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躊躇的,輕輕的推開了門。
床上的男人睡得很沉,并沒有因爲這點小小的異動醒來,平常尖銳的,俊美的容顔幾乎失去了顔色。
“我認識幾個大夫,醫術了得……”
“李姑娘!”秦南星不得不打斷她,無奈苦笑,“看病的大夫,是弄巷中有名的舒大夫。”
弄巷中的舒大夫雖然在百姓中不聞名,不過貴族中倒是頗負盛名,他脾氣古怪,隐于市,且常說自己并不會醫術,但往往藥到病除,有神醫之稱,不過請他看病,要求多得厲害。
李慕歌捏着拳頭,心中愧疚的情感幾乎将她淹沒,穆長鴛從不站隊,可因爲她的緣故,朝堂之上,他偏心自己,就是偏心魏臨淵,因此也被視爲魏臨淵一隊的,此次他受傷,也是因爲這事。
“長鴛并不願你。”秦南星忽然道,“他出事的那時候,我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他說,讓我保護你。”
李慕歌沒聽進去他說的話,心中一團亂麻,恨不得自己能将穆長鴛的病痛全部分去,她皺着眉将紫參遞過去:“我帶了紫參過來,可有用?”
她緊張的看着秦南星。
然而對方卻搖頭,不過想了想,他又道:“是有些好處的,不過,紫參的藥效太強,他受不住,你這些……”他打開了盒子,目光露出些詫異,旋即搖頭,“太多了。”
臨王府有紫參的事情,并非什麽秘密,這是當初皇帝賞無可賞,封無可封的時候,賜給他的第一樣東西。
東西珍貴,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眼紅。
秦南星用手比劃了一下很小的一段紫參,大概是手臂那一截:“隻需要這一點點就行了。”
李慕歌白着臉道:“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可還有什麽,需要的?”
聽聞她這話,秦南星眉頭似乎輕微的擰了擰。
似乎在猶豫什麽。
李慕歌眼睛一亮:“秦公子,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秦南星猶豫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對李慕歌使了一個眼色,悄悄的推着輪椅出去了。
李慕歌跟在他的身後,出門的時候,穆老爺子便起身拄着拐杖咚咚咚的杵着地上:“那小子怎麽樣?”
秦南星:“長鴛還在睡。”
老爺子眼中全是擔憂,哼了一聲,沖李慕歌道:“他是爲了你受的傷,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不要讓他看錯了人。”
老爺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雖然對他有氣,可見她态度,也稍稍緩和了些。
李慕歌恭敬道:“我明白。”
“知道就好。”穆三老爺子臉上疲色很深,說了沒兩句,旁邊的小童就扶着他去休息了。
院子裏就隻剩下了兩人。
秦南星眼見着院子門合上,才道:“李姑娘,我聽聞,王爺要出征了?”
李慕歌愣了愣,不知道這和穆長鴛的病情有什麽關系,想到現在朝堂上的局勢未定,便輕輕搖頭:“現在,還未定。”
“未定……也不遠了!”秦南星無所謂的笑了笑,倒是非常灑脫,也非常不忌諱,“邊關戰事少不了臨王,如今朝堂上還沒有人能勝任,李姑娘,可知道北嶽皇室有一粒神藥。”
李慕歌搖搖頭,洗耳恭聽。
秦南星:“生白骨,活死人……當然,這些隻是傳聞,不過北嶽皇室相當重視那一粒藥,藏于重地,除了北嶽皇帝,無人能取出來。”
他苦笑了一下:“想要得到這個東西,就必須讓北嶽皇帝親自取出來,可北嶽皇帝極爲重視尤瀾這個子侄……”
而現在,尤瀾死了。
北嶽發兵,想要讓對方心甘情願的交出東西,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會把東西拿到的。”李慕歌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
北嶽皇帝不願意,那就打,就用計,逼得他不得不交出來。李慕歌眼底布滿了寒冰和決絕。
兩人沒再寒暄,屋内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兩人對視一眼,前腳踩着後腳一起進去。
“長鴛!”
“老師!”
穆長鴛方才清醒,整個人都還有些迷糊,倒是秦南星迅速的在他身下墊了個枕頭,又将人扶起來坐着,簡簡單單一個動作便讓他氣喘如牛,臉色通紅。
“行了,我又不是起不來。”穆長鴛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兩個病秧子就不要亂折騰了,他目光欣慰的看着李慕歌,“出來了?”
李慕歌躊躇的點頭:“老師,您……”
“我沒什麽事。”穆長鴛說完喉嚨就泛起了癢意,他輕輕咳嗽了兩聲,才歎息着,“正好借着這段時間休息,聽聞你那邊已經處理好了?”
