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目相對,有些尴尬。
老太太往外迎了一步,臉上的冰冷木讷才緩和了些許,帶着一絲不悅問道,“你們找小洋幹什麽?”
小洋?
李漁立即就明白了,如果沒弄錯的話,這應該是瘦小子的名字?
而老太太則是他媽。
小唐遞給李漁一個眼神,然後對着老太太笑着說道:“嬸子,我倆是從城裏過來找小洋玩的,打他電話也沒通,他沒在家?”
聽完小唐的話,老太太臉色更不好看了,“這麽晚了還玩,白天工作那麽累,我可舍不得讓他陪你們去瘋,你們快走吧。”
小唐有些尴尬,瘦小子工作很累?雖然說人不可貌相,可是瘦小子的言行舉止和身後的小弟兄們,足以證明,他從事的工作應該不會太辛苦。
而且即便是累,也不可能這麽早就休息吧?
在社會上玩,要說沒有夜生活基本沒人相信,老太太疼兒子到這種地步,還真是慈心呐。
李漁擡手拉了小唐一下,然後甩了個眼神示意離開,人家老媽都這麽說了,還能繼續賴在這不走,也不合适。
小唐掙開李漁的手,仍舊有些不死心的往院子裏看了看,“嬸子,你看我們來都來了,總該讓我們見一面吧?”
說着邁步就往院子裏走去,老太太連忙擋在小唐的面前,壓低了聲音,“你怎麽回事,不是說讓你走了麽?在不走我可喊人了。”
“嬸子,你還用喊人,你把小洋喊出來就行了,”小唐故意擡高了聲音,沖着房子喊着。
李漁趕緊跑過去拉将小唐拉住,瞪着眼示意。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人家朋友了?真從房子裏出來了,你不怕挨揍?
“小洋,我唐子書啊,過來找你玩會,嬸子非拉着不讓進。”小唐舉止有些怪異,好像自我催眠過一樣,真把自己當成人家朋友了。
拉不住,李漁索性就不拉了,用手按着口袋,靜靜的看着小唐表演。
喊了兩聲,小唐好像有些不過瘾,然後又扯着嗓子叫了三聲。
老太太很生氣的掐腰站在小唐面前,冷冷的瞪着眼,在一個年輕人面前,她确實内能力阻攔這個打擾他兒子休息的這個年輕人,
即便是憤怒,也因爲擔心驚醒勞累一天的孩子,而不敢破口大罵和發生肢體上的沖突。
小唐越喊越興奮,漸漸的李漁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按說院子裏這麽大的動靜,房間裏的人即便睡的再沉也該醒了,那爲什麽還沒出來看看?
難道就不怕有人欺負他母親?
李漁搶先一步來到房門口,順着玻璃看進去,裏面漆黑一片,擡手輕推房門,應聲而開。
之所以這麽沖動的進房,倒不是瞬間正義感爆棚,而是鬼差證跟之前遇見厲鬼時一樣,震個不停。
雖然是臨時工,可是必要的義務還是要管一下,厲鬼在眼前害人,若是讓殷桃知道了,怕也沒什麽好果子吃。
最重要的,自從邁進房中,鬼差證,不震動了。
用手機照着,打開了房間的燈,轉頭看了看房外一直在跟老太太糾纏的小唐,李漁微微歎了口氣。
不是我要坑隊友,隻是因爲我太菜。
房間左右還有兩間,都挂着簾子,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難道來晚了?
右邊房間的簾子有些髒,上面還有些血迹和黑褐色痕迹,估計是血液幹掉以後形成的斑點。
手裏握着鬼差證,然後輕輕挑來簾子,李漁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了下來。
房間像是一個簡單的診所,靠牆擺放着兩張桌子,前面放着幾個鐵盒子,以及瓶瓶罐罐。
另外一面牆邊擺着一個架子,上面擺着各種急救的藥劑和處理傷口的消毒水和碘伏。
架子一邊是一張木床,上面就擺着一張草席,草席上全是血迹,床邊放着一隻塑料桶,紗布和棉簽崩壞散落的到處都是。
看到這樣的場景,李漁有些疑惑,在家裏開診所,門外卻不挂招牌,而且從床上的血迹和桶裏的紗布滿溢看起來這裏還很忙碌,
這個診所的意義是什麽?或者說他的主要服務對象是哪種人?
社會人?不太像。
玩刀棍的,可不敢去這種簡陋診所治傷,一旦處理不好發炎感染了就是大問題。
李漁在思考着,從房間出來,發現小唐也已經走了進來,而老太太真擋在對面的簾子前。
“你們到底要幹什麽?還有沒有良心,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老太太說着就哭了起來,可是眼中卻沒有淚光,幹嚎着,“我兒子一直很孝順,絕不會做壞事,你們沖着我來!”
“你手機怎麽還在振動?”小唐有些疑惑的看向李漁,他也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可是卻也說不出是哪裏。
“你是道士麽?”李漁答非所問,然後從口袋掏出鬼差證,指了指老太太,“她是厲鬼你竟然沒察覺?”
小唐愣住了,上下打量着老太太,自然沒看出對方有什麽異常,甚至跟活人一樣,難道是自己的手藝退化了?不應該啊。
想到這裏,突然一愣,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卻不提醒一下?
