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死之前,都帶着濃濃的絕望。
太慘了!
李慕歌的心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喘氣都覺得困難,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她的身邊,那些拿着鏟子灰頭土臉坐在地上的将士一個個都忍不住抹着眼淚。
爲了死去的同伴,也爲了這無望的日子。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就是他們。
李慕歌喉頭發堵的問:“有多少士兵……傷亡?”
“重傷三十,死了二十六個。”站在旁邊的年輕校尉紅着眼道,他垂着頭,胡亂抹了兩把淚水。
“那,現在還有多少士兵還在鏟雪?”
校尉渾身僵硬,梗着脖子道:“臣,臣鬥膽,讓他們都停下來了。”
違抗皇命,他知道,自己已是死路一條。
年輕的校尉還帶着幾分赤子心性,雖怨不悔。
李慕歌揉着眉間道:“你帶幾個人,将他們都埋了,選個好點兒的地方,來年,還可以過來祭拜,至于其旁的……若是旁人問起來,你就先說,是本殿下讓停的,去吧。”
校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像是沒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麽一樣。
不過下一刻他整個人就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殿,殿下,臣,多謝殿下。”
李慕歌被這一跪,反而覺得有些不自在了起來,她隻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校尉對着她狠狠磕了幾個頭,連滾帶爬地起身,在雪地裏溜了老遠,才勉強平靜下來,招呼着幾個人将已經逝去的人擡上,打算尋個風水好的地方将人給埋了。
這些人一走,四周就更空寂了起來,蕭崇感慨道:“你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皇上要是責罰起來,首當其沖的可就是你。”
何必呢?
大概看多了,蕭崇骨子裏隐隐透出些冷漠,他其實也可以這麽做,可他有太多的顧慮。
李慕歌理解,卻不贊同,淡淡道:“可他一時半會兒的,也無法對我動手,不是麽?”
蕭崇搖頭:“太冒險了,你别忘了,二皇子和吏部尚書那隻老狐狸可一直在盯着呢。”
若是隻有一個皇帝,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一旦他們露出點兒什麽弱點把柄,這兩人就像是聞到鮮血的瘋狗,怕是當場恨不得咬下他們的一口肉來。
李慕歌何嘗不清楚這一點兒,可做都做了,她也不後悔,而是思考着對策,“要想讓他想不起怪罪我,那就給他制造一個更大的亂象出來。”
蕭崇問:“什麽亂象?”
李慕歌瞧着那一望無垠的白雪和連綿不絕的山隘,明眸之中亮光閃爍,冷笑道:“既然他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咱們就讓他嘗嘗在鬼門關前轉悠是個什麽滋味。”
蕭崇被她煞氣沖天的話激得渾身一抖,嘴角抽搐地道:“一碼事歸一碼事,他若是搭在這裏,殿下心中也不好受。”
怎麽說,皇帝也是殿下的父親。
雖說兩人心生芥蒂已久,但好歹殿下心中顧念着幾分,要是能把人幹掉,他們早就這樣做了。
李慕歌蹲下抓了一把雪,心中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啧了一聲:“你放心吧,這辦法,隻要你我配合得好,傷不着他的,吓吓他卻足以了。”
有了思緒,她總算沒這麽愁了,指着那不遠處的斜坡道:“我有一種辦法,可以弄出爆炸,導緻那一片的雪都滾落下來,你給我把東西準備好,倒也要不了多少,屆時,把人引過去就行。”
蕭崇興味盎然的問:“什麽東西?”
李慕歌挑唇道:“黑藥。”
這是一個對于現在的人來說,相當陌生的名詞。
李慕歌是個純粹的理科生,這種土法煉制黑藥的辦法對她來說不過是小兒科,甚至因爲見識過現代的那些“神兵利器”,就連這種黑藥所造成的威力也覺得有些不盡人意。
可蕭崇卻被她說出的話震懾得一愣一愣的:“這東西真的有你說的這麽厲害,那若是用在戰場上,豈不是無往不利?”
“我制造出來,你就知道了。”李慕歌道,“隻是這種東西是雙刃劍,一旦駕馭不好,被有心人利用,隻會傷到自己,若是要用在戰場上……也該是少數的。”
她示意蕭崇,話題就此打住,若是再要讨論,回去再說也不遲。
蕭崇會意的點頭:“成,我現在就讓人去準備東西,硝石,硫磺對吧?”
