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歌提筆許久,筆尖在紙上暈染出一團墨色,可這第一個字,怎麽都寫不出來,一直到書房的門被人推開。
“姑娘。”一身黑衣的影衛蹿了進來,行禮。
她兩忙放下筆,詢問:“情況怎樣了?”
“王爺已經成功的收服了清風寨,外面現在流言四起,說王爺命不久矣,恐那些人要行動了。”影衛彙報着,将一封密函呈了上來,“這是王爺所寫密函,請姑娘親啓。”
李慕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拆了密函,裏面大概說了,清風寨和朝廷之中的聯系已經被斬斷,而橫斷十六寨之中,也并不接納他這個寨子。
影衛時間緊迫,繼續彙報:“如今整個京城多了許多的江湖人士,近幾年朝廷對江湖的監管松懈了許多,如今江湖之中,有人暗地裏貼出了懸賞榜,懸賞王爺的命,如今有些不要命的,已經接了榜,整個王府已經被圍住了。”
李慕歌擰眉問:“鬼面呢?”
“除了我們原本已經發現的兩個據點,再沒有看見鬼面的蹤影,隻是我們跟蹤發現,這些人并不是大魚。”暗衛見她眉頭緊鎖,以爲她正在爲魏臨淵擔憂,又道:“姑娘放心,王爺如今在寨子裏面,江湖人士,傷不了王爺。”
李慕歌當然擔憂的不是這個。
别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魏臨淵的真正實力,更何況這是在京都,江湖人士也不敢太過放肆,旁人都以爲魏臨淵是被她氣吐血了,卻不知道,兩人都是在做戲,給二皇子看。
隻是這做戲的效果,太好了一些。
她又提起筆,将昨晚上審問出來的東西寫上去,折好,交給暗衛:“王爺親啓。”
“是。”
暗衛是最忠誠的侍衛,李慕歌并不擔心對方會反叛,不過如今魏臨淵在清風寨裏,若是那些江湖人士硬闖,隻怕是會發現些什麽端倪,若是被混在裏面的雜魚給鑽了空子,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手指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桌子,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親自走一躺大理寺。
這些不遵紀守法的江湖人士,不如就交給朝廷來處理算了。
穆家的公子的身份十分好用,至少在進出大理寺這一塊,是相當便捷的。
她去的時候,穆長鴛正行色匆匆的往外走,迎面撞上,李慕歌直接喊了一聲:“堂哥。”
穆長鴛穿着一身天青色的便裝,盯着她那張銀質的面具看了許久,才問:“你這是來做什麽?”
李慕歌道:“這裏不方便,可否借一步說話?”
穆長鴛颔首,帶着她回了大理寺的卷宗室,直接道:“長話短說,我還有事。”
李慕歌直言不諱:“想請老師幫個忙……近來京中的江湖人士多了不少,也在京中鬧出了不少事兒,朝廷律法有規定,便是江湖中人也得遵守,如今這些人,逾矩了。”
她說得長篇大論,穆長鴛卻還是能一針見血的支出其中的要點:“你想幫臨王?怎麽,不是說前些日子你才将人氣吐血了,如今心生愧疚?”
他這樣說,大有秋後算賬的意思。
李慕歌知道自己隐瞞了對方許多,心裏面也很是心虛,卻還是壯着膽子道:“老師,我這也是爲了京中的百姓好,可您也知道,我人微言輕……”
“堂堂小長公主,人微言輕?”
李慕歌沉默着,忍受着對方的冷嘲熱諷。
被罵了沒關系,反正對方消了氣,依舊會幫她。
她這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将穆長鴛都氣笑了:“你這就是賴上我了?”
李慕歌:“就算我不來找老師,老師應該也會對那些江湖人士下手,隻是早或者晚的區别。”
這些江湖人在外面逍遙自在慣了,仗着自己有幾分武功,不把王法看在眼中,打砸一個店面之後不賠錢是常有的事情,犯了法,大理寺和順天府自然都會出動。
這隻是時間問題。
倒不如,先防備着。
她分析得很好,也沒錯,可正因爲如此,穆長鴛更爲來氣,冷聲道:“我幫你不是不可以,隻是你若再利用我,當心我就真的将你逐出大理寺去。”
李慕歌做了虧心事,隻能順從的道歉:“老師,我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
穆長鴛是真的有事,沒有再和她多說,而是匆匆出了大理寺。
李慕歌正要和他分道揚镳,就看着是一個自個兒轉着車轱辘,推着輪椅過來的秦家四少爺。
而對她向來不假辭色的穆長鴛,神情溫和的迎了上去,“久等了。”
秦南星溫和笑道:“我也才來。”
穆長鴛和秦南星因爲學識,而引爲知己,對待這個知己,他自然是相當好的,好得連李慕歌都忍不住看了兩眼,而後在心裏面默默感歎,果然,老師這就是看人下菜。
什麽冷面閻王,都是假的。
許是她的目光停留得太久,引起了秦南星的注意,再加上那一張面具,他疑惑問道:“那位公子是誰?”
