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老舊的木門裂開了一條縫隙,小童從門後伸出個腦袋,小臉上帶着愧疚,“這位姐姐,我家爺爺說,今日他不舒服,您回去吧。”
李慕歌心知小童口中的不舒服,應該是他在這幾步遲疑的路上想出來的說辭,穆國公并不願意見她。
不論是因爲前些日子她的所作所爲,還是因爲穆長鴛爲她受傷。
他都不待見自己。
李慕歌向來會審時度勢,可眼下這個時候,她也不得不厚着臉皮詢問:“那,國公什麽時候能見我?”
小童稚嫩的臉上充滿了糾結。
他剛才甫一進去,說出這個姐姐長得像穆鶴哥哥,爺爺就不耐煩的讓他将人轟走,那樣子,估計是一輩子偶讀不想見到他口中說的這個人。
他年紀還小,剛才對李慕歌的那幾句謊話就讓他絞盡腦汁,一時半會兒還真再找不出什麽其他的說辭了。
“姐姐,您,您找爺爺有什麽事啊,要是沒什麽重要的事情,那就算了吧。”小童語氣老成的勸說道,想讓李慕歌放棄。
若是一般情況下,李慕歌指不定就走了,改日再來。
可現在不一樣,她沒耽擱一刻,魏臨淵,還有前線的将士們都會危險一分,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事情緊急,我今日,必須見到國公爺,勞煩你再通傳一聲。”
小童滿臉的糾結。
李慕歌抖抖衣袖,跪在門口,沖着屋内朗聲道:“國公爺,我從不後悔當日的做法,隻是如今邊關戰事吃緊,糧草不足,今年這場大雪,更是迫使邊關的将士們無法精心迎戰,還請國公爺幫忙。”
穆家内有許多從商之人,無論是糧草,木炭,他們應該都還有存餘,然而李慕歌已經差人問過,他們并不對外售賣。
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請出這位在穆家德高望重的老人。
小童看她跪在雪地裏,擔心得很,又忙不疊地的跑進屋子裏面去通傳,沒過一會兒,屋内就傳出一陣中氣十足的怒罵。
“要東西沒有,她還跪,那就跪着吧。”
老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從屍山血海裏面跨過來的,對李慕歌這點兒威脅渾然不放在心上。
小童來回跑了幾圈,一個不走,一個不見,他急得滿頭大汗,欲哭無淚的坐在地上,“姐姐,這個天這麽冷,你就回去吧。”
李慕歌置若罔聞。
地上刺骨的寒冷像是綿綿細針紮進了膝蓋,她雙腿慢慢的失去了知覺,隻憑着一口氣,聲音比裏面的更高昂。
“爲将者,當爲百姓,士兵考慮,您縱然已經退了下來,可身居高位,爲何就不能爲他們考慮。”
“私人恩怨,我認,可若是因爲我,您就對前線的那些士兵不聞不問,不管不顧,豈不是也太小心眼了一些。”
傍晚的時候,天空中就飄起了小雪,夾雜着寒風,雖然比不得前幾天那種北風呼嘯,要将大廈傾塌的猛烈,卻還是冷。
李慕歌向來穿得厚實,卻也抵擋不了這烈烈寒風,她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凍得僵硬了一樣,手指,腿,都無法動彈,連腦袋裏都是一片渾渾噩噩的。
院子裏熄了燈。
老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可又沒聽到聲音了,轉念一想,指不定是那丫頭識趣兒的走了,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未曾料到,第二日,小童就咋咋呼呼的闖進了屋子,驚慌失措道:“爺爺,不好了,姐姐,姐姐被凍成雪人了。”
哐當。
穆三老爺子手一滑,拐杖打在桌腿上,闆着臉往外走。
“嘎吱——”
一聲由遠及近的開門聲像是擂鼓陣陣敲打在李慕歌的耳朵裏面,她迷迷茫茫的睜開了雙眼,被雪擋住的模糊的視線之中,身披白袍的穆三老爺子,正居高臨下,一臉鐵青的瞪着她。
李慕歌忍不住扯了扯嘴皮子,笑了:“您答應了?”
