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在屋子裏走了走,又坐下,又忍不住起身。
“婉婉,你去看看,人呢,聽說早就進宮了,怎麽這會兒還沒來?”
千銜忍不住诶喲了一聲:“母後,您就歇一會兒吧,那丫頭進宮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個時辰,那在前朝還得耽擱一陣子呢,這前朝離後宮也遠,您啊,就歇着吧,她要是敢不來,我今個兒就出宮去揍她。”
“揍什麽揍,我看你才是欠打。”太後抽了她一棍子,“你成天不是打這個就是揍那個的,全都是和那個壞小子學的,真是……我可告訴你了,歌兒是你妹妹,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就把你吊起來打。”
千銜氣得噘嘴:“到底我是您女兒還是她是您女兒啊,您可真是偏心得沒邊兒了。”
太後氣得又要打她,“你看看,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歌兒就是你妹妹,你一個做姐姐的,不該讓着妹妹嗎?”
“妹妹?您當她奶奶都可以了。”千銜回嘴。
旁邊眉開眼笑的長貴妃連忙去拉住她,“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吧,阿慕今年也才慢十七歲,讓着她也是應該的。”
她這一說,千銜才恍然過來:“也是,你不說我都忘了,那丫頭可是比你我小了一輪呢。”
怪來怪去,都怪那丫頭平日裏太老成了。
“那可不是。”門外有人應了一聲,一身紅衣的李慕歌就踏進了太後的寝宮,“說來我比你也小了一輪,你平日裏怎麽就不知道讓着我?”
李慕歌同魏臨淵兩人一進屋,就先行了個晚輩禮。
“參見太後。”
“回來了?”太後看見李慕歌就忍不住喜笑顔開,沖着她招手,“快過來,讓我看看,诶呦,瘦了瘦了,這手上的傷怎麽回事, 婉婉,去把太醫叫過來。”
李慕歌被拉着坐在了太後身邊,千銜看得吃味極了,沖着長貴妃酸溜溜的嘀咕:“你看看,你看看母後,自從有了小丫頭之後,咱們就是沒人愛的了。”
太後沒空管她,拉着李慕歌看了又看,“這小臉怎麽慘敗慘敗的,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胸口一陣一陣悶疼的李慕歌露出個軟軟的笑容:“我沒事,太後。”
一個拐杖輕輕的敲在她的腿上,太後瞪了她一眼:“還叫太後。”
李慕歌愣了愣,還是千銜戳了戳她,提醒:“該叫母後,你可不知道,母後對你,可比對我都好。”
一個拐杖又落下來。
太後:“胡說什麽。”
千銜撇撇嘴,示意李慕歌看。
看看,看看這力道,打小丫頭就是輕輕的,打她就是抽一下又一下,這可真是區别對待。
李慕歌忍不住笑了,赫然喊了一聲:“母後。”
她悄悄瞥了一眼魏臨淵,老太後跟着看過去,笑眯眯的道:“坐下說話吧。”
魏臨淵:“謝太後。”
老人家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滿意了,直接開始打聽:“聽聞臨王爺今年已經二十有五了?”
“是。”
太後:“那爲何還沒成家?”
“诶,母後。”千銜十分無語,扯了扯太後的衣裳,這問的,不是戳人心窩子嗎。
好在魏臨淵并不在意這些,他實話實說道:“這些年都在邊關,少有回家的時候,邊關又戰事不斷,是以沒有成家。”
太後又問:“家中也沒有張羅?未曾定過親?”
魏臨淵:“家中無人張羅,也,并未定親。”
“我記得你母親……”太後忽然想起那位魏夫人了,原來她倒是見過幾面,不過這位魏夫人同曾經的魏老将軍關系也并不好,聽聞也并不善待自己的兒子。
京中聽八卦的人,聽之前就沒打算信,不過這件事,看來倒是真的。
一個不善待兒子的婆婆,難不成就會善待兒媳婦兒了?
太後對這點兒并不滿意,旁敲側擊的問:“你母親可是家中?可打理家務?”
魏臨淵:“母親在家中吃齋念佛,并不打理家務。”
長輩考校,魏臨淵欣然接受,也并不掩飾。
太後滿意的點點頭:“那你可有心儀的姑娘?”
“自然……是有的。”說這話的時候,魏臨淵下意識的去看了一眼李慕歌。
李慕歌臉皮就是再厚,能夠在金銮殿上裝傻充愣,這會兒也成了煮熟的蝦子,恨不得耳朵聾了,什麽都聽不見,她清了清嗓子:“我先出去看看太醫來了沒有。”
她這都還不急呢,怎麽别人比她還着急。
她飛快的溜之大吉,太後笑道:“這丫頭還不好意。”
後來屋子裏面太後問了什麽,魏臨淵回答了什麽,她一概不知,等太醫給她換了藥,又在福壽宮中用了晚膳,兩人才打道回府。
第二日一早,晨雞報曉都過了,李慕歌才睜開了眼睛,揉了揉泛疼的肩膀。
這一晚上,睡得跟鬼壓床似的。
她洗漱了一番,旁邊的丫鬟才道:“姑娘,長公子正在正廳等您。”
李慕歌揚揚眉:“長澤?”
