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那一天晚上,一輪圓月挂在夜幕之中。
寂靜的天盛長街,臨水的人家忽然聽到撲通一聲,水邊的一家婦人從床上驚醒,驚恐的看着窗外。
她連忙拍醒了睡在旁邊的男人,詢問:“外面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男人睡眼朦胧的起身看了一眼,随後又倒下去,咕哝道:“哪裏來的人,繼續睡。”
一輪晝夜交替,雞鳴狗吠。
“啊”
死人了!
李慕歌接到的消息的時候,還在研究刀疤給她的那些醫術。
古方和現代的方子有所不同,也更爲奧妙,她正看得如癡如醉,長澤就火燒屁股一樣跑了進來。
“不得了了,慕歌,你,你快去看看,死人了。”
李慕歌放下手中的卷宗,慵懶起身:“慌慌張張的做什麽,你又不是剛入行。”
長澤喘着粗氣搖頭:“不一樣,這一次,是青玉郡主。”
“青玉郡主?”李慕歌并不認識這個人。
“咱們一邊走一邊說。”長澤拉着她的衣袖往外走。
青玉郡主襄王唯一的女兒,老來得子,掌上明珠,心肝寶貝,如今郡主溺水而亡,大理寺正要定案,襄王直接拿着尚方寶劍沖進了大理寺,非要他們把兇手給找出來。
查案的幾個官員都急出了一頭冷汗。
這郡主身上沒有掙紮的痕迹,也沒有傷口,根本就不像是他殺,要他們怎麽找兇手?
雖說這兩年襄王不問朝廷權勢,可依舊兇名在外,幾個大理寺官員生怕自己腦袋落地,就把這個皮球踢給了仵作行。
然而六七個仵作圍在屍體邊兒上左看右看,愣是沒有一個看出頭道來的。
“襄王現在脾氣暴躁,你要是發現不對勁兒,就連忙撤開,好歹我也是長家的人,他不會拿我怎麽樣的。”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很快就到了案發點。
周圍已經圍了一圈兒看戲的人,不過由于裏面的人身份特殊,大家都自覺的站得很遠,更不敢大聲吵嚷,隻是低聲竊竊私語。
李慕歌一眼就落在了那白布蓋着的人身上。
“慕歌來了?”付主簿在看了她一眼後,呼吸忽然一滞,随後連忙把她拉了過去。
“王爺,這,這是我們仵作行最厲害的一位了,若是,若是她确定了,那就真的……”付主簿哆哆嗦嗦的對着一邊坐在樁子上男人說話,腦門上冷汗涔涔,整個人抖得像個篩子一樣。
周圍似乎籠罩了一層殺氣。
感覺到一道審視的目光,李慕歌這才勉爲其難的擡了頭。
屍體的旁邊坐着一個粗犷的中年男人,手拿一把寬大的黑色長劍,雙目赤紅,周身籠罩着一層煞氣。
這和魏臨淵有點兒像。
想必這就是襄王了。
“你就是破了齊王案子的那個?”襄王死死的盯着李慕歌。
“下官隻是協助臨王爺破案而已。”李慕歌道,目光繼續落在了屍體上面。
襄王冷笑一聲,道:“我不管是你破的,還是魏臨淵破的,總之
,今日你們要是不給我找出答案,那你們仵作行的人,就不用待在大理寺了。”
“若是真的有點什麽,自然是能夠找出來的。”李慕歌蹲在屍體旁邊,作勢就要去掀開那一張白布。
襄王頓時拔劍相向:“你要做什麽?”
李慕歌黑眸冷凝着他:“既然王爺想要找出答案,那自然是要驗屍檢查,如若不然,我還能夠直接隔着白布找出答案不成?”
氣度不卑不亢,态度不溫不火,像是根本沒有将襄王同他的長劍放在眼中。
長澤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連忙跑過去道:“王爺,我們仵作行都是要屍檢的,不然根本沒法發現線索,慕歌隻是例行行事。”
他一邊說是一邊給李慕歌使眼色。
這襄王就算是他們家也要避其鋒芒,慕歌不知道,他卻不能不管。
襄王認識長澤,見他也跑了出來,移開長劍,聲音冷厲的道:“你眼睛抽什麽抽,本王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若是你們敢敷衍本王,就算你是長家的人,本王也要讨個說法。”
長澤微微松了一口氣。
李慕歌打開箱子,掏出特質的手套戴上,掀開了白布。
身體浮腫,皮膚蒼白,嘴唇發绀,不過仍舊能夠看出生前是個美人坯子。
圍觀的人發出一陣驚呼,厭惡的撇過腦袋。
太醜了!
