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内傳出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威嚴,匆忙跑出來的太監慢了一步,硬着頭皮輕生道:“王爺,公主殿下,皇上讓您們進去。”
最先動腿的汝陽公主,她也不知是作何感想,并沒有将濕透的衣裳換下來,渾身動得直打哆嗦,嘴唇泛着烏紫,她就如此狼狽地撲到了皇帝的身邊哭嚎:“父皇……”
皇帝方才将兵權交給了趙寒林,算是暗中卸了魏臨淵的權勢,心情還算得上好,便随口問了一句:“怎麽還是這個樣子?”
汝陽公主抽噎着抹着眼淚,低聲細語:“兒臣……兒臣想等着父皇……”
她落水的事情皇帝大概知道,不過這個“知道”,是根據汝陽公主同她的兩個侍女的說辭來的。
皇帝聽聞第一反應就是惱怒,下意識的就想着召這件事的另外兩個“肇事者”來訓斥一頓,可看着魏臨淵和李慕歌兩人并肩入了小禦書房,他一看見頭就疼了。
“臣參見皇上。”
“臣妹參見皇上。”
聽聞兩人聲音,皇帝便擺擺手,拉起了和事佬的旗子:“行了,汝陽落水一事……朕本不該管這些的,不過到底怕你們這些年輕人,拉不下面子,道個歉,這事兒便就這樣掀過去了。”
他和善的樣子難得一見,李慕歌覺得新奇極了,故作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道:“道歉?皇上,汝陽落水,爲何我們要道歉?”
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沖魏臨淵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别上,讓自己來說。
魏臨淵被她這一個眼神制止住了話茬兒。
“父,父皇……”
“皇上。”李慕歌強行的打斷了汝陽公主的話,輕咳了兩聲,半是虛弱半是無辜的道,“今日我方才進宮,汝陽說有話對我說,我二人走在湖邊,汝陽許是看着我身上有什麽東西,沖我伸手,您也知道,我被尤瀾困了幾天,心中警惕便躲開了,汝陽一時沒收住手,落了水……這事兒,是臣妹不對,我當時要是不讓開,汝陽也不至于落水。”
她自責的歎氣:“臣妹當時就将汝陽給拉了上來,後又匆匆回去換了衣裳,咳咳咳……”她一邊說一邊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整個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而她口中的那些緣由,和汝陽公主說的真的是天差地别。
這其中,必定有一個人在說謊。皇帝冷着臉看了這個,又審視那一個,最終目光停留在汝陽公主心虛的臉上,冷了聲:“汝陽,可是這樣?”
他作爲皇帝,縱然不喜李慕歌,忌憚魏臨淵,可更不容許有人欺瞞自己。
汝陽公主目光閃躲,臉上又十分委屈:“兒臣,是兒臣不小心。”那模樣,活像是李慕歌冤枉了她似的。
李慕歌起初并不曾想将這件事說出來,魏臨淵自然也不知道,隻以爲是汝陽公主真的不慎落入水中,不曾想是自作自受,立刻質問:“公主可真是不小心?這個天的蚊子,想必用不了多大的力氣去打,又怎麽會收不住力氣?說來也奇怪,小長公主救了您,不曾聽到您一路道謝變算了,拿着這事兒來找皇上,讓小長公主對您道歉,這又是個什麽理?”
他對這人可憐兮兮的模樣沒有半分憐惜,隻覺得厭煩不已。
汝陽公主被他的絕情所傷,止住抽噎,紅着眼眶惡聲道:“你向着她便算了,難不成你還想娶她?我記得你同父皇說過,你而立之年以前,是不能娶妻的,怎麽,這是騙父皇的?”
皇帝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和善的目光不過片刻就掩飾不下去。
高高在上的皇帝最不容許的就是欺騙。
魏臨淵青筋暴起,恨不得此時此刻讓她閉嘴,可皇帝已經沉了臉,他卻不願意真的說出讓李慕歌傷心的話。
開玩笑,人是自己好不容易求來的,皇帝又算個什麽。
男人倔強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動,李慕歌眼皮子一跳,偷偷在他腰背上擰了一下,撲通一聲跪下:“皇上,太後娘娘讓臣妹陪她禮佛,怎會嫁出去,皇上這樣看……難不成,難不成是想将臣妹嫁去?求皇上饒命,饒過臣妹吧。”
李慕歌覺得自己是同不要臉的人打交道打多了,現在也能練就一番張口就來,睜大眼睛說瞎話的本領。
她身份特殊,這點兒小事兒也并不能讓皇帝治罪于她,看着又着實糟心,老皇帝臉色沉沉道:“既然你想同太後禮佛,那就同她一道禮佛吧,這件事就此揭過,汝陽,回去。”
汝陽公主心有不甘,竊竊道:“父,父皇……”
“回去。”皇帝語氣已經不耐。
這要不是自己的女兒,他現在就能讓人拖下去杖斃了。
汝陽公主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一聲是,狼狽不已的離開了,徒留下一地的水漬。
皇帝見着李慕歌糟心,很快也尋了個由頭将人攆了出去。
才一出紫宸殿,李慕歌就坐在車辇上,掀開了車簾,沖魏臨淵低聲道:“你可要現在回去查一查,如今且看皇……那人的意思,是想讓趙寒林去領兵,可邊防圖已經送了出去,局已經布下了,難不成就讓他這麽去?”
