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兒子不孝,不僅沒有救下您,還背叛了侯爺!幾個月前你還跟我說,侯爺是大好人,我能爲侯爺辦事那是三世修來的福分,你叮囑兒子在工坊裏面一定要勤勤懇懇、一定不能偷奸耍滑,這些兒子都做到了!福管事和張大哥都誇過孩兒呢!
娘您還說要我對侯爺一輩子忠心,不能幹對不起侯爺的事兒,孩兒也想這樣,但孩兒不能不管你的死活啊……兒子沒用!娘您交待的事情兒子沒做到,兒子也沒能救活您,聽說天龍教已經被侯爺誅滅,天龍教的龍首自盡在皇宮了……嗬嗬嗬,娘,兒子沒臉再見侯爺,更沒臉去見您,兒子這就下來找那厮替你報仇!兒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朱家村西面的沣河岸邊的山崗上,林立着數十個墳頭,其中有一個土色比較新的新墳,墳前跪着一個身穿粗布短衣的中年男子,他嗚咽地說着,一番話說罷,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直接從身邊的地上拿起一柄匕首,狠狠地刺進了自己的左胸!
“噗~!”
男子噴出一口鮮血,目光迅速渙散,腦袋也低垂了下來,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但前傾到一定角度時便止住了去勢,他的身體仍舊保持着雙膝跪地的姿勢,像是在贖罪,又像是在忏悔!
“嘎~嘎~嘎~!”
三兩隻烏鴉從上空飛過,低沉的聲音回響在這亂葬崗之間,顯的有些莫名的凄涼!
“駕~駕~駕~!”
就在這時,一隊騎士出現在旁邊的小道上,并朝着這邊的山崗奔來。
“墳頭有人~!快~!”
這一隊人正是李澤軒和張鴻生他們,李澤軒的目力極好,隔得老遠便能看清有一座墳頭前跪着一個身穿灰色衣服的人,他心頭一緊,連忙說道。
“那肯定是朱才榮!那小子要做傻事了!駕~!”
張鴻生隻看了那人的背影,便斷定那人就是朱才榮,他使勁地提了提馬肚子,整個人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山崗奔去。
在快要靠近山崗時,李澤軒忍不住面色一變,因爲他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這說明……他們來晚了!
想到這裏,他的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很快,衆人來到了那座墳頭前,張鴻生率先跳下馬,并快步來到了那名跪在地上的男子身前,疾呼道:“才榮!才榮!你怎麽……!!”
話還沒說完,張鴻生整個人突然呆愣在了原地,因爲他看見了朱才榮胸前插着的那柄匕首!
“已經沒氣了!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李澤軒這時也已經跳下了馬,他将手指伸到朱才榮的鼻孔下,頓了片刻後開口說道。
“才榮!你……你咋這麽傻啊?”
張鴻生一臉悲傷,忍不住痛心疾首道。
他雖然猜測到朱才榮犯了事,但卻不知道具體是犯了什麽事,因爲李澤軒并沒有将天龍教逼迫朱才榮偷運煙花火藥的事情告訴他!
李澤軒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看着眼前雖然自盡而亡、但仍舊跪在墳頭前的朱才榮,他心裏頓時有些發堵,這是這個時代最底層的百姓,也是最淳樸的百姓,做了錯事不需要别人來懲罰,他們自己就會用最嚴厲的手段來懲罰自己!
這樣的人心中有一杆秤,睡對他們好,或者他們有什麽對不起别人的地方,他們心裏都清楚!
“将他的屍身搬回村裏,厚葬吧~!辦完他的喪事之後,你們再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李澤軒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一臉肅穆地朝着朱才榮鞠了一躬,然後吩咐道。
“是!侯爺~!”
三名侯府侍衛躬身領命,然後上前去搬擡朱才榮的身體。
張鴻生雖然心中悲痛難耐,但也沒有去阻攔侯府侍衛搬運屍體,他抹了一把眼睛,抹去眼角的淚水,然後直起身子看向李澤軒問道:“侯爺!才榮他到底犯了何事,才忍不住要自盡的?”
李澤軒先是扭頭,目光複雜地看了身旁的渡厄一眼,然後語氣幽幽道:“人死緣滅,朱才榮既然已死,說這些便沒有意義了,讓他體體面面地去吧!”
