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沒過一刻鍾,就傳到了魏臨淵的耳朵裏面。
老管家憂心忡忡的道:“聽聞那邊過來彙報的人說,擄走公主的人戴着鬼面,如今已經有人進宮通知皇上了,王爺就算是憂心蠱蟲一事,也該現身,找找公主了。”
縱然王爺對此事漠不關心,可卻不能不聞不問,皇帝就算知道這件事是出自鬼面人之手,怕也會來個欲加之罪。
在這當口,事情是一點兒差錯都不能出。
魏臨淵不得已,隻能帶着侍衛親自去追人。
李慕歌是親自看着他離開的。
她疑惑的眯起了眼睛,正準備追上去,卻被人按住了肩頭。
“阿慕。”
李慕歌轉身,便見到一張熟悉的鬼面,她記不大清楚事,不過知道,這人的命令是她該遵從的,便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裏,等着他下令。
“去吧,去殺了那對夫妻,再毀了那隻蠱蟲。”
男人的聲音帶着蠱惑的味道,李慕歌應了一聲是,便緊盯着那個院子,蓄勢待發。
“不着急。”那人輕笑了一聲,“等我……引開那些人再說。”
大概是真的不怎麽着急,對方一直陪着李慕歌待到了傍晚,暮色暗沉,冷風獵獵,隐藏在暗處的守衛換了一批,對方才拍着李慕歌的肩頭,一頭紮進了院子裏面。
那人武功了得。
幾個交手之間,數個暗衛沒能傷他分毫,隻在李慕歌的眼中留下一片翻飛的黑色衣衫。
幾個暗衛很快追着他離去。
不遠,卻足夠了,李慕歌拿着刀,一頭紮進了院子裏面。
衡齊先生正在取血。
秦淑真罵罵咧咧了半天,無人理會,倒是一直在旁邊打雜的扶桑,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問:“先生,這血會不會不夠,要不要再取一些?”
這盒子不過巴掌大小,一個人取三次,也不會真的對人造成多大的傷害,扶桑不禁擔憂,萬一,萬一血少了,不行呢?
“夠了夠了。”衡齊先生往盒子裏撒了些粉末,萬分嫌棄的說:“這兩人的血不好,髒污,要不然,也用不了這麽多。”
迷魂蠱的母蠱難得培育,這樣催化出來的蠱蟲,更是一次性的,一旦引出了李慕歌體内的那隻雄蠱,這隻雌蠱就會立即死去。
衡齊先生心都在滴血,可到這個地步,也不得不這樣做了。
兩人雙目發紅的緊盯着蠱蟲,一道身影卻忽然沖進了屋内,長刀直奔李興旺夫婦。
刀光劍影掠過,燭火瘋狂擺動,屋内傳來兵器交接的铛铛聲,擦出一陣火花,原本守在蠱蟲面前的兩人瞬間回神。
扶桑近乎立刻就起了身,驚喜道:“公子!”
她下意識的想要去靠近。
衡齊先生卻一把攔住她,呵斥道:“丫頭,你清醒點兒。”
一個被蠱蟲控制的人來到這裏,明顯不是什麽好事情。
答案在那把鋒利的長刀之上,昭然若揭。
李興旺還差一點兒就腦袋和身體分家,吓得渾身發顫,下腹漲緊,哆嗦嗦的癱軟在了地上。
倒是秦淑真看到來人,忽然就高聲叫罵了起來:“好哇,那個小賤蹄子,我就知道,這件事和你脫不了幹系,你好狠的心呐,竟然想讓人放幹你爹娘的鮮血,我要去官老爺那裏告你,告你。”
村中的潑婦向來沒什麽見識,也不相信李慕歌會真的趕對自己動手,罵得相當難聽。
就連擋在他們身前的小五都厭惡的擰起了眉頭。
這兩個人,死有餘辜。
可現在,他們卻還有用,不能死。
小五的視線同李慕歌對上,那雙似乎被血暈染了眸子裏面沒有一丁點的溫度,冷漠,充滿殺氣,像是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索命的惡鬼。
小五的一顆心都被緊緊的擰了起來,低喊了一聲:“姑娘。”
李慕歌不爲所動,刀勢一轉,側身,縱砍,急如閃電。
铛!
又是一聲,小五擋住那淩厲的刀法,同李慕歌纏鬥在一起,側頭問衡齊先生:“暗衛呢?”