不說其他,單單是二皇子同太子的敵對關系,趙寒林的狹隘心胸,就讓她無法信任。
若是這人去了邊防,非但不能有所作爲,還殘害忠良将領,讓敵人有機可乘,苦了的便是下層的士兵,和邊關的百姓。
魏臨淵此時急切的心情并不比她少上分毫,他道:“我先将你送回去,趙寒林那邊,我會想辦法。”
将李慕歌送到宮門口後,男人輕輕将她鬓角落下的發絲别到耳後,低聲叮囑:“我會去邊關……這一仗免不了,阿慕,你等我。”
語氣如此決絕,李慕歌早已和他有三年之約,縱然心中對自己的來曆有所顧忌,可愛便是愛了,她猛然點頭:“我等你。”
兩人依依不舍,卻迫于形式,不得不就此别過。
熟料這一分别,竟再也找不到機會見一面。
第二日,朝中傳來消息,吏部侍郎趙寒林逛花樓摔斷了腿,皇帝才在朝堂說,屬意他領兵打仗,下一刻太監就來報,狠狠的在皇帝臉上甩了一個耳光。
與此同時,邊塞傳來消息,駐守于荊州奉城的孫良久孫将軍,節節敗退,連讓兩城,形勢岌岌可危,竟是有直逼京都之勢。
皇帝當時正躺在舞姬的肚皮上,聽聞之後吓得差點兒摔下了床,當天下午,禦書房内就跪滿了大臣,請求讓臨王出戰。
酒池肉林的安穩生活享受灌了,這些大臣們在慌亂無措之際,唯一想到的就是魏臨淵。
皇帝别無他法,隻能讓魏臨淵出征。
當天下午,魏家鐵騎就風塵仆仆的出了城門。
李慕歌恍然從夢中驚醒,所有所感,問丫鬟:“什麽時辰了?”
“申時了。”李慕歌驟然睜開了眼睛,驚喜的望着來人,“阿辰?你怎麽來了?
”小五揉了一把她的頭發:“受傷了也不告訴我,你這是想做什麽?”
熟悉的語氣不像是當初那種親近中又帶着一點疏離,她又驚又喜的撐着手臂,“你,你是不是……”
小五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
李慕歌一看,就知道他不像自己一樣擁有記憶,無奈笑道:“說來你竟敢這樣對我,怎麽幾日不見,膽子都變大了不少?”
小五歪着頭怔愣道:“這幾日做了個夢,夢見姑……阿慕你變成了我的姐姐,真是奇怪,像是親身經曆過了的一樣。”
他扶着額頭,想起夢中的場景便忍不住眯着眼睛笑:“雖然你是姐姐,卻像個孩子一樣,若是不好好照料着,心三頓不吃飯也成,受了傷也不說,真是氣人。”
李慕歌聞言讪讪笑了笑,心道這小子好的記不起來,非得記着這些黑曆史。
不過對方能夠想起這麽一點點,便足以讓她開心好久,撐着下巴問:“你怎麽想着進來宮中了,小瑜小錦怎麽樣了?”
“我今日來,是來替王爺送東西的。”小五将一封信遞給她,“小瑜小錦近來也都還好,隻是成績不怎麽理想,夫子說,他二人也就學個皮毛了,若是鑽研,恐怕不行。”
兩人出自商賈之家,平日裏不重學問,如今再想抓,已經難了,再加上他們家一個玩刀子一個習武,實在不能造成一個能讓人耳濡目染的好氛圍。
李慕歌點點頭:“倒也不用他們太成器,這輩子衣食無憂,有點兒小聰明便行了,倒是臨淵,怎的會想到讓你給我送信?”
她一邊拆信一邊問。
小五道:“王爺……已經走了。”
李慕歌愣了一下,扭頭看他,如果不是因爲不雅,她還想伸手掏掏耳朵,她聽錯了?
這前日不都還在嗎?
說要走,怎麽就這麽急了?
縱然她早有預料,也沒想到會這麽快。
小五道:“邊關戰事耽擱不得,未免途中生了變故,王爺一刻不敢久留,讓我同你說。”
小五安慰的揉了揉他的腦袋。
或許是因爲有了那一份記憶,他如今這樣做,也十分得心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