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紅色的風暴愈刮愈狂，沒過多久，便來到了蒼山近千米高的頂峰之處，不時碰撞，卷起漫天飛沙走石。
衆多魔道高手則站在頂峰之下, 擡頭仰望，目光凝然。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從半山腰到頂峰的石壁上，分明有着一道數丈寬，數丈深，數百米長的蜿蜒深痕, 宛如一條卧龍盤旋在密林中，表面處光滑如鏡, 如精心打磨。
即便遠在蒼山數千米之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分明是二人激鬥過程中，氣勁一路碾壓造成的奇觀，可想而知二人的功力達到了怎樣的地步。
魔侯擁有這等實力，已經讓人歎爲觀止，而能與魔侯拼到難解難分的石小樂，真的隻能用天縱之資來形容。
“可笑，虧我還想與他們争鋒，差距這麽大，怎麽争？”
滅情道的魁首是一位老者，此時不住搖頭，面帶自嘲之色。其他有意魔主之位的争雄者，亦是面色鐵青，表情變幻。
就算他們這些人加起來，隻怕也打不過石小樂與魔侯中的任何一人。
“被困幾十年，沒想到連眼力都退化了，我等是否老了？”
山峰之外的某棵樹上，易文天歎息, 不過眼中卻帶着極度振奮之色。
以他的閱曆, 不僅不會嫉妒魔侯和石小樂，反而無比期待他們未來的發展，這樣的天才越多，魔道才越強大。
“不是我們老了，而是時代在變。昔年魔道早有異人留下箴言，六百年前的盛世，隻是虛假之繁榮，井噴之前兆，古今千百年之氣運，一朝演化，卻在今朝。”
蕭淺看着山峰上激戰的二人，喃喃說道。
“如何？”
“好。”
半山腰，兩位殘目老人自始至終都未移動，也未睜眼，但是石小樂與魔侯的一舉一動，卻全然映射在他們心中。
左眼老人道：“此子内功之剛猛，八州江湖罕見，我猜，他練的隻怕不是二流上品内功。”
右眼老人以開玩笑地語氣道：“自古緣法各有相異，他能得到，是他的本事，你可不要起心妄念。”
“怎會，我還要這張老臉。”
“呵呵。”
二老短暫交流，無人可知。
山峰頂，兩大高手的激戰已到了白熱化階段，到了現在，比拼的完全是耐力和意志力，誰先堅持不住，誰就是輸家。
擁有無相神功在身，石小樂其實并不輕松。
這門内功太剛猛，相應的，十分容易消耗，到現在爲止，石小樂的内力隻剩下四成，不出殺招，頂多再堅持數千招。
“不能用移魂大法。”
石小樂壓下了施展瞳術的沖動。
他不想讓真身與謝曉風有太多相似之處，一旦暴露多了，難免引人懷疑。
石小樂艱難，魔侯同樣不好受。
魔欲無心境界，消耗的是精神力，雖然隻是減少一絲，但随着時間推移，魔侯承受的負擔無疑在加重，與一開始相比，他的反應力慢了不少。
好在石小樂的内力明顯也消耗過半，無法如最初般利用這些破綻，否則他危矣。
必須速戰速決！
“聖公子，你的确精彩絕倫，令本侯大開眼界，不過還是認輸吧。鏖戰下去，你會死，本侯亦會受創，以你之格局，當不至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認輸吧，以你之姿，足以成爲本侯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魔侯飛退站定，說出一句令全場轟動的話來。
“什麽意思，聽起來，他好像還未動用全力？而且好大的氣魄，居然要聖公子這樣的大敵爲他效力？”
“這才是魔道之主該有的胸襟和氣度，魔侯不愧是魔侯，就看他到底還有怎樣的後招！”
衆人驚歎，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爲何退的不是你？狹路相逢勇者勝，魔侯，你的話太天真了。盡管動用你的實力吧，輸的人未必是我。若你敗了，我一樣會重用你這樣的人才。”
石小樂右手握劍，赤紅色的劍勢在他身後浮沉，蓄勢待發。
“聖公子的話中之意，莫非他也隐藏了手段……”
“這，這二人遠遠超出了我等的層次，任何猜測都無用，靜心看下去吧。”
所有人都無語，幾乎被震撼到麻木的地步。
他們都是各州各地的魔道英傑，兇名赫赫，說一不二。在這裏，卻像是一群初出道的菜鳥，隻能以瞻仰之心，欣賞兩大高手的決戰。
“好！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希望你永遠不會後悔！”
該說的已經說了，魔侯再不猶豫，全身心融入了‘無情忘我，天地同體’的境界，他的精神力，更是如洩閘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魔欲八式，與魔欲無心配套，精神力消耗越多，威力越大，先前魔侯隻是将精神力消耗壓到了很低的程度。
