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東西是我的,你還給我。”
“不給,我搶到的就是我的。”
“你還給我。”
屋内一片嘈雜。
城東有些破房子,住在這裏的人,除了極爲貧窮的人,就隻剩下了乞丐了。
那屋子四面漏風,大門搖搖晃晃,衆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裏面的狀況。
堂堂的長家少爺,竟然爲了半個窩窩頭和一個乞丐的打起來了。
不對,他現在穿得也像是個乞丐樣子。
衣衫褴褛,補疤一層又一層,蓬頭蓋面的,要不是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就連李慕歌都敢認。
屋内,最終還是以長澤搶回半個窩窩頭爲勝利而結束了。
堂堂的長家少爺,吃得狼吞虎咽,還差點兒把自己給噎着了。
另外一個小乞丐端了碗水給他,他咕咚灌了幾口,才避免了被噎死,那小乞丐忍不住咕哝道:“你以前不是個少爺麽,怎麽現在比我們還要狼狽?”
“不一樣了。”長澤頹喪的抹了把臉,強笑道:“我以後就不是少爺了,有人就是想讓我當乞丐,不當乞丐,就得死了,所以我得學着點兒。”
這說得,可真是慘!
小乞丐聽得雲裏霧裏,李慕歌更是氣笑了,一腳踹開了大門,冷聲道:“我還不知道,誰敢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害你,讓你當乞丐了?”
小乞丐們紛紛擡頭,豁然倒吸一口冷氣。
這人,一身狐裘滾邊大氅,和他們這裏也實在太不搭了吧。
長澤看見李慕歌,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又倔強的歪了頭不去看。
李慕歌看見他那樣子就來氣,強忍着怒火道:“同我回去。”
長澤耷拉着眼皮陰陽怪氣的道:“回去?回哪兒去?我家人害我,我師父騙我,我還有哪裏可以回去的?”
紅袖一聽,頓時明白這師徒兩個可能也鬧别扭了,連忙上前道:“娘……姑娘擔心少爺的安危,昨個兒一晚上都沒睡好,早早便差奴婢出來找少爺了,少爺,您就體諒體諒姑娘吧。”
聽到她說長貴妃,長澤的神情倒是有幾分動容,可這動容又瞬間變爲心灰意冷。
“我不回去了,這當乞丐也沒什麽不好的,我以後就在這裏當乞丐了,也不要你們的施舍,我一個人就可以過得很好,免得,免得被人背叛來得好。”
青年聲音到後面有幾分哽咽,便直接轉了身,用後背對着他們。
這性子,倔強得仿佛是一頭驢,還是那種九頭牛來都拉不動的驢。
李慕歌臉色越發冷了,像是結了一層寒霜似的:“你真的不同我回去?”
“不回!”
李慕歌:“長澤!”
長澤憤怒轉身:“說了不回就不回,你煩不煩啊,假惺惺的有意思麽?”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長澤被這一巴掌打得都懵了,腦袋都歪向了一邊兒,耳朵裏面都是嗡嗡作響的聲音。
習武之人的手勁兒可不小,長澤良久才回過神來,雙眼通紅:“你打我?你憑什麽打我,你又不是我師父?”
“我不是你師父?”李慕歌忽而揚唇笑了,隻是那笑容卻有幾
分冷冽,叫人不寒而栗,紅袖見着情況不對,想要上前拉着她,卻被李慕歌擡手制止住,“玉不琢不成器,長貴妃把人交給了我,想來我還是有權利教育教育的。”
紅袖擡眸看了看倔脾氣的長澤,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後退幾步。
少爺的确也該被教育教育了。
随着李慕歌的靠近,長澤有些心虛的退後了幾步,他目光閃爍着,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是心頭又仿佛梗着一口氣,撒不出來,也不能讓他說出什麽道歉的話。
幾個小乞丐倒是講義氣,簇擁着他,虎視眈眈的對着李慕歌:“你,你想做什麽,我們可告訴你,别想欺負我們兄弟。”
“就是。”
“這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情,你們不想找死的,就讓開。”李慕歌冷嗤道,嘴角挑起的笑容帶着幾分邪肆,勾人,又危險。
師徒?
小乞丐們紛紛對視一眼,像是在讨論,又瞧了瞧李慕歌的小身闆,這樣子,應該也打不赢吧,他們還是不摻和了。
随着這幾人散開,周圍頓時空曠了許多。
“長澤,你以爲,我這個老師,是你想要拜就拜,不想拜就扔掉的不成?”李慕歌聲音幽幽。
長澤張了張嘴,想說不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慕歌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麽,隻是用腳尖挑起了地上的一根樹枝,估計是這些小乞丐想用來燒火的,長度正好。
長澤看見那樹枝,眼皮就是一跳。
一抹不好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督促着他快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可是已經晚了。
一道破空聲響起,啪的一聲,一鞭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長澤吃痛的想要跳開,那小樹枝卻像是如影随形,他跳到哪兒,那樹枝就在哪兒,順便再來上一鞭子。
李慕歌也不說話,就是揮打着樹枝,長澤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最終還是受不住了,凄慘的高喊:“我,我跟你回去,我錯了,老師,我錯了,别打了,别打了。”
又是一樹枝落下來,長澤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卻沒感受到痛楚,他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兒,卻見那樹枝穩穩當當的落在面前,連忙退了幾步。
李慕歌冷淡的将樹枝抛開,轉身就走。
“跟上!”