李慕歌:“已經處理好了。”她并沒有将那些朝堂之上的混亂說出來,隻是含糊着撿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見丫鬟送了藥過來,她便連忙從對方手中接過。
那丫鬟手一抖,垂着頭退在一邊。
李慕歌沒注意,碰了碰藥碗,便放在床邊專門備着的小櫃子上,“還有些燙,先冷一冷,我去給您拿顆糖來。”
穆長鴛臉上難得的有些笑意,“你當誰都和你一樣喝藥怕苦不成。”
李慕歌鼻子裏輕輕的發出一聲,反駁似的嘀咕了一句:“總歸是苦的。”這些中藥苦得能讓舌頭失去味覺。
她固執的出去,找丫鬟拿了糖,結果一回來,便聽見嘩啦一聲,有什麽東西被打碎了。
緊接着便是有人求饒:“大人明鑒,公子明鑒,奴婢,奴婢什麽也不知道啊,這藥是奴婢親手熬制的,端過來的時候,也不曾碰到過其他人……除,除了……李姑娘。”
李慕歌一聽便知道不對勁,連忙踏進了屋子裏面,屋内三人紛紛看了過來,跪在地上的丫鬟腦袋都磕破了,滿臉都是血,見着她的時候眼神卻心虛的躲閃了一下。
屋内是被摔碎的白瓷碗,褐色的中藥漫了一地,浸濕了丫鬟的羅裙。
“藥有問題?”她問。
秦南星緊緊的盯着她,她也并不心虛的同人對視,“你覺得是我?”
秦南星收回目光,壓住了正要解釋的穆長鴛,“藥裏面下的不是旁的,乃三味散,那丫鬟,說是你……當然,我知道不是你。”
三味散是一種京中人慣愛輔食的補藥,采用人參,靈芝等大補之物磨成粉末,再混合在一起,經過炮制祛除多數的藥味,慣用在那些身子骨虛的纨绔子弟身上,當然,服用了這麽久,也從未見着那些纨绔子弟身子好上那麽一丁點。
補藥是補藥,可有些人,虛不受補。
穆長鴛現在吃任何的藥,都要仔細斟酌,這貿然加上三味散,不是補,而是要了他的命。
李慕歌懂醫,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亂在他的藥裏面加東西。
秦南星向來溫潤的神情覆蓋上了一層寒冰,他捏着輪椅扶手,沖外面喊了一聲:“阿福。”
丫鬟慌了,全身都在抖,咚咚咚的沖着穆長鴛磕頭,不打自招的求饒:“大,大人,奴婢知道錯了,求求您,求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奴婢以爲,這三味散對您,是有用處的,大人……”
她求饒的聲音在外頭跑進來的小厮捂住嘴後戛然而止,眼中充滿了懼怕和淚水。
秦南星不爲所動,颔首示意:“帶下去。”
阿福應了一聲,直接連拖帶拽的将丫鬟扯了出去。
他又沖着穆長鴛道:“你先休息,那人我來審問就是。”
穆長鴛點點頭,良久,低聲道:“若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打發出去就行。”
秦南星面不改色的應了一聲,等他迷迷糊糊又要睡了,才轉着輪椅離開。
李慕歌在旁邊坐了一會兒,見着他離開,也正要跟着出去,卻見着睡在床上的穆長鴛睜開了眼睛,“阿慕,你替我去辦件事。”
李慕歌一愣,聽他說了幾句,才追着秦南星的腳步離開。
秦南星速度不快,處理的那個丫鬟就在柴房,她過去的時候,人似乎已經暈過去了,外表并看不出來受了太多的折磨,就連腦門上的傷痕也是她自己磕出來的,被扔在冰冷的地上。
秦南星居高臨下,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他神情冷得讓人心頭發寒,李慕歌心中咯噔一下,走過去問道:“可查出來了?”
秦南星:“她懷恨在心罷了。”
李慕歌不明白,秦南星又道:“是長鴛讓你過來的?”
李慕歌:“老師……擔心你。”
語言蒼如此白無力,秦南星輕笑了一聲,淡漠道:“他這人,看起來冷冰冰的,實則重情……放心吧,這人沒死,我會親自回去對他說,不過這種人,也不能留在府中了。”
他吩咐小厮:“阿福,把人賣了吧,越遠越好。”
那阿福是個利索的,很快就扛着人走了。
李慕歌見人無事,心頭便松了一口氣,問:“她爲何要這樣做?”
幹這一行的,仇人居多,有人給穆長鴛下毒她不難理解,可難以理解的是穆長鴛爲何要讓她專門來保護一個要害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