襄王受不了閨女死後還要任人侮辱圍觀,他悲恸不已,恨不得将這些人扒皮抽筋,暴怒的捏着長劍,“讓這些人給老子滾,滾遠點。”
圍着的官差拿着大刀,黑着臉驅散了人群。
周圍頓時空曠了起來。
“怎麽樣,人你也看了,現在總該給我說明白了。”襄王目光不善的怒道。
李慕歌将手套脫下,拉着身邊長澤詢問:“什麽時候發現的?”
“今日早晨,大概卯時,那對夫妻報的案。”長澤指着一邊兒哆哆嗦嗦互相扶持的一對夫妻道。
夫妻兩人臉色煞白,見有人提到他們,男人護着自家婆娘,站出來道:“我們,我們也是早上起來的時候,看到這邊兒上有個東西漂浮起來,就,就報的官。”
“你們在哪兒住?”李慕歌繼續問。
“就,就是邊上這家。”男人眼神閃爍的指着臨水邊兒的一戶人家。
“昨晚上,可聽到了什麽動靜?”
夫妻兩個頓時一僵,不敢作答。
襄王心中惱火李慕歌不應,可現在看見這兩人如此明顯的心虛,想到自己死去的女兒,提起長劍就要對兩人斬過去。
他幾近瘋狂的怒吼:“說,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你們……”
李慕歌眉頭一擰,側身擡手扣住襄王的肩膀,奪過他手中的長劍,摁住他的曲池穴,讓他動彈不得。
“王爺冷靜。”
“你做什麽?”襄王怒道。
“這兩人隻是住在這裏,可沒這麽大的本事将令千金運出來,王爺還是聽他們說完再下定奪也不遲。”李慕歌拿着長劍橫了夫妻兩人一眼,“怎麽,還不說?”
那夫妻兩人早就被襄王的瘋狂吓怕
了,抖得更爲厲害,最終還是那男人膽子大點,哆哆嗦嗦的道:“昨晚上,我,我媳婦兒聽到一聲,落水的聲音,我們,太困了,沒有在意,誰曾想……”
誰曾想到這會是襄王的女兒?
這夫妻兩人一開始不說,隻怕襄王誤以爲他們見死不救,拿他們開刀。
襄王的心中已經被怒火充斥,血液奔騰,隻想讓所有人都給自己的女兒陪葬。
李慕歌見他已經入了魔怔,更加不敢放開,而是冷聲道:“王爺真相殺了他們,放過真正的兇手?”
“太祖曾說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不成王爺還想濫殺無辜?”李慕歌指着已經死去的女子道,“待王爺遭了牢獄之災,誰又來給郡主報仇?”
句句紮心的話,卻讓襄王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他啞聲問道:“我女兒是被人害死的?”
李慕歌放開手後退了兩步,道:“初步判定,郡主可能在落水之前就已經遭了毒手,不過若是想知道郡主是爲何而身亡,那還要進一步檢查。”
襄王虎目之中閃過一絲痛苦:“你看也已經看了,還想要做什麽?”
“解剖屍體。”
“你敢!”襄王剛剛平靜下來的心緒又快被打破,他目光嗜血,“你敢動我女兒半分,就算是魏臨淵親自回來,也保不了你。”
長劍重新回到他的手中,襄王就像是一頭張開獠牙的獅子,敵視着所有的仵作。
近來本本分分的劉牧連忙上前道:“李慕歌,郡主明明就是溺水而亡,就算是要查案子,也是從這一方面查,你這張口就是要解剖屍體,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其他人也緊跟着呵斥。
“就是,郡主千金之軀,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别不是想要毀屍滅迹吧?”
他們一人一句,恨不得立刻将這件事情推到李慕歌的腦袋上,讓她去當這個替死鬼。
隻有長澤出言維護。
“王爺,仵作行有些特殊的案件卻是需要刨屍,慕歌不是有意冒犯……”
“我的确并非有意冒犯,不過王爺想要找出兇手,那這還真得按照我說的話做不可。”李慕歌絲毫不懼他,在她眼中,此刻的襄王就是個一心想要爲女兒報仇的父親。
他不得不答應。
“屍體上存在的線索,會給我們破案提高極大的成功率,這大晚上的,又是宵禁,沒人看到郡主究竟是自己跳下去的,還是别人扔下去的,若是不從屍體上找線索,難不成還想要大海撈針?”
這就是李慕歌最不滿意仵作行的一點兒,遇事幾乎全憑眼睛看。
又不是孫悟空,火眼金睛還能看出個什麽名堂來不成?
襄王當然想要找出兇手,他心中明白,三更半夜,女兒出了王府,卻連府中的侍衛都沒有發現,這件事必定不會這麽簡單,至少,不會這麽容易讓他們找到兇手。
李慕歌的話讓他不得不去深思。
是要找到兇手,還是要保護女兒的遺體?
“你能确保找到兇手?”襄王肩膀有些頹了下來。
“當然。”李慕歌臉上帶着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