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誠之所以咬舌自盡,是因爲他知道事已至此,長孫無忌肯定不會饒了他,不過他現在怎麽說也是正三品的太子詹事,長孫無忌就算是再恨他,也不太可能直接殺了他,那樣隻會授人以柄,精明的長孫無忌肯定不會幹這種事情,也就是說,馬誠原本是可以保住一條小命的!
但,長孫無忌畢竟是當朝吏部尚書,并且還是長孫皇後的哥哥,在朝中勢力頗大,他得罪了長孫無忌,就算能保住小命,以後在朝中也會寸步難行!長孫無忌能将他推到如今的位置上,也能輕易地将他給拉下來,到時候他便又成了當年那個無權無勢的落魄書生了,屆時,長孫無忌想要捏死他,還不是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麽容易?甚至到時候根本不需要長孫無忌親自出手,那些想要讨好長孫無忌的人,便會主動幫長孫無忌解決掉他這個麻煩!
更重要的是,長孫無忌“捏”死他之後,很可能還會遷怒他的家人,這是馬誠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與其這麽憋屈的死去、并且還會連累家人,馬誠覺得還不如自盡,這樣也算是給長孫無忌省了不少麻煩,如此,長孫無忌也大概率不會再遷怒他的家人了!
“是!家主!”
長孫府的護衛很多都是當年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府兵,都是見過大場面的,見此情景,幾人先是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他們向長孫無忌抱了抱拳,然後擡着滿臉是血的馬誠離開了。
沒過一會兒,便有丫鬟、仆役進來清掃地面上的血迹,長孫無忌不願繼續呆在這裏,準備起身離開,但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個聲音:“爹,你回來了?”
正是長孫沖的聲音!
炎黃書院現在正在放暑假,隻有殺手锏工程項目組的成員才會在書院繼續從事科研活動,其餘的學生基本上全都回家了,長孫沖四書五經的水平雖然還行,但格物一道他畢竟還隻是門外漢,無論是算學,還是物理、化學,他的成績在書院都不算是拔尖,一直都處于中下遊水平,所以他并沒能進入到殺手锏工程中,書院暑假期間,他自然是在家了!
聽到外面傳來了長孫沖的聲音,正欲起身離開的長孫無忌又坐了回去,沒過一會兒,長孫沖便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這家夥一進來就看到幾個仆役在正廳中央擦洗地面,他先是一怔,目光不經意間卻瞥見了地面上的一灘血迹,長孫沖瞬間面色一變,他一臉緊張地看向長孫無忌,問道:
“爹,這是怎麽了?”
長孫無忌擡了擡眼皮,淡淡地訓斥了一句:“慌什麽?死了個人而已!”
長孫沖是生在太平盛世,最起碼他大多數的記憶,都是在唐朝建國以後,他不像長孫無忌那般,完整地經曆過隋末亂世,所以見到自家正廳有血迹,長孫沖下意識地還是有些慌的,此時又聽長孫無忌說“死了個人”,長孫沖頓時就更慌了,他瞪大了眼睛,看向長孫無忌問道:
“死人了?誰死了?”
“你們都下去吧!”
見地面上的血迹已經被擦的差不多了,長孫無忌沖那幾個仆人擺了擺手,道。
“是!老爺!”
幾人躬身領命,帶着清洗工具離開了正廳,并順手将房門給關上了。
“一個該死之人,馬誠!”
屋内隻剩他們父子二人後,長孫無忌這才開口道。
“馬誠?就是前一陣子剛剛當上太子詹士的馬誠?爹,你爲什麽……”
身爲長孫府的大公子,長孫沖還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一聽長孫無忌說是馬誠死了,長孫沖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心道自家老爹爲什麽要殺馬誠?難道老爹要造反?然後被馬誠發現了?
想到這兒,長孫沖的一張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他這國公之子的好日子可還沒過夠啊,自己老爹怎麽能造反呢?現如今皇帝手下猛将如雲、兵強馬壯,這是得多麽想不開啊?
“逆子!馬誠是咬舌自盡的,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見長孫沖小臉煞白,并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明顯是心裏在琢磨着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長孫無忌瞬間老臉一黑,怒聲罵道。
“啊?馬誠是咬舌自盡的?”