“我的堂弟,三爺爺家的孫子。”穆長鴛仍舊延用了“穆鶴”這個身份的說辭,“以前被攆出去了,如今才被三爺爺重新喊回來。”
穆家三老太爺兒女都死得早,人老了之後,也不怎麽同人來往,與穆家之人也走得不近,少有人知道他究竟還有沒子嗣。
秦南星作爲一個外人,自然也不清楚,隻是若有所思的點頭:“難怪,我覺得這背影,都有些眼熟。”
穆長鴛眼皮一跳,面不改色的道:“可能和我以前有幾分相似吧。”
他們認識得早,就在穆長鴛和李慕歌這樣高的時候,就認識了,可是時間太長久,秦南星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過除了這個說法,再沒有其他更好的了,他便信了。
而另外一邊。
李慕歌出了大理寺,腳步才走到正街上面,就看見了不少和自己一樣,戴着面具,或者是帶着鬥笠的人。
江湖人士,裝束多灑脫,或者是怪異,她多留心了幾眼,才回到了齊王府。
王府的大門是開着的,卻沒有家丁守着,連門房也不見蹤影。
她蹙了蹙眉,加快了腳步,沖着大廳走去,才走到外面的庭院,就聽到裏面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我是你的外祖父,你母親是我的女兒,如今你的父親死了,母親又去了寺廟之中修行,你一個人住在這裏怎麽能行,不行,你得同我走。”
慕容落聽起來很生氣的道:“我不去,我就要住在這裏,我沒有外祖父,你放開我。”
見慕容落不聽話,章程忍不住撕破了面皮,怒道:“你個小畜生……”
啪!
一枚銅闆打在他的手上,章程吃痛,忍不住收回了手,慕容落就借機跑遠了。
“章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辱罵皇室。”李慕歌慢悠悠的踏進了正廳。
慕容落見着她就眼睛一亮,“哥哥!”小孩兒連忙小跑到李慕歌身後躲着。
章程神情陰骘的瞪着李慕歌:“就是你這個小畜生扔銅闆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誰?”
“禦史大夫,章程章大人嘛,誰不知道。”李慕歌環視了一圈周圍,見着幾個奴婢躲在門後偷聽,吩咐道:“去泡幾杯熱茶過來,這章大人來了,讓人連口水都沒得喝就回去了,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怎麽編排我們齊王府呢。”
被指着的丫鬟一愣,呆呆的看着李慕歌。
“我,我……”
這分明是一個外人,她幹嘛要聽一個外人吩咐啊。
丫鬟心中不忿的想着,一個杯子直接擦着臉頰砸了出去,嘩啦碎了,隻聽得男子聲音陰沉沉的道:“怎麽,本公子還指使不動你一個丫鬟了,王妃不在了,你們這些下人一個個的就使喚不動了?”
鋪天蓋地的殺氣沖着丫鬟而去,她驚駭的瞪大了眼睛,吓得雙腿直打哆嗦,“奴婢馬上就去,奴婢馬上就去。”
那丫鬟忙不疊地的跑了,李慕歌才牽着小孩兒,讓小孩兒坐在主位上,道:“說吧,怎麽回事?”
慕容落恨極的看了一眼章程,有了底氣,直接開始告狀:“就是這個老頭,把那個男人的屍體帶了回去,下了葬,他以爲我是那個男人的孩子,讓我去祭拜。”
對于他來說,姜信是殺害他父親的不共戴天的仇人,讓他去祭拜,他怎麽能不恨?
李慕歌明了,嘲諷道:“看來禦史大夫真是老糊塗了,你分明是齊王的骨血,竟然想混淆血脈,還想污蔑你,霖兒,你要知道,你是皇室,這種人,以後直接趕出去就行了。”
慕容落眼珠子轉了轉,委屈道:“我本來是想将人趕出去的,可是這府中的丫鬟一看見是他,都跑了,還有家丁,收了他那下人的銀子,都不見了蹤影。”
這王府中沒了主心骨,誰都不把他當回事。
李慕歌摸摸他的小腦袋:“等會兒你給我指指,讓我看看,是哪些個見錢眼開的,我好生收拾他們。”
反正她做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