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去哪兒?
荊棘叢生的叢林之中,刀光劍影,血色彌漫,她隻能盡力的,拼命地往前跑,可出口在哪兒,她全然不知,直到精疲力竭,身心憔悴,身後的那一張大口猛然撲了上來,将她一口吞入腹中。
“啊!”
床上的人慘叫一聲,豁然蹭起來坐着,揪着被子發呆。
她,這是在哪兒?
“你醒了?”慕容羽方才在外面聽到那一聲慘叫,不得已讓人推着輪椅進來屋子,見人失了魂的坐在床上,好心追問了一句,“可有哪兒還覺得不舒服的?”
扶桑聽見身影,惶恐的看了一眼來人,戒備的問道:“我,我這是在哪兒?”
慕容羽:“我的府中。”
“是,你之前救了我?”扶桑遲疑的問道。
她隻記得,自己東躲西藏了很多天,眼見着就要被那群人追上,體力不支之下,餓得雙眼昏花,倒在了一個人的面前。
她說:“救救我。”
是這人嗎?
她不确定。
慕容羽點點頭:“說救,也算不上,大夫給你看過了,就是餓狠了點兒,不過,我有個小小的問題……這塊玉佩,可是你的?”
那塊晶瑩剔透的玉佩上,刻着一個小小的“歌”字。
三皇子當時就是看見這塊摔出來的玉佩,心頭一動,才有了救人的打算。
扶桑拿不準他是什麽身份,半真半假的道:“這,這是我家公子賜予我的玉佩。”
公子?
慕容羽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答案,溫和的笑容淺了些,若有所思的捏着玉佩道:“原來是這樣,姑娘好好休息吧,本……我還有事,就不打擾姑娘了。”
他來得快,走得也快,留下了那塊玉佩,扶桑連忙揣進懷中,低喃了一聲:“公子。”
她必須得盡快,想個辦法,将消息傳出去。
奈何天空一聲炸雷,緊随着就是瓢潑大雨,擋住了她離開的腳步。
這一場雨下得極大,像是要将整個京城一年來積蓄的污垢都洗去,炸雷一聲接着一聲,閃電在雲層裏面遊走,黑雲壓城,天色暗淡,黑夜白晝恍惚分不清楚。
天牢裏面常年都是潮濕的,這會兒邊角出都浸了水,李慕歌裹緊了被子,抵在床腳,舌根底下壓了兩粒藥丸子抿着。
這場雨,把她心頭的不安徹底炸了出來。
外頭沒有熟悉的那隻老鷹盤旋,她沒有收到任何的來信,也不知道,外頭現在究竟是什麽局勢。
遠處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大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來人佩刀,走起路來哐當作響,像是戴了個狗鈴铛。
那人敲了敲鐵栅欄,“小長公主,别來無恙。”
對方像是熟人一樣打着招呼,李慕歌微微撩開了眼皮,望向來人,沉默着等着對方的下一句話。
趙寒林那一雙吊梢三角眼裏面帶着點兒笑意,不過俨然這笑意中不帶着什麽好意,反而帶着點兒看好戲的意思,他也不急,叫底下人給自己端了張椅子,惬意的坐在鐵栅欄外頭,“今日下雨,臣想着,這牢房裏面水汽重,又沒有火盆子,小長公主又生着病,怕是不好過,去,把火盆子生起來。”
他身邊的人倒是聽話,手腳利索的生了個火盆子,不過沒送進去,就擱在走廊裏面,溫暖的,明豔的火光,在清冷的,陰寒的牢房裏面,就像是一個光源。
這空曠的牢房裏面,已經有幾個麻木的犯人伸長了脖子,伸手,想要去抓住。
趙寒林輕笑了一聲,腳尖抵着栅欄,“聽聞臨王前幾日就被放了出去,德親王這次,可是大功臣呐……我原以爲,重情重義的大王爺會讓小長公主先出去,沒想到……真是可惜,可惜了。”
他看向李慕歌的目光裏面都帶着惋惜。
或許是這種真誠的,又帶着算計的語氣終于傳到了李慕歌的耳朵裏面,她的心神從窗外的傾盆大雨重新移回了牢房裏面——那溫暖的火盆子上面去。
這種摸不到溫暖讓她徒增了一種錯覺,牢房裏面似乎幹燥了許多,濕潤的衣袖也不再冰冷,連帶着喉嚨有點兒渴,她忍不住下床喝了口水,連帶着壓在舌根下的藥丸子一起吞了下去,滿口的苦澀幾乎讓她合不上嘴巴。
又連着灌了一口,她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啞聲道:“趙侍郎……是這麽稱呼沒錯吧?”牢房裏面待了這麽久,她的記憶都快将這人給摒棄了。
不過沒關系,稱呼不重要,她這樣想着,又繼續道:“你這種,嗯,姑且算是審訊手段吧,對我,沒什麽用處,如果你還有其他的手段的話,幹脆在這個時候,一同用出來吧,今天,是個好日子。”
趙寒林可能還是第一次見着上趕着受刑的犯人,意味不明的悶笑了一聲:“您可真是,我見過的最奇特的人。”
頓了頓,他忽而豁然起身,椅子被人搬了下去,周圍的人也在他的手勢下離去,男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稍稍露出些脖子。
“小長公主殿下。”他的嗓子有些喑啞,“臣知道,您同臨王的關系并沒有您所表現出來的那麽糟糕,我們曾經也試圖,去拉攏他,不過顯然,他并不會爲我們所用,而您,應當也是這樣。”
如果不能策反一個強有力的對手,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毀了她。
李慕歌明白了他的意思,見他将自己牢房門的打開,嘴巴裏的苦澀又泛了起來,她荒唐的望着門外的道:“你對我出手,就不怕太後找你麻煩?”
