人洗劫一空。
男子名叫高轲,生前是王子姜辟的護衛,王子早年夭折,高轲便殉葬。
起初遇見日本人進來洗劫之時,高轲也曾出手搗亂,弄了很多靈異事件,可是後來,日本人請來了一個和尚,便将他降伏并封在一個瓶中。
過了幾年以後,日本軍官也就是附體年輕男子的鬼魂,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在這礦井下切腹自盡了。
再後來,就是這三個土夫子不知道從哪打聽到這下面有墓葬,剛一鑽進墓室,就被軍官附體了,而且隻有年輕人被附體後的效果最好。
再後來的事,李漁就都知道了,“你想托付我什麽事?”
甲胄男子拱手而拜:“想請您幫我照顧我家王子,我下地府去尋到我家大王後,再回來接他。”
李漁:“???”
還有這種操作麽?幾千年了還能找到?
轉念有想,其實這種情況還能理解,王侯将相憑借生前功德氣運,入地府肯定和尋常人的待遇不同,可是真的還能回來?
“這個,”李漁有些爲難的搓了搓手,“你或許不知道,現在有規定,隻要是地下挖出來的,……(河蟹)。”
“五百塊?”甲胄男子還不清楚這是一筆多大的巨款,可是他明白事上沒有白幹活不給錢的道理,“台階下面挖三寸,我生前的佩劍在下面,當年這是我花重金請人打造的,陪我從戎十載,後随王子左右也一直仔細擦拭,就送你了。”
戰國青銅劍,李漁在腦中迅速搜索有關的價格,其實這東西還是看知名度的,越王劍之所以貴爲國寶,一則是鍛造工藝在那個時代是很先進的,二則就是名人遺物。
等回去要查一下這個齊王子姜辟是不是真的。
李漁想到這裏,對着甲胄男點了點頭,“可以,不過約定個時間,我是鬼差,身邊總是帶着一隻鬼,不合規矩,到明年中元節吧,那時候陰氣旺盛,回來也要容易一些。”
“謝謝。”甲胄男轉身回到姜辟身前,跪地再三叩首,“王子,還需多隐忍。”
站起身拉起小女孩,“麻煩開一下地府之門。”
李漁将窗口打開,“不謝,去吧。”接着蹲下身子捏了捏姜辟的小臉,“小屁,你還有沒有私藏的随葬品?聽說還往屁股和嘴裏放些珠子寶石,你有沒有?”
甲胄男聞言,身形頓時愣住,可是最終還是走進了地獄窗口。
人在屋檐下,尚且低頭,更何況是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