“是。”
“什麽時候來的?”
“還不到卯時就來了,見姑娘一直睡着,長公子說不吵醒姑娘,等姑娘醒了再告訴您。”
李慕歌嗯了一聲,換上衣服往大堂走。
長澤估摸着是等着無聊了,又找不着什麽事兒做,幹脆讓府中的人端了一個小馬紮給他,蹲在邊兒上看螞蟻。
李慕歌笑道:“你什麽時候有這種愛好了。”
長澤喜出望外的擡頭,隻聽咔擦一聲,脖子給扭了。
他诶喲叫喚了一聲:“疼疼疼疼。”
李慕歌走過去掰着他的腦袋又咔擦一聲扭了回來,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蠢!”
長澤一邊揉脖子一邊訴苦,“老師,您不知道,大理寺這幾日可忙了,不是這邊兒出了事情,又是那邊兒有問題,順天府那邊什麽事都往咱們這邊兒撂挑子,我看他們在這麽下去,幹脆全體解散得了,還有那陸弼,最不要臉就數他。”
當初本來就沒有順天府這麽個東西,是皇帝非得分出去,想分掉大理寺的權,這會兒好了。
劣質同行,惡性競争。
真是不要臉。
李慕歌好笑道:“他怎麽得罪你了?”
“那胖子不是和尤瀾是一夥的嗎,起初尤瀾沒露餡的時候,這家夥倒是鞍前馬後的,處處和我們作對,搶了又做不好,還得叫大理寺收拾爛攤子,直到昨日,陛下将他叫進宮去罵了一頓,他幹脆就稱病,不去順天府了。”長澤越說越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頓時痛得龇牙咧嘴。
他抽了兩口,繼續道:“若是他不去就算了,好歹還有府尹頂着,結果他今日親自叫人将那些爛攤子給送過來了。”
長澤一張臉都猙獰了,“您不知道,我今個兒去拿卷宗的時候,那胖子趾高氣昂的樣子,真是氣死個人了。”
“到底是爲民辦案,你氣他歸氣,案子還是得好好查。”李慕歌叮囑。
長澤:“我自是知道的。”
他倒也沒打算做什麽,隻是見了李慕歌,就像是見着自己姐姐一樣,忍不住将一腔苦水倒了個幹淨。
他将四份裝載在一起的卷宗遞給她,“這是皇後娘娘那四起案子,您瞧瞧,寺丞說,同一個兇手的案子,經辦人都得簽字。”
李慕歌随便翻看了兩頁,正要讓丫鬟去拿筆墨紅泥,視線就留在了一向數據上面。
傷口長七寸,左深一寸又三分之一,右深兩寸又是三分之一。
這是令妃的屍檢數據。
李慕歌遲疑的指着那數據:“這數據,你沒寫錯?”
長澤湊過去看了看,搖頭:“我量了三遍,确實是這個數字。”
他解釋道:“當時我看的時候,也覺得和前面的有些差異,不過前面的傷痕也有些不同,應該算是正常存在。”
李慕歌卻皺着眉搖搖頭,“不對。”
她将三分卷宗的同一頁擺出來對比,“你看前面這三份的傷口深度,雖然都有細微的不同,不過這和當時所用的武器,還有當時那人的力道有關,在可控範圍以内。”
“但是你再看看。”李慕歌在那三排深度上面指了指,“前三個,這深度是都是左邊深右邊淺,皮膚上有刀尖的痕迹,說明那人是慣性的,習慣往左邊壓。”
習慣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更何況是這種一刀緻命的傷口,隻一個動作,用的是肌肉記憶,更不可能改變。
長澤申請慎重了起來,“您的意思,兇手換人了?”
“不像。”李慕歌點了點幾分卷宗,“除了這一點兒上,其他的地方,都像是一個人,她這個傷口,倒像是,換了方向。”
她假裝自己手中又把刀,兇手殺人的方式應該是在後面,捂住人的口鼻,刀架在脖子上,人來不及喊救命,就死了。
可這個方向,她皺着眉比劃了一下,内心忽然升起一個荒唐的念頭。
而正在這時,魏臨淵忽然從外面進來,見着她神神叨叨的在比劃着什麽,随口問了一句:“在做什麽?”
李慕歌點了點卷宗:“令妃死。”
而恰好,魏臨淵也眯起了眼睛,告訴了她一個消息,“我們從質子府發現,令妃,有可能是尤瀾的人。”
所以不管将令妃藏在哪裏,其實,都沒有用。
而李慕歌則瞪大了眼睛。
對了,這個姿勢,令妃是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