趙寒林手掌撫着額頭輕笑了一聲,像是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殿下,您可真是……算了,殿下,您可知道,我加進去的是什麽香?”
他手指着火盆子:“烈焰,這東西若是沒在二十四時辰内被催發,也就沒什麽事,可您的水裏面,加了引子,兩者相觸,就猶如水火相撞,您會覺得空虛,骨子裏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着您,又癢又痛,水緩解不了您的饑渴……隻有我。”
趙寒林并不難看,相反的,他年輕,健壯,沒有那些官老爺的大肚子,可以稱得上俊朗,隻是那一雙眼睛,常年陰骘,毀了他這一張俊臉,讓人一看就增了反感。
不過現在他笑得開懷,口中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殿下,我會等您,親自出來,求我,您會離不開我,您狼狽的樣子,将會被他們看見,皇上隻會視您爲恥辱,不會聽你的隻言片語。”
“你廢話可真多。”李慕歌坐在床邊,耳朵動了動,她聽到了其他人的腳步聲,目光跟着掠了過去。
趙寒林倚在對面的栅欄上,冷笑:“殿下,您放心,沒有我的吩咐,他們是不會放任何人進來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有人估計踩出來的腳步聲。
“你說沒人進來就沒人進來,趙寒林,你當自己是金科玉律還是金口玉言?”
說完這句話,趙寒林又看見那個和他官位一樣,近來才升上來的大理寺寺丞故意在地上蹬了兩腳,聲音賊大。
趙寒林一臉被打擾了好事的晦氣樣:“本官記得,皇上說了,不允許随意探監,大理寺寺丞?你這又是來,做什麽?”
“審問啊。”長澤聳聳肩,側着身體讓出一條路,在趙寒林狂跳的眼皮子底下,後面又走出個人。
魏臨淵!
李慕歌發出一聲和趙侍郎差不多的同款輕笑,估摸着對方懸着心的像巨石落地,砸進了冰窟窿裏面。
他臉色難看得緊。
擰一擰估計能出墨,不過魏臨淵彼時也不呈論好上分毫,他走得不快,有點兒像是獅子在捕獵前的蓄力,人一走到趙侍郎的身邊,一腳就對着這人踹了過去。
趙寒林早有防備,伸手格擋住,可他還是低估了魏臨淵的力道,這一腿幾乎将他的手臂震斷,整個人踉跄着倒退了好幾步,一腳踢翻了火盆子,滾燙的碳火将他的衣裳灼燒出一個洞,落在了他的腳後跟上。
就沖趙寒林那臉上克制不住的猙獰,和空氣裏一陣一陣焦糊味道,李慕歌就猜測,這人腳後跟起碼燙掉了一層皮。
“臨王爺這是什麽意思?”趙寒林怒意蓬勃而出。
魏臨淵渾身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反手抽出随身佩劍,寒光閃過,直接對着趙寒林砍了下去。
“臨淵。”李慕歌袖中藏着的刀下意識的打了出去,擊中了那把劍。
铿锵聲音中似乎擦出了火花,本來該落在趙寒林身上的劍,傾斜了半分,擦着肩膀落了空。
李慕歌走到魏臨淵的身邊,撿起自己的短刀,輕輕握住了對方持劍的手,輕聲道:“爲了這種人,不值當。”
她取下對方的劍,嘲諷反問:“怎麽,趙侍郎還不走,這是要留下來表演一番不成?”
趙寒林死裏逃生,心中并未有什麽感激之意,隻是分外震驚,“你沒有中……爲何?”
香是他親手點的,那水,也是他看着對方喝的,究竟是哪兒出了錯?
李慕歌抖了抖衣袖,濕潤的觸感還在,她冷笑道:“本殿下難道沒告訴你,我從不喝外人送進來的水。”
長澤進來的時候會給她帶水,除此之外,她喝的水,全都來自于外頭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