李澤軒很清楚自己在民間的聲望,若是讓朱家村的百姓們知道朱才榮曾經幫助天龍教偷運工坊的火藥的話,朱才榮即便是死了也不會得到安甯的!
所以李澤軒便打算将這件事情徹底壓下來,誰也不說,算是照顧了朱才榮的顔面!
張鴻生愣了片刻,大概明白了李澤軒的良苦用心,他面色複雜地朝李澤軒抱拳道:“多謝侯爺!”
李澤軒搖了搖頭,沒有應話,而是騎着大白,默默地朝着雲山前行。他不打算參加朱才榮的葬禮了,因爲那會讓他忍不住想到方才在墳頭前看到的那一幕,那個至死都跪在墳前忏悔的男人!
朱才榮的死,讓李澤軒心底産生了一種莫名的負罪感!
…………………………
日暮西斜,李澤軒終于回到了雲山。
“铛铛铛~!”
在他登上山頂的那一刻,書院裏面忽然傳出來一陣“铛铛铛”的銅鑼聲,看着西邊即将下山的夕陽。李澤軒忽然反應了過來,今天是炎黃書院第一屆學生期末考試結束的日子,随着方才的那一陣銅鑼響聲,學生們應該是正式考完了!
李澤軒忍不住回想起前世自己的期末考試,每次期末考試結束都意味着放假,意味着有一段時間的小瘋狂,所以每到這個時候,李澤軒的心裏都是格外激動的!
再世爲人,身份逆轉,他現在成爲了老師,位置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自然就不同,現在他看到學生們放假,心底反倒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因爲平日裏熱熱鬧鬧的雲山,馬上要變得平靜了!
尋思着老爹老娘以及韓雨惜他們這會兒應該帶着葉國重夫婦倆回縣城裏的侯府了,李澤軒也就沒有去别院,而是鬼使神差地向着書院大門走去。
說來慚愧,雖然他前天晚上就已經回雲山了,但因爲諸事纏身,他這兩天都還未曾去過書院,這麽看來,他這個書院山長當的還真是不合格啊!
“山長!”
“山長!您回來了!”
李澤軒剛進書院,迎面便走來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墨鍾、墨雲兩兄弟,兩人那晚被巫劫重傷,現在傷勢都還沒有痊愈,胳膊上都還纏着白布呢,但見到李澤軒後,二人均是激動的有些得意忘形,紛紛鄭重地朝李澤軒抱拳行禮道。
“哎喲!”
隻是這一抱拳,卻牽扯到了身體上的某處傷痛,這讓二人忍不住痛呼出聲。
李澤軒看在眼裏,心中生出了微微感動,他笑着道:“嗯!我回來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們辛苦了~!”
他所指的,自然是之前巫劫潛入雲山,墨鍾、墨雲還有其他人拼死守衛書院的事情。
墨鍾、墨雲連忙搖頭道:“不辛苦!不辛苦!”
說罷,墨鍾猶豫片刻,接着道:“……就是有些兄弟不在了……”
李澤軒内心猛地一堵,心情頓時變得無比沉重,沉默片刻後,他拍了拍另一邊沒有受傷的肩膀,道:“他們都是書院的英雄!炎黃書院的世代師生都會記住他們的!”
“嗯嗯!”
聞言,墨鍾、墨雲的眼眶瞬間變得濕潤,兄弟二人重重地點頭應道。
“……你們忙吧!我去找墨先生!”
稍微安慰了一番兩兄弟後,李澤軒開口道。
兩兄弟自然沒有意見,李澤軒轉身朝着書院的光華樓走去。
來到光華樓,李澤軒直接去了書院物理組辦公室,書院期末考試最後一場是物理、化學兩門課合卷,物理組辦公室這會兒彙集了不少其他科目組的監考老師過來遞交考生們的答卷,李澤軒突然出現在門前,原本有些喧鬧的辦公室瞬間安靜了下來,但也僅僅是安靜了片刻,安靜之後便是轟動!
“山長!是山長!”
“山長您回來了!”
“山長回來了!”
辦公室内的老師們紛紛蜂擁而至,來到李澤軒身前,一臉激動地喊道。
要說炎黃書院最重要的人是誰?不是李綱,也不是墨槐,更不是李泰這樣的皇家子弟學生,而是李澤軒!這個絕對是毋庸置疑的,任何一個炎黃書院師生面對這樣的問題都會給出同樣的答案!
