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是勿要擔心。
一如既往的精簡,隻是後面的時候,筆墨難免中了幾分,似想訴不舍,又生生忍住。
小五有要事在身,沒能陪她多久,她進來嗜睡,躺在貴妃椅上,很快又阖上了眼睛。
刹那,漫天的大火将她淹沒。
“主帥,敵襲,糧草,糧草沒了!”
五大三粗的漢子看着那熊熊大火抹眼淚,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氣。
這人李慕歌也眼熟。
魏臨淵的屬下之一,被魏臨淵救于虎狼之口,對他忠心耿耿。
這人在,那臨淵——
李慕歌眼皮跳了跳,趕緊扭頭,一身甲胄的男人紅着眼問:“朝廷的糧呢?”
“接應的人說,朝廷如今虧空,隻湊了一萬石,可那領頭的說,他們路遇劫匪,如今送到的,不足……一半。”
氣氛陡然凝滞了下來。
不足一半是什麽概念?
五千石都沒有,能夠他們吃多久?
軍中這麽多人,一旦彈盡糧絕,等待他們的,就隻有活生生餓死。
魏臨淵憋着一口血在喉嚨,恨得幾乎咬牙切齒,士兵擔憂道:“王爺,您的傷……”
“無礙!”
李慕歌順着士兵的話,目光從魏臨淵的身上掃過,雖然對方穿着甲胄,但是還能看出些不一樣,甲胄凸起,應該是包紮了,也并不如曾經他凱旋時候那樣威風,滿是刀痕。
李慕歌輕喚了一聲:“臨淵。”
自然是沒有人應答她的。
兩人像是看不見她一樣,自顧自的商議着,但是每一句李慕歌又能聽得清清楚楚,很快場景就迅速轉換。
被困于絕境的南越将士,峽谷上方手持弓箭的北嶽士兵,萬箭齊發,箭如雨下。
李慕歌不知道爲何這個夢會一再重演,她下意識的去尋找魏臨淵,然後眼睜睜的看着,那支箭穿透了對方的心髒。
“臨淵!”
她大喊,驟然睜開了眼睛,僵直了身體。
原本正在打香篆的大宮女手一抖,提着步子小跑過去,“殿下這是怎麽了?”
大宮女一邊替她擦拭着額頭細密的冷汗,一邊道:“可是夢魇住了?殿下可要喝水?”
李慕歌很久之後才搖了搖頭:“不用了,現在什麽時辰了?”
“已經過了酉時有許久了,自辰公子走後,也有一個時辰左右了。”大宮女道,“殿下可要用膳?”
李慕歌一想到那個夢魇就渾身精神,胃口頓失,迷迷糊糊的擺了擺手,又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這一晚上她究竟沒怎麽睡好。
夢裏面雖然沒有魏臨淵被重箭穿心的那一幕,但大概都是戰場上的景象,零碎片段中什麽都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她看了個遍,像是魑魅魍魉一樣糾纏着她,第二日的時候,将太後都吓了一跳。
“你這丫頭是一晚上沒睡不成?”太後拉着她坐下,“聽聞昨天婉婉說,你做夢都在喊臨王?”
太後安撫的拍拍她的手:“這人上戰場啊,都是擔憂的,不過臨王一向用兵如神,你也莫要太過擔心了。”
李慕歌神情萎靡,眼底下都是一片青黑,良久才點點頭。
不過想到自己那些離奇的夢,她又忍不住道:“若是這樣也好……可我做那夢,也不是一次了,上次在天牢裏面就忽然夢見臨淵被北嶽士兵困住,一箭……射中了心髒。”
說到這話的時候,她自己的心髒仿佛都被攥緊了似的,一抽一抽的疼,李慕歌蹙着眉輕輕道:“昨日是第二次做這夢了,一模一樣的場景,我實在放心不下。”
緊接着她又挑了幾個夢中重要的片段給太後說,輕聲道:“太後,您說……這,這究竟是夢,還是什麽?”
她本來是不迷信這些東西的。
可借屍還魂也好,穿越也罷,都是親自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不得不信。
太後信佛,一聽她這樣說,神情就慎重了許多,拉着她的手謹慎道:“過幾日,就是我去覺林寺禮佛的日子了,你同我一起去吧,到時候,再看看朝廷在糧草上,是個什麽态度。”
她們不能因爲一個夢,就貿然行動。
卻也不能坐以待斃。
于當下,這是最好的,最穩妥的辦法。
李慕歌憂心忡忡的應了,陪着太後說了幾句話,忽然就聽見外頭沖進來個小太監慌慌張張的禀報,“太後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小太監模樣看着還很稚嫩,十五六歲的模樣,平日裏是跟在慕容落身邊,照顧小孩兒的。
太後見狀,覺得這小太監不穩重的同時,又不免心中擔憂,“出什麽事兒了?”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從,從雲夢湖,掉,掉下去了。”
小太監一邊兒說一邊抖,李慕歌同太後一同站了起來,臉色陰沉的看過去:“人呢?”
