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歌從夢中驚醒,推門出去的時候,千銜已經好整以暇的在閣樓上等着了,她好整以暇的指着宮中那一片燈火通明處:“方才傳來消息,今日來看望母後的兩位貴妃死了。”
而距離她們來看望太後,也不過才四個時辰。
千銜額前的長發被夜風撩起,露出一雙精明的狐狸眼,翹着嘴角說道:“那邊消息封鎖得極快,再多的消息也得不到了,你看,那些點了燈的,都是怕自己也步了後塵,無聲無息的死在黑暗之中。”
皇宮之中向來是藏污納垢的地方,可同樣的,這裏也守衛森嚴,夜晚都有巡邏的禁衛軍,能夠讓兩位貴妃在無聲無息之中就死去,也能謀害其他人的姓名。
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李慕歌順着她手指的目光一直看過去,望到燈火通明一處,她的眼皮就開始跳了起來,心中像是被點了一把火,開始莫名焦躁。
她闆着臉問:“取藥的人可回來了?”
千銜唇角的那一絲絲嘲笑都壓了下去:“暫時還沒有。”
李慕歌歎了一口氣,手指頭捏捏鼻梁揉揉額角,又問:“那藏在福壽宮的那人呢?”
“倒是鎖定了兩個目标,不過暫時還來不及确定。”千銜被風吹得有些冷了,攏着衣袍,縮成了一隻鹌鹑,“那兩人都暫時沒什麽動作,我們也不敢兀自出手,萬一草叢裏面的蛇跑了,得不償失。”
“來不及了。”李慕歌深吸了一口氣,寒氣深入肺腑,壓制住了那些焦躁,“今晚上,将人找出來。”
她暫時還沒有想通其中的關節處,可這不妨礙她的第六感在給她警醒。
這其中必定有什麽牽連。
千銜本想勸她,可奈何她的行動力實在快,直接下了迷煙,悄無聲息的竄進了宮娥的屋子,将有嫌疑的人都帶了出來。
這一審問,就是幾個時辰,等她從屋子裏面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整個福壽宮有條不紊的忙碌了起來。
匆忙的腳步聲在抄手遊廊之中響起,越發近了,紅木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李慕歌同門口憔悴的女人面面相觑。
她熬了一晚上,眼底帶着疲色和詫異,“是發生了什麽事了不成?”
長貴妃低聲道:“昨晚上劉貴妃和熹貴妃死了之後,今天一早,整個皇宮都被封鎖了,外頭,裏頭,就連梅林出去的那一條路都走不通了,如今買藥的人還沒有回來,太後娘娘等不及了。”
長貴妃整個人都難以掩飾着焦躁,她守了太後一晚上,可人卻一直不曾清醒,她時刻伸手去探老人的鼻息,生怕對方一睡不醒。
可李慕歌聽見她的話,卻愣住了。
她好不容易才将那個内鬼揪出來,此時耳朵裏面都在嗡嗡作響,長貴妃的有一半的話鑽進了腦海,一半的還在耳朵外面飄着,她隻捕捉到四個字——宮中戒嚴。
戒嚴是爲了什麽?
自然是爲了尋找兇手。
尋找兇手……
刹那,李慕歌的瞳孔都駭人的縮小,她飛快的道:“我要将千銜送出去,宮中戒嚴,如今太後生病,那些人萬一搜查到福壽宮,千銜就暴露了。”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背後人想設計的是什麽。
他們的目标就是千銜。
李慕歌直接往千銜的屋子跑,平日裏她一般是不見人的,都待在屋子裏養傷,非常時期,她更是不會出來,李慕歌沖進去的時候,對方正焦躁難安的在屋子裏晃悠。
大門被咚的一聲推開。
千銜下意識的回頭:“你怎麽來了,母後怎麽樣了?”
李慕歌氣喘籲籲的望着她,啞聲道:“跟我走,我送你出宮。”
千銜一怔:“你……”
她話都還沒問出來,屋外又沖過來一個人,大宮女慌亂不已的看着兩人:“殿下,姑娘,二皇子和三皇子帶着人,搜,搜過來了。”
李慕歌腦海裏瞬間炸開了花。
她雙眼幹澀,眨了眨才咬牙問:“還有多久?”