聞言,長孫沖面帶驚異,忍不住長舒一口氣,随即他又好奇道:“那爹,馬誠爲什麽要咬舌自盡?”
長孫無忌面色陰郁道:“這厮勾結安國商人,意圖算計老夫,讓老夫進皇宮去彈劾蜀王,事情敗露之後,他便咬舌自盡了!”
見長孫沖仍舊是滿臉疑惑,長孫無忌便将今早發生的事情大緻地跟長孫沖講了一遍,隻聽到一半,長孫沖便驚叫道:“什麽?太原城内有突厥奸細?還把青雀給劫持了?那書院其餘的師生呢?他們現在怎麽樣?”
在炎黃書院待了一年,長孫沖對于書院多少都有些感情,相比于家裏和長安城,其實他更喜歡呆在書院,書院給了他一種非常特别的感覺,如果真要說的話,那就是“自由”的感覺,這裏沒有嚴格的上下尊卑,也沒有複雜的勾心鬥角、争權奪利,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爲了知識、爲了真理,學生們甚至可以和老師吵一架!
純粹的學習氛圍下,師生們的心靈也變得愈加純粹,他很喜歡這種簡單、自由的氛圍。
所以在從長孫無忌口中聽到李泰被突厥奸細劫持後,長孫沖下意識地就緊張了起來。
“太原城前兩天就已經封城,陛下将百騎統領李君羨都派去了太原,親自主持營救事宜,陛下收到的情報中沒有其他炎黃書院師生的消息,想必他們應該沒事!”
長孫無忌目光複雜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面無表情地回道。
“哦!幸好!幸好!”
長孫沖松了一口氣,低聲自語道。
随即,他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開口道:“不對!前兩天我還剛去了一趟書院,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書院文紀先生還有孔歸先生他們怎麽可能不知情?爹,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長孫無忌再次老臉一黑,強行忍住要将眼前逆子打死的沖動,他悶聲道:“這是老夫剛才在皇宮之中,聖上親口說的,你覺得陛下會有那閑工夫編瞎話騙你?”
“額……那應該不會!”
長孫沖撓了撓頭,有些尴尬道。
他知道自己在李二眼中隻是個小人物,李二自然不會閑的蛋疼編瞎話騙他。
長孫無忌淡淡地看了敗家兒子一眼,說道:“太原封城,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消息也很難傳出來,陛下能收到消息,應該是得益于你們書院發明的電報機!不過陛下既然未曾将這消息告知于群臣,說明陛下不想讓消息傳出去,此事應該屬于機密,你切莫在外面亂說!”
雖然李二并沒有和長孫無忌說要保密,但以長孫無忌的智慧,想要推測出這些并不難。他隻是怕自家的混賬兒子不知道這裏面的輕重,出去将這消息到處宣揚。
“哦!我知道了,爹!”
長孫沖點了點頭,應道。
至于他是真知道了,還是假知道了,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看着身前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長孫沖,長孫無忌在心裏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想當初他把長孫沖送進炎黃書院,主要目的是他看好李澤軒的潛力,想讓長孫沖接近李澤軒,并釋放長孫家的善意,以此來拉攏李澤軒!
但是,一年過去了,炎黃書院在大唐的地位越來越高,李澤軒的官也越做越大,如今更是獲封一州之地,成爲了一州之刺史,并且,李澤軒對于長孫家的态度一直還都是若即若離,遠不如對程家、秦家、尉遲家、牛家那般親近,長孫沖顯然沒有完成他交待的任務!
不僅如此,自己這混賬兒子貌似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要不然長孫沖剛剛爲何會緊張在太原的炎黃書院師生?
這臭小子是真把自己當成了炎黃書院的一份子了啊!
“……沖兒,你在書院跟蜀王的關系如何?”
忽然,長孫無忌心中一動,看向長孫沖問道。
“小恪啊……關系還行,怎麽了?爹?”
長孫沖不知自家老爹爲什麽會這麽問,他想了想,答道。
長孫無忌嘴角一抽,沒好氣道:“還行是什麽意思?是親密無間,還是形同路人?”
