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十六瞧着李慕歌欲言又止:“公子,我們現在,去找那個田阿希?”
這城池不大,還不曾有京城的一半,可是他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要找一個小滑頭,明顯有些困難。
一隻藍色的蝴蝶悄悄的從李慕歌的兜帽裏面飛了出來,落在她的指尖,在空中翩翩打了個轉兒,慢吞吞的往前飛。
“追蹤蝶?”影十六一愣,“公子,是早就懷疑那丫頭了?”
李慕歌眯着眼睛道:“先過去看看那小滑頭現在在做什麽。”
的确,從一開始,她就不曾信任過那個田阿希。
但是對方對胡記的熟悉,卻又讓她起了另外一點兒心思。
或許,可以從這個丫頭這裏入手。
有了追蹤蝶,影十六也就安心了,兩人不急不緩的出了馬市,隊伍裏面還混進了一匹白色的跛腳馬。
那馬兒大爺一樣的站在中間,被李慕歌牽着,分外乖順,可行至鬧市,走着走着它忽然就長鳴一聲,蹶蹄子甩腦袋,然後身體一歪,狠狠的把影十六給撞開了。
影十六第五次被這匹跛腳馬給撞到邊兒上,郁悶的站在原地,同那家夥大眼瞪小眼。
李慕歌差點兒大笑出聲,拍了拍馬腦袋,道:“你在我這邊兒吧。”
白馬在她手底下繼續蹭蹭。
影十六看了一眼,氣不打一處來。
這破馬,還看人下菜不成?
難怪要摔成這樣。
最終無奈之下,李慕歌隻能在中間站着,左邊牽着馬,右邊兒跟着影十六。
說是鬧市,其實也沒多少人,三教九流的作坊都開着,不過或許是因爲打仗的原因,并不怎麽熱鬧。
追蹤蝶停在了一家小鹵味的面前。
有個瘦瘦小小的人影背對他們,一隻腳蹬在椅子上,豪邁的端着個酒碗,咕咚咕咚的灌了兩口,陶瓷碗往桌子上一扔,大聲道:“店家,今天,你就給我把那個鹵豬蹄,豬肉,豬腿,豬尾巴全都給我上一遍,我今天要吃個飽。”
那店家是個胖子,肥頭大耳的,聞言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喲,小希姐今個兒是發财啦?”
田阿希抹了一把臉,仰着頭道:“那可不。”
咚的一聲,她将十來兩碎銀子扔在桌上,道:“看見沒有,有什麽好吃的,盡管上就是,能不能把這錢拿走,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店家笑得越發燦爛:“好嘞,馬上就上。”
兩人站得偏僻,因此這鹵肉店裏面的人也沒發現兩人,影十六問:“公子,可要阻止?”
這十來兩銀子,足夠一個三口之家過上一年了,這丫頭看起來跟個乞丐一樣,沒想到出手居然這樣闊綽。
當然,也有可能因爲不是自己的錢财,所以也無所謂。
李慕歌摸着白馬的鬃毛,道:“讓她吃吧,吃飽了,把錢用得差不多了,才有力氣回答我們的問題。”
她帶着幾分笑盈盈的語氣,白馬似有靈性的在她手底下打了個哆嗦,讨好的用腦袋拱了拱她。
影十六:“……”這馬真的成精了?
兩人在外頭站了其實也沒一會兒,裏面那丫頭口水話多,像個常年混迹在酒館裏面的熟客,一喝酒就把不住門,将自己吹噓了一遍又一遍,将李慕歌這個“冤大頭公子哥兒”貶低到了塵埃裏面,什麽蠢笨傻全安在了他的腦袋上。
“我給你們說,那公子哥兒,是我這麽多年,見過的,最單純,最單純的一個。”田阿希三兩口将最後的幾片腱子肉下肚,随意的擦了擦嘴巴,“那絕對不是咱們本地的。”
影十六在外面聽得冒火。
瞧瞧,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今個兒要是王爺在這裏,鐵定将這丫頭的腦袋給卸下了。
“公子,咱們什麽時候進去?”影十六忍不住問。
裏面那丫頭簡直太讨打了。
李慕歌淡定的牽着馬兒,饒有興趣的聽了一會兒,道:“不着急,咱們看看她還要說什麽。”
還能說什麽?
田阿希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三句不離“公子哥的蠢笨”,得意洋洋的道:“我們都是父老鄉親的,我田阿希有原則,不會坑你們,不過你們也得記住了,可不能出賣我。”
店内沒幾個人,以店老闆帶頭,都非常捧場的應聲說是。
田阿希越發飄飄然,道:“你們,等着,等我回去再坑那公子哥一筆……”
“小希姐。”店老闆忽然打斷了她的話,沖她一個勁兒的使眼色,“你說的公子哥兒,是不是一個青衣,一個黑衣啊?”