“嗯。”
一硝二磺三木炭,是制造這種黑藥的主要原料,這些東西本來也不是什麽稀奇金貴的,蕭崇幾乎是當天就讓人去帶了上來。
而在另一邊的帳篷裏面,慕容泠撐着下巴,若有所思:“大人是說,那蕭崇讓人出去了之後,又帶着東西回來了?”
吏部尚書摸着自己的胡子道:“确實是這樣,不過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惹得他們懷疑,底下的人也沒有看清楚那人帶上來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殿下,這樣下去,也終歸不是長久辦法。”
老頭吞吞吐吐的說:“今日下面的人說,那邊兒去鏟雪的死了不少人,這雪又一直不停,怕是下面會鬧起來。”
“鬧起來?”慕容泠往後一仰,笑道:“那又關我們什麽事,他們鬧起來,頭痛的也是父皇罷了,若是父皇一個不高興,砍了他們腦袋,也是活該。”
他全然不在意底下的人的生死,隻是顧忌到自己的計劃,慕容泠抵着腦袋還是想了想。
“這樣吧,那藥,再放重一些。”他敲着桌子,眼中神色狠厲,“盯着李慕歌他們,别讓他們破壞了我的計劃。”
“是。”
吏部尚書暗暗心驚,對他的這種狠辣手段都覺得有些渾身發寒,隻是如今他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唇亡齒寒。
慕容泠察覺到他的不自在,悠然起身走到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趙大人,你放心,你是我這邊兒的人,我自然是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待将來本殿下坐上那個位置,你,就是功臣,你的女兒,就是未來的皇後。”
吏部尚書滿臉的老褶子皮抽了抽,在貪婪的促使下接下了這個大餅。
“臣,爲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貪婪是人之本性,爲金錢,權勢,這些人可以不擇手段,草菅人命。
吏部尚書心中僅剩的那一點兒良性,在吞下這一刻憑空捏造的,沒有實體的大餅之後,徹底泯滅了,當天晚上,他悄然在皇帝身邊告密——小長公主殿下讓鏟雪的隊伍停了下來。
皇帝一聽,這還得了?
當時就将李慕歌召過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若非有人攔着,他心中又有幾分忌憚,估計那位禦史台的大人就是李慕歌的前車之鑒。
蕭崇領着灰溜溜的李慕歌出了帳篷,憤怒之餘又覺得好笑:“你說你,讓他們停下來那一會兒,又能得個什麽?”
比之那些士兵,他自然更偏向于自己的朋友。
李慕歌抹了一把臉,擦掉那些并不存在的唾沫,“指不定就這一會兒的時間,就能避免一隊人的死亡,反正挨一頓罵,又少不了一塊肉,對了,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吧?”
蕭崇:“已經讓人帶來了。”
李慕歌:“那就給我,明天咱們就去試試。”
暗中,一雙眼睛盯着兩人的身影遠處,漸漸地露出了形。
當天晚上,公主的帳篷内,燈火通明。
暗中的那雙眼睛盯了一晚上,也沒看出個端倪,按捺不住的他,假裝不經意的拉着小宮女打聽:“昨晚上我見着殿下帳篷久久未曾熄燈,早上時看也是亮着的,可是出了什麽事?”
小宮女眼神閃爍,裝作一臉狐疑的道:“殿下昨晚上覺得外頭風吹得大了些,心中有些害怕,便讓我們将燈點着了,我這一晚上都沒睡好呢。”
小宮女佯裝抱怨,拉着那小太監吐了好一通苦水,李慕歌在暗處悄悄的看了兩眼,避過兩人就往山上走。
在山的斜坡上,蕭崇和秦丞已經等候多時。
“你可終于來了,東西我們都準備好了。”蕭崇躍躍欲試的看着李慕歌,目光觸及她手上拿的那幾個紙包模樣的東西時候,糾結的動了動眉頭,“你說的那個什麽黑藥,不會就是你手上拿的這個東西吧?”
這幾個紙包,砸人都不一定砸得痛,真的就有這麽大的威力嗎?
李慕歌将紙包遞給秦丞,道:“等人來了之後,你就将引線點燃,記住,點了之後就走,離遠點,且下面要墊上幹燥的木闆,這東西,不能直接碰火。”
秦丞記下後,李慕歌又多叮囑了幾句,拉着蕭崇就往山下走。
“有沒有那麽大的威力,你等會兒就知道了,至于現在,咱們先去把皇帝引過來。”
兩人正走着,李慕歌忽然眼睛一亮,停住腳步:“蕭崇,我有個好辦法。”
“什麽辦法?”蕭崇下意識的問了一聲。
可一扭頭,看見李慕歌不懷好意的笑容時,他眼角抽搐,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