在巫劫襲擊書院時,炎黃書院的所有師生心裏面第一個想的人就是李澤軒,他們無比希望李澤軒能夠快點趕回來,拯救雲山、拯救炎黃書院!他們相信隻要有李澤軒在,任何人都不能在書院撒野!
雖然那一晚李澤軒終究是沒能讓他們所願及時回來,但事後他們仍然希望李澤軒能夠及時趕回,因爲不論是書院的建築,還是書院的人心,都在這場劫難中遭受了重創,之所以還能頑強支撐,完全是李綱拼了最後一口氣在頂着、在不斷地給書院師生打氣,所有人都希望李澤軒能盡快趕回,帶領書院師生進行“劫難之後的重建!”
“山長~!您回來了~!”
這時,李澤軒身前的這群先生們忽然從中間讓開了一條路,一名面容滄桑的老先生從後面走了出來,他定定地看着李澤軒,老淚縱橫道。
“墨先生~!!”
眼前這名面容滄桑的老者不是墨槐還能是誰?相比于半個月前,此時的墨槐仿佛老了十多歲,想必是在與巫劫的對戰中傷到了元氣,看着眼前這個面容滄桑、步履甚至都有些蹒跚的老人,李澤軒心中一痛,快步上前将其扶住,然後雙目含淚,聲音嘶啞道:“墨先生!我回來了!我回來遲了!”
一想到孟文浩描述的那晚李綱、墨槐、虬髯客、王績等人帶着書院一衆老弱抵抗大宗師高手巫劫的場景時,李澤軒便忍不住想要痛哭一場,書院是他李澤軒安身立命的基業,但李綱、墨槐、王績這些人卻已經将書院當成了自己的家!可以用生命守護的家!
可是當這個家在遭遇空前強敵與空前危機時,他這個家主(山長)卻不在家裏,任由家中的一衆老弱在守護這個家,他的心裏如何不悲痛?如何不自責?
“呵呵!不遲!不遲!剛剛好!我們都等着山長帶領書院師生重振旗鼓、壯大工學呢!”
墨槐認認真真地端詳了李澤軒一會兒,然後他一臉欣慰地大笑道。
他眼角滑落的淚水,暴露出了他此刻無比激動的内心,以及洶湧澎湃的雄心!
“對!我們都等着山長回來帶領大夥重振旗鼓呢!”
“沒錯!山長回來了,書院終于有主心骨了!”
李澤軒身邊的一衆先生紛紛附和道。
在書院遭遇劫難之後,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因爲懼怕危險而離開書院,因爲他們心中有着堅定的信念,他們堅信隻要有李澤軒在,炎黃書院不管遭遇怎樣的劫難,都能重塑輝煌!
“山長!您回來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老态龍鍾的聲音,李澤軒轉身一看,好家夥,敢情外面不是一個人,而是顔思魯帶着其他學科組的老師們一起過來了!說話之人正是顔思魯!
“孔歸先生,我回來了!”
李澤軒看了看顔思魯,然後目光掃過周圍的每一個人,片刻後他沉聲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諸位辛苦了!書院遭逢大難,諸位卻能對書院不離不棄、始終如一,請受緻遠一拜!”
(李二給李澤軒賜的字——緻遠)
說罷,李澤軒雙手抱拳,躬身一拜。
“山長言重!”
“山長萬萬不可!”
衆人紛紛動容,站在李澤軒身前的先生們,紛紛側開身子,不敢承受李澤軒這一大禮。
顔思魯上前将李澤軒扶起,然後正色道:“山長,對于我們來說,炎黃書院不僅是教書育人、傳承道統的地方,更是我們所有人的家,守護炎黃書院自然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山長你無需如此啊!”
“顔先生說得對,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山長您不必如此!”
“對!山長您言重了!”
周圍書院的先生們紛紛拱手道。
李澤軒正欲說話,顔思魯忽然道:“哦!對了!山長!學生們剛考完最後一場,現在正等着各班班主任做放假安排,要不……”
顔思魯話還未說完,李澤軒便打斷道:“讓學生們都來操場吧,我和他們說兩句!”
顔思魯大笑道:“好!老夫正有此意,畢竟學生們最近也甚是想念山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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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