“額……”
長孫沖略微尴尬地撓了撓頭,道:“這個,爹,還行的意思就是一般,小恪在書院的地位很特殊,他平日裏很少在教舍裏聽課,多數時間,都是在炎黃錢莊,還有就是,山長也會經常單獨給他講一些什麽……經濟之道,就是管理炎黃錢莊的方法!所以除了山長之外,小恪在書院是經濟一道最博學的人,我平日裏都是在教舍上課,見到他的機會不多,關系也就一般,說不上特别好,但也說不上壞!”
聞言,長孫無忌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指了指長孫沖,心中郁悶的不行。
想他長孫無忌英明一世,何等聰明鑒悟,少年時期就與李二布衣相交,并結爲姻親,李淵晉陽起兵後,又前往投效,跟随李二征戰四方,一步一步成爲心腹謀臣,後來又參與策劃玄武門之變,這才有了如今在朝中顯赫的地位。
可他,怎麽就生了這麽一個不争氣的兒子?他在朝中引領群臣,他的兒子在書院裏面卻隻能當一個不起眼的“路人角色”,憑什麽人家李恪能得李澤軒的親傳、執掌炎黃錢莊,他的兒子卻隻能老老實實地待在教舍聽書院先生照本宣科?
“……下個月書院開學後,你不必再去上學了!”
沉默片刻,長孫無忌有些“心累”地說道。
他感覺有些丢不起這人!
“啊?爹,這是爲什麽?”
長孫沖聞言一臉懵逼,随即他着急道:“就因爲我跟小恪不熟,您就不讓我繼續在書院讀書?這算哪門子的道理?不行!我還要去書院!”
“逆子!你去書院做什麽?給老夫丢人嗎?身爲我長孫無忌的兒子,在書院之中成績隻能排到中遊,甚至還比不過一些寒門子弟,更别說去和魏王、蜀王他們比了!老夫英明一世,丢不起這個人!”
聽長孫沖這麽說,長孫無忌再也忍不住,出聲怒吼道。
聞言,長孫沖頓時叫屈道:“爹!這你也不能怪我啊!青雀和小恪他們是最早跟随山長學習工學的那一批學生,他們的基礎比我好,我比不過他們不是很正常?爹,你放心,我已經差不多熟悉了書院的科目,下學期我的成績肯定能到前兩百,不,前一百的!”
這家夥生怕長孫無忌真不讓他回書院繼續讀書,直接給自己定了一個前一百的目标,至于能不能完成,說實話長孫沖自己心裏都沒底!
管他呢,先把老爹穩住才行!
長孫沖在心中暗想道。
長孫無忌擰着眉頭,沒有說話。
長孫沖見狀,不得不繼續“下猛藥”道:“爹,朝中各家子弟,基本上都在炎黃書院讀書,有些不在的,也打算明年考進書院,我好不容易進了書院,可您倒好,竟然要将我給弄出來,這才是真真正正地丢了您的臉啊!
……哦,對了,雖然我跟小恪不是特别熟,但我跟青雀熟啊,青雀又跟小恪很熟,這也差不多相當于是我跟小恪也熟了吧?爹,您要是想問什麽關于小恪的事情,盡管問我,說不定我知道呢?”
說到最後,長孫沖忽然想起先前長孫無忌的問題,連忙靈機一動,辯解道。
“……那你說說,蜀王此人,可有争儲的野心?”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看向長孫沖,面無表情地問道。
“争儲的野心?”
聞言,長孫沖頓時心中一驚,他知道自家老爹這是要動真格的了,連忙收起了嬉皮笑臉,他捏着下巴,認真地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搖頭道:“爹,我覺得小恪沒有什麽争儲的野心!”
“哦?何以見得?”
長孫無忌挑了挑眉,有些不解地問道。
長孫沖皺眉沉思片刻,回道:“嗯……就是感覺,我跟小恪雖然不經常接觸,但在書院還是跟他見過很多面的,而且我覺得不僅小恪沒什麽争儲野心,就連青雀也沒有争儲野心,似乎他倆現在好像一點都不想當儲君!”
就是感覺?
長孫無忌老臉一黑,心道你小子咋不上天呢?還感覺,這臭小子說了半天等于是啥有用的都沒說。
“那你怎麽看待李澤軒此人?”
長孫無忌再次深吸一口氣,問道。
“山長?”
長孫沖聞言挑了挑眉,然後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随即開口道:“山長,我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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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