田阿希想了想,拍手道:“對,沒錯,你是怎麽知道的?來來來,我給你說,就是那個青衣公子,是最傻的……”
诶喲我的天!
店老闆一拍大腿,眼睛都快抽搐了,忍不住低聲道:“小希姐,你看看,是不是你身後的兩個人?”
瞥見兩人腰間的佩刀佩劍,店老闆一縮脖子,腳底抹油的趕緊跑了。
田阿希喝了兩碗酒水,有些糊塗,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扭頭一看,驚得站起:“嘿——你們兩個,怎麽在這裏?”
李慕歌笑眯眯的道:“我就是來看看,咱們的引薦人,如今引薦得怎麽樣了。”
田阿希縮了一下脖子,心虛的擋住滿桌子的骨頭道:“我,我就是過來吃個飯,你放心,我吃了飯,就給你去引薦。”
乖乖隆地洞,這人不會把剛才那些話都給聽去了吧?
田阿希做賊心虛,眼珠子轉得飛快,開始想應對之策,奈何李慕歌故意道:“對了,我找到新的引薦人了,你就把銀子還給我吧。”
她伸出手。
“你,你這給出去的銀子,怎麽能說收回就收回。”田阿希犟着脖子道,“你這是違約,是不守信用,這錢,我是不可能給你的。”
她心頭一喜,心道這人可真是傻,居然違約,正好給她找了個理由。
奈何李慕歌就是不如她意,挑唇笑道:“我剛才可是聽見你說我是冤大頭來着,看你那樣子,也不太像是誠心給我辦事……這樣吧,我給你兩個選擇,銀錢還回來,或者說,給我辦事。”
銀錢已經被田阿希用得差不多了,她怎麽能還回來?
可兩人氣勢洶洶的樣子讓田阿希有些頭皮發麻,她隻能示弱道:“我,我選第二條。”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等她再想個辦法。
李慕歌道:“既然這樣,那就同我們走吧,十六,帶走!”
影十六速度極快,下一刻就出現在了田阿希的身邊,點了她的穴道,一把扛在身上。
兩人帶着田阿希離開了一會兒, 店老闆才從後廚探出個腦袋,搖頭道:“我就說,那丫頭的性子,遲早就會出事。”
田阿希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心裏面就開始慌了,“嗚嗚嗚”的叫着,直到她被扔在了酒樓雅間的地上。
影十六唰唰的解開了她的穴道。
田阿希揉揉手臂,不高興的說:“這就是你們請我辦事的态度?未免也太粗魯了一些。”
李慕歌淺酌了一口茶,眼神幽深:“丫頭,我的錢好用嗎?”
田阿希渾身一僵,不自然的道:“你,你說什麽啊,那,那分明就是你給我的。”
李慕歌輕笑了一聲:“是,我的确是給你的,不過是給你的報酬,可你知道,什麽是報酬嗎?”
她想要伸手挑起這丫頭的下巴,不過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她還是放棄了。
太髒了,難以下手!
“報酬,是你幫我做事,而我給予你的利益,叫做報酬,可你這個,能叫報酬麽?”李慕歌臉上沒什麽表情,大概像是在說,我一眼就把你看穿了。
她問:“我的錢,你用得差不多了吧?”
李慕歌說得明明白白,透透徹徹,她從頭到尾都沒相信過田阿希,可現在,她用了她的錢。
田阿希明白過來自己被人算計了,怒聲道:“你,你可真卑鄙。”
“我卑鄙?”李慕歌反問,“我可沒有找上門去騙過誰,行了,你既然覺得我卑鄙,那就麻煩你,把銀錢還回來吧。”
田阿希咬牙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咻——
話音剛落,一把匕首就擦着她的脖子飛過,釘在了門框上。
田阿希摸了摸自己刺痛的脖子,臉色煞白。
李慕歌笑意不變:“丫頭,這可是你說的,人,可要爲自己的說話負責。”
明明她是笑着的,可田阿希卻覺得心頭發寒,她的手腳都在發抖,驚懼的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不能殺我,我是青崖幫三把手的義妹,你要是對我動手,我義兄不會放過你的。”
“青崖幫?難怪你這麽嚣張。”李慕歌語氣溫柔,“丫頭,你說過了,我們是外來者,殺了你,我們就離開,你那義兄,又能對我們做什麽呢?”
她手拿起短刀,挑起了田阿希的下巴:“最後問一次,活,還是死?”
那語氣裏面,帶着無盡的,淩冽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