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胡同巷子很多,彎彎繞繞的,就算是本地人,沒有個幾年時間,也難得将這些巷子分清。
李慕歌蹲在房頂往下看,黑攢攢的一片人頭,那小厮在裏面是一點兒也不打眼。
她不想打草驚蛇,便一直跟在對方的後面,沒有再輕舉妄動。
一路從北門出了城,路上行人逐漸稀少,她當即便停了腳步。
“既然你已經發現我了,這又是要引我去哪裏?”
這人,分明就是故意把她往城外引。
小厮側身,露出一個陰險詭異的笑容:“自然是要你的命。”
粗嘎的聲音像是沙粒,他行動卻疾勁如風,雙手彎曲如同鷹爪,直取李慕歌腦袋。
李慕歌早有防備,退後避開,兩把利刃直接袖中射出,一把對準了對方的眼睛,一把對準了心髒。
這人實力不低,她必須先發制人。
然而兩把刀都沒能達到目的。
那人直接扣住刀柄,一手一把,得意道:“早就防着你這一招了,沒了這兩把刀,看你又如何同我對戰。”
似乎是有了底氣,他終于肯轉身露出那張臉了。
實在平庸,平凡,左看像張三,右看像李四。
李慕歌覺得,這人要是丢在人多的地方,估計沒誰能夠找出來的。
可是就是這樣平庸的一個人,卻讓她不敢有一丁點兒的托大,對方既然能夠在一個照面的功夫就收走她的雙刀,必定不是什麽泛泛之輩,這人恐怕又是專門沖着她來的,恐怕早已經将她的招數研習透徹。
“你是鬼面人中的一員?”李慕歌一邊慢慢的後退,一邊問道。
那小厮并不答話,隻是咧嘴詭異的笑着,粗嘎的聲音難聽得讓人想要捂住耳朵。
對方出手很快,幾乎要在空中落下殘影,李慕歌眼睛一眯,直接拔出長劍,淩空躍起,一劍劈下。
那人連忙用利刃擋住。
兵器相撞,連火花都沒撞出,兩把短刀直接碎裂,長劍直沖小厮面門。
“你竟然用劍?”那人不敢置信的道,利索的躲開,卻還是被刺到了手臂。
李慕歌極少用劍,并非她用不好,而是她的内力跟不上,用劍者,多是靈活飄逸,光明磊落,正面對上,她難免吃虧,反倒是袖中藏着的兩把柳葉刀,靈活自如,出其不意,能夠讓人防不勝防。
可如今,這人逼得她不得不用了。
拿着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并非害怕,而是激動。
她第一次真正的用上長歌對戰敵人,激動到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在沸騰。
長劍在她的手中出乎意料的順暢,一刺,一挑,一個橫劈,失去了武器的小厮被打得狼狽不堪,也出乎李慕歌的意料。
小厮倉皇躲過一劍,背上卻印出一條血痕,他狼狽的在泥土裏滾落幾圈,終于不敢再戰,忽然從地上抓了一把沙子,直接對着李慕歌揚撒過來。
風煙模糊了視線,李慕歌再回神,人已經消失不見。
“倒是有一手好輕功。”李慕歌一挑唇,撿起兩把碎裂的柳
葉刀塞入懷中,提劍繼續跟了上去。
小厮的輕功不錯,一路入山林,李慕歌追了小半刻鍾,卻還是跟丢了。
周圍都是參天大樹,陽光稀稀疏疏的從樹葉的縫隙之中灑落,投下光暈斑點。
李慕歌找了兩根枯樹枝,走到太陽底下,勉強做了個簡單的日晷,粗略一看,距離午時還有些時候。
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跟上來。
正這般想着,忽然傳來一聲咻的破空聲。
身體的反應已經快過了大腦,李慕歌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滾,噌的一聲,餘光正好瞥見她剛才蹲着的地方插着一支長箭。
長箭尾羽很大,中間木質箭身又很粗,一般這種箭,爲了穩固,箭頭必定是厚重的金屬,定然也不小,穿透力強,若是配上重弓,一箭射死一個人也不成問題。
射箭的那人,肯定是動了殺心。
難不成有埋伏?
李慕歌驚疑不定的看向射箭的地方,卻見着一群穿着铠甲的士兵正在慢慢靠近。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京城之中,老皇帝爲了怕死,在東南西北四個門外都設置了軍營,東西門一個歸秦家,一個歸襄王,北門是便是聽說是曾經的穆家,南門就是臨王。
這四個軍營加起來,已經超過了三十萬大軍,而南門的不過占其中一成不到,全在駐守邊疆,這也就是老皇帝爲什麽恨魏臨淵恨得牙癢癢,卻隻能暗地裏使陰招,不敢正大光明的對付他。
這是北門,她若是沒有猜錯,這些人,應該是就穆家軍營之中的人。
那就好辦了。
李慕歌松了一口氣,沖着對面喊道:“我是大理寺的仵作,這次誤入軍營,還請各位看在大理寺的份兒上,高擡貴手。”
回應她的又是一支羽箭。
“我去你的。”李慕歌慌忙避開,忍不住罵人。
這天靈蓋差點兒都給掀飛了,這些人怎麽回事?
