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要出城,有的要進城,來往過路絡繹不絕。
李慕歌混迹在其中,腳步匆匆,時不時的往後面看上一眼,餘光卻落在自己的前方。
尤瀾來了!
她腳步一扭,咔擦一聲,骨頭直接錯位,撞上了尤瀾。
“對,對不起。”她慌忙垂下腦袋,瘸着腳退後兩步,擦着尤瀾身邊離開。
這位年輕的,開朗的質子殿下卻一把抓着她的手腕:“李姑娘,不問自取,不好吧?”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
李慕歌抿着唇,拉出一條不悅的直線,手上還拎着尤瀾腰間挂着的錢袋。
“殿下,看在往上交情的份兒上,先借用一下。”她一邊回答一邊往後看,語速忽然快了,“這裏不方便說話,煩請您幫個忙,幫忙擺脫一下後面的人。”
尤瀾從沒看過她這種不鎮定的時候。
人群之中,有幾個人影一直在穿梭,似乎在尋找着什麽人,不過現在看來,和他抓住的這人脫不了幹系,好在兩人往日情分從點頭之交早早的就變成了禮尚往來,所以這位質子殿下隻在一個呼吸之間就做好了決定,解下自己的披風兜頭将人裹住往旁邊的茶樓拉。
這茶樓李慕歌來過不下三次,有緣的是幾次都是同一間,對面就能看見珠寶樓大敞開的二樓窗戶。
下面追蹤的人失去了目标,分頭找了幾圈,兩次從樓下路過,并沒有發現就在二樓看着他們的李慕歌,隻能無疾而終,打道回府。
李慕歌緊蹙的眉這才松下來。
尤瀾看好戲的坐了半天,方才問道:“李姑娘,朝堂上傳言說您被殺害令妃娘娘的兇手劫走了,怎麽會在這裏?”
李慕歌對他的試探故作不知,反而是灌了兩杯冷茶,聲音冷厲:“我是自己逃出來的。”
她摩挲着杯子,踟蹰道:“尤瀾,這錢财,你就當做借我可好?”
她手攥着錢袋子,壓根就沒有還給對方的意思。
尤瀾托着下颌問:“這一天發生了什麽,你怎麽,就落魄成了這副模樣?”
看看對面的珠寶樓,來往貴婦砸錢絕不手軟,人誰都知道這家珠寶樓賺錢賺到數不清,作爲老闆,李慕歌實在不應該窮成這個樣子。
聽聞他這樣問,李慕歌忍不住一手捂着眼睛,喉嚨裏發出悶悶的冷笑,“我讓魏臨淵替我送的東西,你可收到了?”
尤瀾疑惑:“什麽東西?”
“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同他起了些争執,他像是變了一個人。”李慕歌氣得記憶都有些混亂了,“我,心中不安,越獄回了一趟臨王府,見到了扶桑……你可能不知道,她是當初的四大名妓死後新選出來的花魁,後來,我見她可憐,将人救了回去,誰料她和魏臨淵……”說到這裏她拳頭猛然攥緊,眼中迸發出一道猛烈的恨意。
尤瀾心想,原來死士在三皇子府蹲守了這麽久都沒有蹲到人,感情這人早就跑到臨王府去了。
這樣看來,魏臨淵是早就知道了真相。
可他也辨不出李慕歌究竟是不是真的和魏臨淵反目成仇了,前科太多,他不相信。
不過李慕歌似乎也沒有打算讓他去相信什麽,那話音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後也沒有繼續下去,女子垂着腦袋似乎在深思熟慮着什麽。
尤瀾沉得住氣,倒了熱茶喝了兩杯,倚在窗戶邊上,視線裏一隊士兵躍然出現。
他們是自盡頭來的。
那是皇城出來後的一個拐角,看樣子人不少,不過分成了幾隊人馬,往這邊過來的也不過七個,佩刀,一字巡邏,到處張貼告示。
尤瀾眼神兒好,一瞥就看見上面畫的女子是身邊坐着的這個,大抵,算是張尋人啓事。
好久沒有看見整個皇城裏面這麽大張旗鼓的找人了。
也顯得不像是找人,更像是抓人一樣。
尤瀾不得不深深手指頭敲敲桌子,提醒李慕歌:“李姑娘,你看看,這皇上都讓人廣發告示,到處找你呢,你怎麽說,也是太後的義女,回去了,他們不會拿你怎麽樣的。”
李慕歌聞言怔愣了一下,起身去看他手指的那個勞什子告示,臨起身的時候絆倒了椅子也沒放在心上,全神貫注的落在了告示上面。
不遠,就在斜對面的牌匾上貼着,許是因爲多了一張畫的原因,比平常的告示顯得更大,占據了告示欄的半邊江山,足夠她看的一清二楚。
畫畫的人是個人才,毛筆愣是畫出了一張肖像,同她分毫不差。
李慕歌方才在心中贊歎了幾分,扭頭就紅了眼,一言不發的坐回了椅子上。
