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竹也沖着她笑了笑,比劃了兩下:“那個,我也不是故意聽的,我就是來送個東西,我先進去找找姑祖母。”
進屋之前,她還特地看了李慕歌的手臂一眼。
這目光直白又詭異,李慕歌也跟着看了看。
這一個個的,都中毒了?
秦文竹當然沒有中毒,她進去得快,出來得也快,太後已經有些疲憊了,沒有久留她,才沒一會兒,這人就走了。
李慕歌是第三個見到太後的。
她其實沒什麽事,是太後讓她進來的,大宮女貼心的奉了茶,又替太後捏着肩膀,透着額頭,輕聲寬慰:“娘娘不要想這麽多,爲了這點兒小事生氣,若是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這個大宮女是被太後從小養到大的,有幾分分量,她說的話,太後偶爾也能聽進去。
此刻太後卻拍了拍她的手,滿臉無奈的沖李慕歌道:“歌兒坐下吧。”
李慕歌順勢坐下,就聽到她直截了當的道:“叫你過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汝陽剛才沖你發的那一通脾氣,我也看見了,她這般生氣,隻當是你對我告了密,看出了那玉雕不是她親手所刻。”
“玉雕?”李慕歌差點兒沒想起來是怎麽回事,過了好一會兒腦袋裏那根筋才甯了過來,心道原來是因爲這件事。
“那玉雕,我給拿去讓人放着了,卻叫她反而看見了你的木雕……汝陽這孩子,脾性大了些,你莫将她的那些渾話放在心上。”太後道,眼中泛冷,對汝陽公主也升起了一些不喜。
這些孩子之中,汝陽身體不好,從小在宮外養着,二皇子同她不親,隻有太子和三皇子是她看着長大的,她本就對那孩子不怎麽親,如今更是不怎麽喜歡了。
看着乖巧,實則是個驕縱的。
李慕歌心道自個兒這是背了鍋,淺笑道:“娘娘放心吧,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倒是我今個兒,可能要……”她手比劃了一下,示意自己要出宮。
這兒沒什麽外人,她如此,不過是怕隔牆有耳。
太後娘娘倒是能看懂,低聲囑咐:“你小心些。”
李慕歌點點頭,起身踱着步子走到門外,左右看了看,未曾見到外人,才又快步走到她的身邊,壓低了聲音:“娘娘,如今二皇子出來了,京中外頭有了消息,說是契丹人又有些活泛了,如今她身體還沒好,您可千萬不能讓她再沖動了。”
千銜是鐵了心要報仇,她就怕這人什麽都不顧,連命也不要了。
太後慎重的點頭:“這事我知道了,你在外頭,注意安全。”
“是。”
李慕歌終究是趁早出了宮,所幸這福壽宮平日裏沒什麽人來打擾,沒人知道,宮中那位皇帝親封的小長公主已經不在宮中給了。
出宮的目的就隻有一個——城南的莊子。
既然事情敗露,倒不如先下手爲強。
可到了臨王府,魏臨淵卻隻給了她一句話:“莊子上已經沒人了。”
對方在書桌裏面找出一張燒了邊角的紙張給她,又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身後的書架上面找着什麽:“你先看看那紙上面的東西,城南的莊子上,都是些内應釘子,基本上都被我們拔出了,除了一個人。”
“慕容行?”李慕歌試圖在那張紙上找出其他人的名字,可惜的是,沒有,除了慕容行的名字,全都被用線劃掉了。
她就多問了一句:“你這劃掉的,是死了,還是活着?”
“還活着,不過距離死也不遠了。”魏臨淵還在翻找着什麽東西,連個眼神都沒丢給她,“這些人嘴巴不是怎麽牢靠,不過同樣的,他們口中也沒有多少的有用消息,那姜信,應該是裏面的領頭者了。”
這些人知道的,和他們知道的差不了多少。
李慕歌在屋子裏看見個火盆子,裏面已經燒了許多的密函,隻剩下厚厚的一層灰,她走過去,将手裏面的那張紙連同一起給燒掉,蹙眉道:“我上一次去找慕容落的時候,看姜信對裏面的有一座燕子檐十分忌憚,裏面應該,還有這什麽人,你們沒找到?”