現在爲了取勝，哪怕之後産生後遺症，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随着精神力不計代價地消耗，以魔侯爲中心，方圓三丈之内，好像變成了全新的天地。衆人皆在畫中，而他，獨身于畫外，冷眼看蒼生。
一縷縷無形無質的力量蔓延，數百米外的衆人，心中忽然升起厭世的情緒。
這方天地是如此的虛假，人生在世走一遭，幾多憂愁，幾多歡愉，原來隻是一場空蕩蕩的夢。
他們的奮鬥，努力，又是爲了什麽？原來一切隻是蒼天愚弄世人的手段，唯有死亡，唯有黑暗，才能逃離這個囚籠，得大自在。
“好強！”
大部分人在沉淪過後，迅速清醒了過來。他們畢竟不是常人，意志堅定，加上與魔侯相距數百米，受到的影響不算很大。
可正是如此，才讓人駭然。
幾百米都有這樣的效果，如果被魔侯刻意針對，又會如何？
死，唯有死。
沒有人能承受住這樣的氣息。
以藍天與黃榮爲首，藍黃兩家衆人全都緊張萬分地看着另一邊的石小樂，卻震驚地發現，聚集了魔侯最多氣息的黑暗波動，正面湧入石小樂體内，又立刻從其背面湧出。
他臉上的表情始終平靜如初。
“隻要本心不移，外物又如何亂我心神？”
石小樂擡起眼眸。
“我欲橫行！”
當氣勢提升到頂點，再也無法提升時，魔侯動了，一個縱身，連虛空都無法截住他的影子，刹那間來到石小樂眼前，一掌拍下。
“這是快之意境！”
看見這一幕，易文天等三大名宿齊齊動容。
魔侯這一擊，分明蘊含快之意境，而且達到了至少八成的境界。
高深意境中，快之意境絕對是最頂尖的意境之一，因爲它直指力量，囊括了世間萬物所有的運動規律。
隻要有力量，就會有運動，而隻要有運動，就有快慢之别。
這是一種初看簡單，實則深奧複雜，難以悟透的意境，一旦領悟到超過七成，對實力的增幅不可想象。
至于真意，八州武林，還沒聽誰說将快之意境領悟到真意的。
誰也不會想到，魔侯最厲害的根本不是魔雲意境，而是快之意境，且隐藏如此之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才動用，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思緒停頓。
石小樂眼前的世界在變慢，魔侯的身體，也從一道幾乎不可捕捉的幻影，隐約可見，随後漸漸模糊。
三分之一眨眼不到的時間裏，石小樂身随意動，以風神腿用力往左邊一偏。
魔侯的速度太快了，他也隻能隐約看出對方的方向，無法判斷招式，所以閃避是最好的選擇。
這也就是石小樂，換成其他人，不可能反應過來。
遠處巨石炸開，一招落空。
“欲望橫流！”
像是早就料到不可能輕易打敗石小樂，一招不成，魔侯的後招又發動了。
掌意從頭頂蓋下，像是一條從魔界淌來的欲望之河，不知多長，不知多寬，欲望，本就無法丈量。
從魔侯發動攻勢，到石小樂閃避，再到他揮出一掌，一切隻在瞬息間完成，以至于虛空剛剛響起細微的破風聲，頭頂的魔河已經壓蓋而下。
衆人爲魔侯快到不可理喻的速度而悚然，卻偏偏發不出聲音，因爲一切太快，他們的思緒隻能勉強跟上。
隻有魔天宗的紅魅魔，以及祁家三兄弟在肆意大笑，侯爺赢定了！
漆黑深邃的魔光，倒映在石小樂的雙眸中，他早已等在那裏。
三分之一眨眼不到的時間裏，一股剛猛雄厚，絕世無匹的力量，從其身體的每個毛孔中散發，四周狂風吹響，沙石揚塵，樹木搖曳。
無相神功！
從頭到尾，石小樂從未真正全力催動過無相神功，這一刻，他終于不再壓抑，讓這門雄渾浩瀚的絕世内功，真正綻放出屬于它的風采。
“魔玉手！”
右手持劍不動，石小樂左手早已推出。
轟隆隆！
驚雷炸響，一道黑色玉質的手掌，逆流而上。
無量魔河剛一遇到黑色玉質手掌，立刻朝兩邊分散，如同布匹從中撕裂，将石小樂兩邊的樹木，地面炸得不成樣子。
“噗！”
一口血噴出，魔侯受力升空，眼中首次帶上了驚駭之色：“一流内功，你學了一流内功，但我是不敗的魔侯，我欲齊天！”
被撕開的魔河，倏然又合攏爲一，将黑色玉質手掌淹沒，魔侯從魔河中邁步而出，一掌就抓向了石小樂的天靈蓋。
三連招！
原來魔欲八式最後三式，乃是三連殺招，一環扣一環。這才是他真正的殺招！
一道赤紅色劍氣，幾乎在同時發出，石小樂耗盡了自己最後的内力，以無相神功，催動了奪命第十五劍，決定生死勝敗，屬于他最後的一劍。
這是怎樣的一劍？
遍目所及，皆是赤紅，就連射在山峰頂部的金色陽光，都被染成了深紅色。
魔侯堅無不催的掌勢被劍氣不斷消融，最後噗嗤一聲，掌心通透。劍氣從中鑽入，從魔侯背部沖出，帶出的血箭，将十丈外的一顆巨石射成了對穿。
“啊！”
蒼山之頂，傳來一聲凄厲的大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