“已經到了杏林了。”大宮女催促着兩人,“殿下,殿下趕緊躲起來吧。”
千銜這會兒終于是緩過神來,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其中的門門道道,她扯着嘴皮子嘲諷道:“躲?躲到哪兒去,如今宮内宮外都被封鎖了,那小畜生是鐵了心要我的命,早知道當初,我就該趁着他小,将他丢進水裏淹死。”
“小畜生”指的是誰,聽的人心知肚明。
說來千銜當初和二皇子的關系不錯,主要是二皇子小的時候一直被欺負,千銜看不過去,幫了幾次,身後就多了一條小尾巴。
可小尾巴後來反咬了她一口。
她醉酒的時候,李慕歌聽她說過幾句,話裏話外都是悔恨,她扯着千銜的手腕往太後的寝宮裏走去,低聲道:“現在不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時候,你這個身份,本就不該出現在宮中,先去躲着吧。”
“躲哪?”千銜左右一看,“我現在就算是鑽進地縫裏面去,小畜生都能給我扒拉出來,你難不成還有什麽好辦法?”
“沒有。”李慕歌面無表情的道,伸手就将她往床腳推,一邊推一邊催促,“快進去,别愣着。”
“你讓躲床腳?”千銜指着那低矮的床腳,這床可都是實心的,底下隻有很矮的一層,小孩兒都不一定能鑽進去,她這進去,那不是得被擠扁了。
李慕歌揚眉:“不然呢,人頭落地?”
當然不,比起其他的來說,命才是最重要的。
曾經南越堂堂的華清公主,如今像是隻臭老鼠一樣,努力的鑽着床腳,她氣得眼眶都紅了,李慕歌卻還嫌她慢,往她屁股上踹了一腳。
剛爬進去,她還沒來得及松氣,一陣車轱辘的聲音就由遠及近。
三皇子傷了腿,這車轱辘的聲音就是标志,李慕歌面不改色的坐在桌邊替自己倒了一杯茶,靜等人來。
青年來得快,見着李慕歌的時候,恭恭敬敬的喚了一句:“小長公主殿下。”
“三皇子殿下。”李慕歌回了一禮,目光望向門外,并未看見二皇子,低聲詢問:“聽聞二皇子也來了?”
慕容泠那性子,不像是會等着旁人搜的。
果然,三皇子道:“皇兄從偏殿開始搜,我過來,隻是爲了看看祖母,祖母怎麽樣了?”
青年慘白的面色上帶着真切的擔憂。
李慕歌黑黝黝的眼珠子轉了轉,放棄了隐瞞的想法,直接道:“倒是不怎麽好,太後娘娘是中了毒,這一直不曾醒過來,本是讓太醫開了方子去抓藥的,可這宮中戒嚴,一直拖着,又有幾味藥是宮中沒有的,這毒一直未曾解開。”
她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一直不曾從三皇子的臉上移開。
可三皇子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全神貫注的看着床上的老人,隻有在聽到中毒的時候,神色動容,眉宇間閃過一抹戾氣,“那下毒之人呢?可找到了?還有解藥,您可以去給父皇說,父皇一定會同意的。”
他大抵對這個父親還抱有幾分期望,言語頗爲肯定。
李慕歌避而不談,反而好奇的詢問:“看來您對太後娘娘很是挂心?”
三皇子扯了扯嘴皮子,竟有些尴尬:“我……小時候是被祖母養着的,隻是大了,就一個人搬出去了。”
其中有些算不得秘密的秘密,他并不想說,可李慕歌卻知道。
聽聞三皇子曾經和太後大吵了一架,吵的是什麽,沒人知道,隻是那之後,三皇子就搬離了福壽宮。
隻是看這樣子,對方對太後也并不是渾不在意。
李慕歌敲了敲桌子,輕笑道:“娘娘清醒之前,偶爾還念着您和長公主殿下,還有太子殿下,想來娘娘知道您還擔憂着她,一定是高興的。”
這話并沒能使三皇子的心情好過半分,反而是越發的沉默了。
良久,他才輕聲歎氣道:“我們都是不孝的。”
當初長公主出嫁,他和太子前後搬離福壽宮,多年以來,三人之中,竟是沒有一個回福壽宮來看過。
青年内心正受着煎熬,李慕歌狀似好言好語的規勸着,卻總在不經意之間,提起那些她其實并不了解的過往。
言語中帶着一些蠱惑人心的意思,三皇子若有所思的看了李慕歌一眼:“小長公主,對這些事,似乎很清楚?”
李慕歌裝作無辜的笑了笑,她氣質淡然,未施粉黛,眉目清純,竟也叫對方看不出真假。
“隻是聽過幾句。”她淺笑道,“對了,三皇子不是要搜查嗎,這屋子,您随意。”
太後的寝宮并不複雜,三皇子中規中矩的走了一個過場,門口便又踏進來一個人,“三弟,你可搜查完了?”
男人的聲音中氣十足。
李慕歌嘴角笑容一滞,不悅道:“二皇子,您小聲些,太後娘娘正在睡覺呢。”
二皇子瞥了她一眼,并未說話,也不看床上的老人,反而是沖着身後的侍衛長揮揮手,“去搜吧。”
他就不信,找不到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