沒想到她迎面來就是這麽一句話,穆三老爺子當時一口氣憋得不上不下,滿含怒氣的道:“我可沒有答應你什麽,我就是怕你死了,臨王那一尊煞神來找我的麻煩。”
聽他這語氣,似乎對魏臨淵也多有不待見。
李慕歌眨了眨眼睛,蒼白無力的輕聲道:“那您來做什麽,外頭冷,您趕緊回去吧。”
她說得這事兒好像就是她在跪着玩玩兒,和他這個國公爺沒有絲毫的關系一樣。
穆三老爺子一口氣堵在胸口,越發生氣,拿着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阿童,去,把人拖進來。”
他說完就轉身走了,看樣子,已經有了服軟的意思。
李慕歌扯了扯嘴皮,疲色的臉上終于松動的露出了幾分笑意,沖着他的背影詢問:“我當您是答應了。”
老頭冷哼了一聲,算是草草回應。
小童催促她:“姐姐,你在外面跪了一晚上了,趕緊起來,和我進去暖暖身子。”
李慕歌嗯了一聲,正要起來,卻又不動了。
她尴尬的眨了眨眼睛,“那個,我,動不了了。”
又不是鐵打的人,在屋子外面跪了一晚上,李慕歌的腿早已經麻得沒有知覺了,若不是還有内力護體,她這一雙腿估計都廢了。
然而即便是這樣,她的兩條小腿,連帶着膝蓋都是已經青紫一片,看起來極爲駭人。
小童找了兩個婦道人家将她背進了屋子裏面,又在外頭舀了一盆白雪,打算給她擦擦。
婦道人家叫做桑娘,手中捧着白雪沖她解釋:“這凍得久了,可千萬不能用熱水暖,要不然啊,這兩條腿指不定得落下什麽毛病,就用着白雪,等身子暖和了,我再用酒給姑娘擦拭。”
可在看到李慕歌雙腿的時候,桑娘震驚的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這腿怎麽就弄成這個樣子了?”
李慕歌不停的打着哆嗦,她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溫度,也感受不到屋子裏的暖意,整個人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裏。
“沒,沒事兒。”她牙齒打着寒噤,上下磕碰的開口,“麻煩您了。”
桑娘有些心疼的歎了口氣,手腳麻利的拿着白雪給她擦拭着小腿,腳,手臂這些地方,等一盆白雪搓完,李慕歌才稍稍感覺得到一些溫度,她又取了酒。
擦到她脖子的時候,桑娘的手忽然一頓,問:“姑娘脖子上,這是塊胎記?”
李慕歌下意識的摸上了自己左邊脖子,不自在的點點頭,“是一塊胎記,從小就有的。”
說起來也奇怪,上輩子她也有這麽一塊胎記,長得像是一片火紅楓葉,阿辰也有,父母還曾開玩笑說,若是走丢了,他們靠着這胎記也能相認。
誰知道,一語成谶。
李慕歌能夠确定小五就是自己的弟弟阿辰,除了那些小動作,還有的,就是這一塊胎記。
真是奇怪。
這胎記就像是刻在靈魂裏面的一樣。
桑娘一愣,捏着帕子又看了好幾眼那胎記,試探性的道:“說起來,這胎記可真是眼熟,李姑娘的父母可有這個胎記?”
“父母?”李慕歌知道她問的是這一具身體的父母,搖頭道,“這個,我并不知道,我的是跟着養父母長大的,并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在她說完的那一瞬間,沒有看見桑娘閃爍的眼神。
桑娘給她擦好了身上,就端着盆子出去了,腳步匆匆,神情急切,見着穆國公就眼睛一亮。
“國公爺,我,我有些事情想和您說說。”
李慕歌穿好衣裳出來的時候,桑娘正在和穆三老爺子說着什麽,聽到她的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都看了過來。
目光火熱,仔仔細細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道,看得李慕歌都有些不自在了,穆三老爺子才勉爲其難的開了金口,“行了,你既然收拾好了,就走吧。”
李慕歌擰着眉頭道:“您才答應我了我的,難道說話不算數麽?”
她有些生氣,語氣也有些莽撞和急切。
穆三老爺子拿着拐杖敲敲地面,發出咚咚的響聲,“老頭子我可不記得答應過你什麽東西。”
是,他是沒有親口說過,可他的态度卻說明了,李慕歌有些生氣,“您是嫌我跪得少了,那我給您跪下,求您。”
她膝蓋咚的一聲砸在地上,痛得差點兒失聲,固執的望着穆三老爺子。
她就不信了,對方真的能對前線的戰事無動于衷。
桑娘心痛的诶喲了一聲,連忙伸手要将她扶起來,“姑娘,您這是做什麽,老爺子,您快說句話吧。”
“真是個渾人。”穆三老爺子闆着臉低斥了一聲,“你就确定我能幫你?”
李慕歌雖然一晚上沒有合眼,腦袋卻異常清明,她抽着冷氣道:“我已經差人去打聽過了,穆家的窯洞之中還存放着木炭,還有,穆家也有做糧食生意的,隻是他們如今都不肯大量的賣給我,可您不一樣。”
“隻要您開口,他們不會不聽勸的。”
李慕歌目光灼灼,巴不得對方現在就将這些東西賣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