李漁擡手撓了撓頭,然後咳嗽了兩聲,一個慈母死後卻還一直守護着自己的兒子,如果瘦小子知道這個情況,應該會感動的哭吧?
可是這麽久了,瘦小子自然沒從房間裏出來,會不會已經……哭死了?
李漁用下巴示意小唐,你來還是我來?
小唐拄着棍子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伸出一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你發現的,你來。
這要是李漁一個人在這,說不定早就風緊扯呼了,厲鬼對于他來說,難度有些大,即便是殷桃以後追究起來,也可以用這個做借口。
可是,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即便信奉從心才是王道的李漁,亦是如此。
小唐就在身後看着,所以隻能硬着頭皮上,而且老太太算什麽沒有黑氣萦繞,應該不怎麽兇吧?
瘦小子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可是也不能任由一個鬼魂經常伴随左右,所以該管的還是要管一下。
“你已經死了,人鬼殊途,如果是真的希望對兒子好,就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老太太出奇的淡定,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然後對着李漁搖了搖頭,“我不。”
“你這種态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好好考慮一下,我可以給你開個綠色通道。”
“怎麽樣才能不下去?”老太太微微轉頭看了看身後,眼目中滿是不舍。
“總歸是要下去的。”李漁歎口氣,隻要是有一絲希望,人的貪念都會驅使自己用盡辦法,去嘗試一下,就想眼前的老太太,看來是真的心疼兒子。
小唐掏出煙點燃,帶着一絲不耐煩的說道,“你很啰嗦啊,還要做思想工作?直接抓了送下去,行不行?”
“你懂什麽?這叫精神文明建設,提升服務質量,”李漁也有些着急,可是急不得,萬一逼急了老太太,突然就變成厲鬼……
唔!
老太太真的變了。
“你爲什麽就不同意我留下?非要拆散我們母子,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啊!”
老太太在說話的瞬間突然撲向李漁,滿身的黑氣仍然乍現,也恢複了她本來的面目。
身上包紮着繃帶,陳舊性傷口,一層疊着一層,比起之前送下去那個碰瓷的,要慘烈許多倍。
那雙蒼白的雙手,已經沒了兩個拇指,所以當她第一次抓住李漁慌亂擡起的雙手時,并沒有抓穩,可是不影響她将李漁撲倒在地。
“一見生财!”掙紮中急忙打開窗口,李漁先一步伸手抓住了老太太的脖頸,用力一推。
老太太紋絲不動。
“小唐幫忙啊!”
聽見李漁的求救,小唐迅速擡起木棍,然後去牆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李漁:“……”
不就是剛才稍微坑了你一下,男人都是這麽小心眼的?
一隻手不夠,李漁就用兩隻手掐住,
老太太突然笑了,恢複自由的雙手,左右開弓,使勁抽着大耳刮子。
生前的戰鬥經驗,也限制了她死後對打架的認知,畢竟這不是她的特長。
以前被撞倒,可是絕對不能動肇事者一根頭發的,這樣一來會減少賠償的錢,人家也會那麽痛快的給錢。
小唐翹着腿,靜靜的看着場中的搏鬥,然後揉了下額頭,有點頭痛。
窗口裏伸出的手停了一會,然後那個腦袋也探了出來,擡手排掉窗邊小唐的腳,然後拖着下巴,津津有味的看着。
“你不去幫忙?”小唐又重新換了條腿,俯視着跟椅子齊平的腦袋,“這可是你的同僚。”
腦袋沒有動,仍舊盯着眼前的景兒,好像很少會見到這樣的精彩,所以舍不得挪開視線,“同什麽僚,不過一臨時工爾,
再者各司其職,不能越界。”
小唐輕輕點了點頭,說的很有道理,竟然無法反駁,那就一起看。
“啧啧,這厮也忒拙了些,打法毫無章法嘛。”
“恩,這時候要是擡腿撞她屁股,就可以将她撞翻的。”小唐也突然來了興緻,跟腦袋讨論着。
“不然,應該先用手戳她雙目,然後……”
李漁雖然在打鬥,可是卻将話聽的清楚,不幫忙也就算了,你倆把我當戲看是怎麽回事?
老太太你也是的,先去幹那個強的呀,我這種弱雞不是應該留到最後收拾?
你抓着我不放是鬧哪樣?
兩個毫無打鬥經驗的,在地上扭打着,抓頭發,戳眼睛,撕鼻子,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是少了拇指,總歸是吃虧很多,同樣是抓頭發,李漁輕松抓住老太太的頭發和脖頸,然後翻身站起來,拖拽着将其送到了窗口邊。
老太太使勁掙紮着,大聲吼叫道:“小洋,媽媽愛你呀,我那可憐的孩子!”
李漁沒機會這出苦情戲,接着粗暴的連同腦袋塞進了窗口!
穿着粗氣将地上的冥币撿起來,看都沒看小唐一眼,撩開了門簾。
然後李漁愣住了,
一個寬闊的土炕,上面整整齊齊的擺着四個人,正是白天見過的瘦小子和他幾個兄弟,而且連衣服和鞋子都沒脫,
閉着雙眼,雙手放在胸前,看起來,
走的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