她速度很快,長澤卻不敢借此逃跑,蔫了一樣跟在她身後。
一路上,沒人敢說一句話。
直到回去之後,進了院子那時,紅袖才扯着長澤衣袖道:“娘娘和李姑娘都很擔心您,捏别和李姑娘置氣了,少爺若是爲了珠寶樓那事兒,那也是娘娘同意了的。”
身爲長貴妃的心腹,紅袖何其聰明,從兩人的态度之中就猜到了一點兒端倪,連忙規勸長澤。
長澤沒回話,看樣子,心中還是有些不甘心。
李慕歌先是入了裏屋一趟,手中拿了一疊紙出來,對紅袖道:“你先回去吧,免得娘娘一直擔心着,待我改日再去和娘娘細說。”
紅袖不放心的看了幾眼,才躊躇着離開。
旋即,李慕歌看也不看,便将手中的一疊紙全扔給了長澤。
“看看吧,看完了再說。”
長澤當真聽話,撿起地上的紙就看了起來。
李慕歌猶覺得不解氣,坐在石桌旁便冷笑道:“你們長家可真是一脈相傳,這位長少爺做了不少人命買賣,二少爺更是不知道踩着多少人的命上位,你呢,長澤,你害不了别人,就準備害你姐姐不是?”
那紙張之中,多是寫的這些年長家人做的龌龊事情,有猜測的,也有證據确鑿的,都一并給列了出來。
長澤看了幾頁,就再也看不下去,抖着手扔開,色厲内荏的道:“你,你别胡說,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我不在你這待着了,你滿意了,我走,我走……”
李慕歌惱怒的一拍桌子:“你敢走試試!”
長澤一抖,還真不敢動了。
“我告訴你,長澤,這白紙黑字說明了,可都是真的,胡說,你見我什麽時候胡說過?”李慕歌擰眉相當的不悅,“你給我瞪大眼睛看清楚了,看看你姐姐爲什麽要這樣對付長家,看看你的父親母親究竟做了多少好事情,看看你的父親母親究竟是不是真的寵愛你?”
這一根藤上長出的瓜都有變異的,幸好,這一家子黑心肝兒的人總算出了兩個良善的。
“你以爲長貴妃的未婚夫爲何會死,你以爲你姐姐是爲何嫁入宮中,你又以爲,你那兩位哥哥是怎麽在背後對付你的,這上面可寫得清清楚楚。”
構陷自己弟弟偷看自己的未婚妻洗澡,也隻有那位長家二少爺能夠想出來了。
偏偏那蘇家二小姐見錢眼開,知道這樣能夠把長澤趕出去,少一個分家産,竟然連名聲都不要了,跟着污蔑長澤。
這個頭鐵的,還真以爲是自己的錯,而兄長隻是太生氣了。
再往前,長澤的身體之中存在少量的毒素,這下毒之人,出了長家大少爺,就是這位二少爺。
還有,那長老爺長夫人,逢人便說自己這三兒子不成器,不孝,整個京中,哪家不是暗地裏瞧不起長澤。
那東西上面寫得清清楚楚,長澤被逼得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着,拿着紙的手都在顫抖。
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家人是披着人皮的狼,可證據擺在眼前,卻由不得他不相信。
青年垂着腦袋,哽咽出聲,熱淚砸在紙上,暈染出一片墨迹。
李慕歌不忍歎氣道:“整個長家,唯一真心對你的,就隻有你的姐姐,若不是爲了你,她怕是早已……你若是還這般傷她的心,怕是讓她真的會斷絕活下去的念頭。”
會哭,總比冷漠來得好。
青年一直沒有說話,隻是蹲在地上哭,從細小的哽咽聲變爲嚎啕大哭,惹得兩個孩子好奇的伸長了脖子來看,被李慕歌攆走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長澤的面前出現一雙小小的鞋子。
“哥哥,姐姐讓你進去吃飯了。”
長澤咬牙起身,扶着門走了進去,李慕歌詫異的望了過來,旋即便招手道:“進來吧,想通了就來吃飯。”
青年咬着牙,紅着眼道:“老師,我想幫姐姐。”
既然那些人不要他,那他唯一的親人,就是姐姐。
姐姐受的委屈,他都要一一的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