“方才有人想來取走蠱蟲,暗衛追了出去。”衡齊先生道,緊接着就大叫一聲,一拍大腿,“糟了,中計了。”
如今正是關鍵時候,暗衛抽調得厲害,那邊又被牽制住了,此時此刻,竟是一個人也沒有。
衡齊先生推搡了一把扶桑:“快,快帶着盒子去找管家,千萬要保住自己這隻蠱。”
對面那被蠱蟲控制的丫頭是死是活他不關心,可是魏臨淵那個瘋子,若是事情沒有做好,怕是他也要跟着玩完。
衡齊先生一咬牙,将扶桑推了出去。
李慕歌正和小五鬥得旗鼓相當,扭頭見到有一人要帶着盒子離開,另一把刀自袖中飛出,擦着那人手掌而過,直接掀翻了盒子。
盒子墜落,鮮血撒了一地,而已經通體晶瑩血紅的小蟲子,砸在地上,奮力的蠕動着身體。
李慕歌難得的遲疑了一瞬。
先殺人,還是先斬蟲子?
衡齊先生望着面色如常的她,再看看基本上已經成熟的迷魂蠱,咬牙怒怒瞪着李興旺夫婦。
“你們不是她的血親?”
臨王府外。
暮色藹藹之中,魏臨淵心急如焚,眼皮不安地跳動着,總覺得有什麽事會發生。
“人可找到了?”他詢問一批又一批回來的士兵。
士兵搖頭。
“禀王爺,還未找到公主殿下的身影。”
魏臨淵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正想打道回府,卻聽到有人喚了他一聲。
“臨淵哥哥。”
女孩站在暮色之中,整個人都有些模糊,卻還是有一道輪廓,對方步伐似乎輕盈的小跑了過來,臉上帶着驚喜和愛慕。
“臨淵哥哥怎麽會在這裏?”
魏臨淵壓下眼底的匆忙,問:“聽聞公主被綁架了,怎麽如今會在這裏?”
汝陽公主輕快的笑道:“那人綁了我之後,随意取了我身上的錢财,便将我扔在了一處,隻是隔得有些遠了,我走過來用了許久的時間。”
她臉上露出些慶幸。
魏臨淵卻愣了,旋即臉色大變,冷聲道:“送公主回宮。”話音剛落,他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中計了!
這事情實在是太過巧合,魏臨淵由不得不多想,他心底發慌,腦袋更是嗡嗡作響,一會想到女孩兒笑盈盈的臉,一會兒又是對方冷酷無情拔刀相向。
若是那人一直在暗中監控,那養蠱這件事,也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魏臨淵恨不得自己此刻能縮地成寸,能直接回到王府之中,可剛跨進去,他便聞到一股血腥味。
女子狠厲的揮刀斬下。
“阿慕。”魏臨淵目眦欲裂,近乎用盡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撲過去。
可再快,也快不過女子手中的刀。
噗嗤。
溫熱的血濺在了李慕歌的臉上,她半蹲着,一手捏着刀柄,血色的眼中劃過一絲茫然。
小五下意識的将那隻蟲子護在手中,仰面倒在了血泊中,心中湧出一股慶幸。
蟲子沒事。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沒能成功,當暗衛的時間太長久了,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他早就忘了怎麽笑,可那望着女子的眼中,卻一片柔和。
“姑娘。”他輕聲喃喃,胸口想破了一個口子,說話都是漏氣的粗喘,“很快,很快就好了。”
真是奇怪。
他想。
明明隻是這麽短的時間,他卻想用自己的命,去好好保護她。
腦海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他的眼底和對方一樣,都被血色浸染,可神志卻漸漸模糊,嘴巴微張,似乎說了句什麽。
“姐姐……”
微弱的聲音傳進李慕歌的耳朵,有如雷震。
她捏着刀柄的手微松,迷茫的低着頭,不明白爲什麽心中會痛,她眼睜睜的瞧着青年手中的小蟲子爬到那傷口處,貪婪的吸食着對方的鮮血。
那隻蟲子越來越紅,也越來越晶瑩剔透,像是寶石一樣,又像是螢火蟲,在幽暗昏惑的院子裏都閃爍着光。
那一刻,李慕歌的心中也仿佛有什麽在鼓動着,拼命的想要往她的體外爬,順着她的心髒,一直到手臂,手掌。
她下意識的在手上劃了一刀。
一直血色的小蟲子迫不及待的撲到了那顆“紅寶石”的身邊。
龐大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進腦海。
她手一擡,捏着刀将兩隻蟲子斬成四段,又砍掉自己的衣角,手足無措的按壓在對方的傷口上止血。
可那血像是決了堤的洪水,怎麽都堵不住,浸染了衣角,再從她的指縫之中一直溢出。
一切不過瞬息的時間。
衆人卻仿佛覺得,一輩子也不過如此漫長。
迷魂蠱母蠱差點兒被斬殺,魏臨淵心神巨震,此刻見她身體之中的雄蠱被逼了出來,又有些不敢置信,心情大起大落,他仿佛踩在雲端,聲音顫抖的喊道:“阿慕。”
女子渾身顫抖着,似乎在忍耐着什麽,魏臨淵想要伸手去觸及她的肩膀,卻聽到她哽咽的聲音:“王爺。”
陌生而疏離的稱呼。
他看着她轉過頭,赤紅着眼,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乞求:“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