那邊有個粗犷的聲音高聲道:“兄弟們,近來這些細作越發的嚣張了,一個女子都敢冒充大理寺的仵作,給本将活捉她,賞金百兩,若是取了她項上人頭,沒人十兩。”
金錢的誘惑的向來是最大的。
那幾個士兵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提着大刀就沖了過來。
李慕歌靈活的閃開,在樹梢上跳躍,終于看到了那個射箭的人。
長得很魁梧,高大,蓄着絡腮胡子,遠看簡直像個蠻夷。
李慕歌心中氣急,将自己的令牌往他臉頰上一打,怒道:“将軍可看清楚了,皇上給親封的大理寺仵作,若是将軍不信,大可以去問問。”
絡腮胡子拿着令牌瞅了兩眼,露齒一笑。
“什麽破玩意兒,一看就是造假的,兄弟們,不要相信這個細作的鬼話,本将軍剛才說的,全部都算數。”
絡腮胡子的眼中閃爍着不懷好意的目光。
李慕歌頓時就明白了,這人哪裏是不知道啊,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下面的幾個士兵前仆後繼,顯然已經鑽到錢眼兒裏面去了,偏偏她還
真不可能殺人,隻能左躲右閃,可事這也不個辦法呀。
而最讓她防不勝防的,就是絡腮胡子用的箭。
又是一個躲避,李慕歌的玉簪直接被樹枝挂了下去,沒了束縛的青絲潑墨般的落下,一雙鳳眼掠出冷光。
她抽出長劍,正要回擊,有一道黑色身影卻比她更快,直接徒手接住羽箭,然後反手就甩了回去。
這一扔,直接用上了内勁,又快又狠,直接将絡腮胡子的銀頭盔擊飛,釘在了樹幹上。
絡腮胡子覺得腦袋一涼,下意識的摸了摸腦袋。
頭盔不見了,隻有落下的頭發,和光滑的觸感。
他再轉頭去看那釘在樹幹上的頭盔,頓時心有餘悸的咽了一口唾沫。
下一刻他又忽然變臉,暴跳如雷:“誰,是哪個王八羔子偷襲老子,有本事正大光明的同老子來打一架。”
李慕歌茫然的看着樹下的人。
對方沖着她伸出手臂,黑着臉呵斥:“像隻猴一樣挂在樹上做什麽,還不趕緊下來。”
“你怎麽……”李慕歌下意識的想問,不過看到魏臨淵黑沉的臉,又連忙跳了下去,穩穩當當的落在了他的旁邊,心虛的碰碰鼻子,“我,我就是追人,當時小五也跟着我呢。”
魏臨淵泰然收手,問:“那小五呢?”
小五?
他這麽一問,李慕歌才左看右看,發現小五不見了蹤影。
她遲疑的擰眉:“他……”
魏臨淵:“他被人絆住了,沒能及時趕上,處理完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潦草解釋了幾句,魏臨淵就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絡腮胡子。
“劉将軍,好久不見。”他的聲音冷得刺骨。
絡腮胡子虎目露出兇光:“魏臨淵,是你小子,你這是做什麽,你要爲了一個細作,和老子作對?”
“你哪隻眼睛看到她是細作了?”魏臨淵神态不愉,“皇上親封的仵作,劉将軍不會不知道吧?”
這丫頭少有吃虧的時候,這老東西倒是真本事。
劉将軍尴尬的笑笑:“這裏都是我的地盤,外人又不敢進來,我這不是以爲她是哪個來刺探軍情的,更何況,我這不也沒下殺手嗎?”
他敷衍辯駁,李慕歌卻一點兒也不給他留面子。
她冷着臉道:“劉将軍,若是我沒記錯,剛才我這令牌都扔您臉上了吧,喏,您還給扔那邊兒去了,還有呀,您這說沒下殺手,您這好意思麽,您瞅瞅這地上的羽箭,七根,尋常人中一箭都要命,您射了七根,若非我奪得快,怕是早就沒命了吧。”
老東西,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愁,哪兒來的怨。
魏臨淵每聽一句,臉色就陰沉上一分,她将李慕歌護在身後,冷笑:“劉将軍,這又該怎麽解釋?”
劉将軍氣急敗壞的道:“魏臨淵,你我是從老将軍在時就有的交情,我的爲人,難道你還信不過,非要聽一個黃毛丫頭信口雌黃?”
“夠了!”魏臨淵怒喝,“老将軍在的時候的交情,所以你就是這樣聽信穆蘭亭的話,對阿慕懷有敵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