“回不去了。”她啞聲道,捏着的手似乎下定了什麽重大決心,孤注一擲的望向尤瀾,“我知道,你想對付魏臨淵。”
尤瀾嬉笑溫和的神情驟然間就淡了。
“你大可不必這麽大驚失色。”李慕歌道,“若是以前,我或許會同你成爲敵人,可現在,他才是我的敵人,尤瀾,我有整個要塞的邊防圖,和軍中消息。”
尤瀾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不見。
這裏面,有很大的可能是個陷阱。
李慕歌這個人太棘手了。
可要塞邊防圖太讓人心動了,有了這東西,他北嶽的軍隊就能夠不費吹灰之力的收回城池,進軍南越。
“我憑什麽相信你?”尤瀾模棱兩可的道,目光瞥向門外,或許,底下的那些士兵要是聽到了,下一刻就會撲進來以圖謀不軌把他抓住關進天牢。
不過這種情況隻在他腦海裏閃過了些片段,事實上并沒有發生。
“這隻是一個交易。”李慕歌道,“我要去北嶽,如今滿城戒嚴,我根本出不去,就算出去了,也可能會被抓住,我……不甘心。”
“魏臨淵曾經對我說過,此生有一人足以,可他偏偏愛上了别人,爲了那人,竟是想殺了我……我要他,付出代價。”
李慕歌整個人都被恨意充斥,盡心盡力的演戲,可面前唯一的觀衆,無動于衷。
尤瀾防備心太重。
“我可以和你做這個交易。”他說,“不過我要知道,你所謂的邊防圖,究竟是真是假。”
“可以。”李慕歌答應得很爽快,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全都記在了這裏,我給你四分之一,你去驗明真假。”
尤瀾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那麽,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李慕歌扯扯嘴角,沒笑出來。
進入質子府,似乎就這麽水到渠成。
李慕歌這是第二次進到這個地方,第一次她是來看望病人,并沒有懷疑這位質子,秉承着不能冒冒失失的禮節,她并沒有過多觀察,而這一次,她倒是看得大大方方。
府中婢女并不多,卻彌漫着一股謹慎。
入府中,就有個紅衣婢女快步而來,尤瀾沖着她招招手,“曲兒,去給李姑娘準備間上房。”
曲兒詫異的看了一眼李慕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會兒又看尤瀾一眼,似乎想問問他是不是弄錯了。
尤瀾見她拖拖拉拉的,斥責了一聲:“怎麽,可要主子給你解釋解釋你才去?還不趕緊的。”
曲兒委屈的應了一聲:“曲兒馬上就去。”
這婢子脾氣不小,臨走前還橫了李慕歌一眼。
漂亮的女人面對漂亮的女人,大概就會莫名生出一股敵意。
李慕歌覺得自己走到哪兒都不安生,幹脆道:“這樣吧,我先把邊防圖畫給你,再有,我需要一些東西,麻煩殿下給我準備準備了。”
尤瀾求之不得,給了她筆和紙,這一畫,就是許久。
邊防要塞之地,重沖關卡,包括密道,糧草運輸,還有軍事布局,帶兵之人,種種種種,一時半會兒無法講完,李慕歌隻四分之一,尤瀾卻都按捺不住了。
他雙眼發亮的盯着那些圖紙,心中有預感,那似乎是真的。
莫不是李慕歌真的和魏臨淵鬧掰了?
他捏着圖紙,起身道:“多謝李姑娘了,我還有事,這東西,我也先帶走了。”
他必須盡快去驗證。
李慕歌自然是沒什麽問題。
她巴不得尤瀾将這消息傳遞出去。
事實上,這邊防圖是真的,可她也沒說,後面的四分之三也是真的呀。
尤瀾匆匆出去,便撞上了曲兒,這丫頭心中不甘心,雖然早早的就準備好了房間,也沒過來通知一聲,就在門口站着,等尤瀾出來,可這消息實在重要,尤瀾隻匆匆吩咐了一句:“去,帶李姑娘去休息,我還有事……李姑娘是貴客,你别瞎胡鬧。”
“殿下!”曲兒等了這麽久,就聽着這麽一句,氣得直跺腳。
可尤瀾的身影已經遠了。
質子府的鴿子有專門的人飼養,訓練,放飛,最好的一批鴿子,能日行千裏,也就是說,他現在将消息傳遞出去,不出三日,就能夠驗證這邊防圖究竟是真是假,還有剩下的那四分之三。
三日的時間,他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