小太監一抖:“被,被長貴妃帶福祿宮了。”
初春的水正是寒冷,更何況慕容落隻是一個小孩子,嗆了水,很快便起了熱證,長貴妃讓人送回來的時候,小孩兒滿臉通紅,都已經人事不清了,這連着燒了一天,才退了熱,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就靠着點兒湯藥吊着。
“聽你身邊的小太監說,你是踩着青苔掉進湖裏的?”李慕歌往他嘴裏喂了一勺粥,擰眉問道,“你平日裏也不往那邊兒,怎麽昨日就想着往那頭走了?”
慕容落慘白着一張小臉兒,有氣無力的道:“昨日我瞧見了二皇子和汝陽公主拉拉扯扯的,覺得有些……蹊跷,再加上從他們口中聽聞了關于祖母的事情,就跟着去了,特地支開了小魚兒,沒想到……”
正說到關鍵處,李慕歌忽然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嘴唇一張一合,無聲道:“有 外人來了。”
這個外人,指的自然不是福壽宮裏的人。
門口腳步雜亂,慕容落雖然聽不見,卻很快反應過來,小孩兒當時就收斂了眼神,呆滞的,沒有焦距的望着前方,将嘴巴裏面還沒有吞進去的粥水給吐了出來,沿着嘴角一直流到下巴。
這演技,可以說是相當熟稔了。
李慕歌嘴角抽了抽,很快也跟着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拿着帕子去擦拭他的下巴,歎氣聲一聲接着一聲。
“霖兒!”
門口近來的人跟着就喊了一聲,李慕歌扭頭一看,心中喲呵一聲,這可真是稀客呐。
來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落沒說完的兩位主人公——二皇子和汝陽公主。
李慕歌将碗遞給緊随其後的大宮女,低聲道:“霖兒吃不下了,拿下去吧,鍋中記得留着,等會兒再端上來。”
“是。”
大宮女拿着碗下去,她才望着兩人道:“二皇子,和汝陽公主來做什麽?”
汝陽公主冷淡道:“我和二哥哥自然是來看望霖兒的。”她手中捏着一個小撥浪鼓,伸到慕容落的面前咚咚咚的敲了好幾下,“霖兒,看看,喜不喜歡?”
慕容落癡癡看着前方,不爲所動。
小孩兒其實并不喜歡撥浪鼓,當初在王府的時候,玩撥浪鼓一是齊王妃希望兒子能多謝童真,二是爲了掩飾那智多近妖的聰慧。
李慕歌伸手撇開汝陽公主,淡漠道:“霖兒如今燒得有些糊塗了,不喜歡這些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
汝陽公主懷疑的看了一眼,冷笑道:“霖兒不喜歡這些東西?莫不是你的私心?”
她固執己見的要拿撥浪鼓去逗慕容落,咚咚咚的聲音一連串接着一連串,鬧得人心煩,李慕歌一再撇開,她便強硬的再次湊上來,可動作太大,咚的一聲砸在慕容落的腦門上。
“啊!”小孩兒忽然尖叫一聲,沖着汝陽公主噗了滿臉口水,扯着撥浪鼓就砸了出去,狠厲的瞪着她。
李慕歌吓得差點兒跳起來,連忙溫聲安撫:“好了霖兒,姐姐在這裏,你乖些,好了,沒事兒,沒事兒……”
小孩兒像是一匹不安分的狼崽子,被安撫了許久,才停下躁動。
汝陽公主摸着自己滿臉的口水,也跟着尖叫了起來,李慕歌厲聲呵斥:“汝陽公主,霖兒如今受不得刺激,得溫養着,你要是再這樣,麻煩請出去,婉婉……”
“等等。”二皇子攔住大宮女,“汝陽,你消停些,小姑姑,霖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這人,癡癡傻傻的?”
這“小姑姑”三個字一出來,李慕歌眼皮子就跟着跳了跳。
她冷冷的瞥了二皇子一眼,道:“霖兒發了熱證,人給燒糊塗了,不認人了,你們若不是誠心來的,便早點兒走吧。”
這語氣算不得好,可也正因爲這樣,二皇子竟然信了幾分,追問道:“那,禦醫怎麽說,可能治好?”
“說不準。”李慕歌不耐道,“霖兒如今年齡小,忘了的很難記起來,你們不要來刺激他了,行了行了,出去吧。”
李慕歌一個好臉色都不想給兩人。
這點兒倒不是裝的,就沖慕容落沒說完的話,便不難猜出,慕容落掉進湖裏面這事兒,和兩人脫不了幹系。
倒是再看兩人,居然一副如負重釋的模樣,虛僞的應承了幾句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