屋内靜默了片刻,連翻書的聲音都停下了,好一會兒才傳來魏臨淵刻意忍耐的聲音:“沒有,看來我們要加快速度了……對了,你那對父母已經回到老家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興許能找到你身世的線索。”
他們已經打草驚蛇,可那條毒蛇的影子還沒有冒出來。
對方正潛伏在暗處,即将給予他們最緻命的一擊。
火舌纏繞上黃紙,瞬間就舔舐了幹淨,隻剩下烏漆墨黑的一張,什麽字也看不見了。
李慕歌拍拍手,幹脆利落道:“不去。”
身後又想起了稀稀疏疏的翻找的聲音,她走過去道:“你怎麽找了這麽久還沒找到,什麽東西,我同你一起。”
“一本書。”魏臨淵看了看她,目光裏面都充滿了欲言又止,“裏面夾着些東西,我當時放的時候,忘了是哪一本書了。”
臨王府有兩個書房,大的那個是藏書閣,小的就在魏臨淵的院子裏面,不過雖然說小,可書也不少,這一本本的找,一個人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完。
“你這記性,啧。”李慕歌輕聲嘀咕了兩句,碎碎叨叨的輕聲道:“這什麽時候了,我就算是要找,那也是處理了這件事之後了,不爲你,那鬼面人也和我有仇,我可不是那麽大度的人。”
她随意的扒拉出一本書,翻開,兩張官文印的文書赫然出現在眼前。
“你要找的是這個?”她手指頭拎着兩張紙在他面前晃了晃。
魏臨淵一頓,輕輕嗯了一聲,顯得不怎麽有底氣的樣子,李慕歌再看了看,是張代表身份的文書,這嶄新的程度,估計才辦好沒多久。
文書是個女子,十七歲,農籍,還有……
這一行行看下去,李慕歌就愣住了,這文書,這就是專門爲她打造的啊。
“你這是,我,我……”她目瞪口呆的甩了甩文書,又拿手指了指自己,舌頭在嘴巴裏面打了個結,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
魏臨淵依舊是意簡言赅的一個“嗯”字,他常年靠着這個字走天下,所以外人眼中,臨王就是個嚴肅話少的老古闆。
可李慕歌好歹認識他這麽久了,這人的哪一面兒她沒見過啊,她拎着文書輕飄飄的往桌子上一扔,道:“我還不知道你這些事兒都打算好了,文書不錯,你這要是以後離開,扮成女子,加上文書,肯定沒人能認出來。”
縱然調侃的語氣偏多,魏臨淵也能感受到那微薄怒氣。
魏臨淵心虛是心虛,不過這文書的鍋他不背,一針見血的指出:“這是你當初心灰意冷,還做戲唬我的時候,我托人去辦的,我當時是以爲你真要走。”
當初小五受傷,兩人争吵不斷,李慕歌先是從臨王府搬出去,後面就去大理寺辭官,這滿城風風雨雨都阻擋不了這個消息傳播的速度,這有點兒耳朵的人都知道,那位女仵作要走了。
走哪去?
哦,和臨王撕破了臉,這官兒也不當了,回家種田去。
這别說旁人了,魏臨淵差點兒都以爲是真的。
反轉一來,李慕歌一瞪眼,張嘴就想辯解,熟料太急促,一口唾沫差點兒将她嗆死,咳嗽了半響,才停住道:“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把握住時機才是最好的,再說了,我這不還在臨王府嗎?”
魏臨淵步步緊逼:“那你當初和我說的那些話呢?”
李慕歌裝傻:“什麽話?”
魏臨淵冷笑一聲,蓦然向前一步:“你說什麽話,那句“算了”,是怎麽回事?”
李慕歌捂着眼睛,恨不得現在自己是個聾子,瞎子,啞巴,不想回答現在這個問題。
他們二人心知肚明,哪些話時真心的,哪些話又是做戲的,他們都明白。
她想裝傻充愣,想避開這件事,可魏臨淵難得逮到一個機會,平穩的聲音像是老舊的破風箱,斷斷續續的道:“阿慕,你……當初那些話,隻要你說,它就是一個做戲,給别人看的戲,你說,它就是,你……”
說到後頭,男人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顫抖,他有些急切,急切的想要逼迫着李慕歌說是,想要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明确的答案。
想要兩人回到以前。
想要裝走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草木且有情,何況是人,李慕歌見不得堂堂頂天立地的臨王爺被愛情折磨到近乎于卑微的塵土之中,可她尚且在塵土中掙紮,又怎麽能拉得出這人。
這逼仄的,窄小的一方天地之中,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呼吸,然後艱澀的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破鏡尚能重圓,可這碎了的鏡子,好歹有一條裂痕的在那兒呢。
李慕歌隻覺得眼睛發熱,連忙垂着腦袋道:“我今日找你,隻爲說城南莊子一事,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什麽時候?”魏臨淵扯住她的手腕,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十年,二十年,我不會等你到這麽久……那時候,我可不管你答不答應,到時候聖旨一請,你也得嫁。”
“三年。”
李慕歌退無可退,咬牙說了時間段。
三年,這是她的最低限度了。
若是三年後,她還活着,這身體還沒死,她的靈魂還安在,她就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