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之中沒有晨雞報曉,可帳篷裏已經的人已經開始進進出出,已經有不少的人在開始早操,而在中間的一頂帳篷,原本亮了一夜的燭火,驟然熄滅。
簾子被一隻慘白的手撩開,裏面的人,面容略顯憔悴。
“臨淵……”李慕歌喊了一聲,卻被人驟然打斷。
“昨晚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們怎麽不同我說一聲?”匆匆而來的秦丞面容實在不好。
他縱然警醒,可整個軍營這麽大,隔遠了,他不可能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聽見,更呈論這些人有意瞞着他。
魏臨淵在外面站了許久,凍得手腳僵硬,臉色也一如既往的冷硬:“不是瞞着将軍,隻是需要将軍鎮守在軍營之中,這三個統帥若是都出了事,又該如何是好?”
雖說是這個道理,可秦丞還是憋悶。
奈何他不是什麽沖動的性子,皺着眉歎了口氣,問:“可有什麽收獲?”
“人抓到了,這審問……”魏臨淵遲疑的望着李慕歌。
後者一夜未眠,面上都失了血色,淡漠道:“審問得差不多了,等會便過來商讨吧。”她疲憊的揉了揉額角。
審問是一件費心費力的事情,再加上一夜未曾休息,她巴不得倒頭就睡。
可還不能。
秦丞走近帳篷,掀開簾子看了一眼裏面,空曠的帳篷裏面,在中間的椅子上,就隻坐着一個人,扣着手,雙目呆滞的望着前方,乍有一點光亮透進去,那人竟然驚恐的将身下的椅子連拖帶蹭的往後退,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看樣子竟是不會說話。
這就是那土匪?
他心中冒出一點疑惑,轉頭卻見李慕歌同魏臨淵已經并肩走了,隐約還傳來男人關心的聲音。
“可要先去休息休息,再商議也不遲。”
李慕歌搖頭:“算了,商讨完再休息也行。”
兩人走得不快,秦丞正欲追上,卻碰上迎面過來的越星。
青年眼底一片青黑,腳步虛浮,比李慕歌還像個徹夜未眠的人。
這倒也是理所應當,秦丞想,鬧出了這等幺蛾子,若是還能沒心沒肺的睡着,這個鎮南王世子才是真的涼薄。
越星瞧着秦丞在外面站着,先是一愣,而後問道:“将軍怎麽在這兒,李姑娘可還在裏面審問?”
這言語間,竟是比昨日要溫和許多。
難不成是昨晚上受了打擊?
秦丞眯着眼睛道:“李大人已經審問完了,世子,你們昨日帶回來那個人,可是個啞巴?”
他着實好奇。
一個看着瘋了的啞巴,是怎麽審問的。
“啞巴?”越星愣了,掀開門簾去看,裏面的人栽倒在地上,躲在角落裏發出驚恐的聲音。
這就是昨日那個拿着大刀,想要将他們斬于刀下的魁梧大漢,分明沒有改變多少,可越星卻偏偏從對方身上,看出了一股形銷骨立的味道。
蓦然,他回想起了李慕歌那句話。
——“讓你生不如死的辦法,我可有太多了。”
女子陰森鬼魅的笑容似在眼前,越星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十分困難的道:“不,晚上的時候,他還不是這樣的。”
他是親自看着李慕歌帶着人進去審問的,沒有旁人進去,隻有人在外面守着,裏面也沒有發出任何的慘叫,也不知道那女子是怎麽将人折磨成這個樣子的。
兩人沒有耽擱,匆匆奔向了主帳,在他們進去坐下之後,又有兩三個幕僚進來,屆時李慕歌正伏在案台上寫東西,見人都來了,才将筆放下。
“既然人來了,我便直接說了,清風寨的輪值時間,交接時間,其中兵力,藏人的地方,還有暗道,都已經明了,秦将軍,聽聞将軍有一隊精兵,最擅長的,便是隐匿?”李慕歌一邊将寫好的冊子遞給魏臨淵,一邊狀似無意的問秦丞。
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将那一隊人帶來。
“這有倒是有,不過李大人,這匪寨之中的人怕都認識,若是一舉不能成功,隻怕是會打草驚蛇。”秦丞還想知道,對方除了自己,是否會有後續。
畢竟是自己養的心腹,他不可能叫人白白去送死。
李慕歌手指搭在臉上,袖袍輕輕拂過,驟然,一張截然不同的臉,呈現在衆人的面前。
越星猝然皺眉:“這是那土匪的臉?”
“當然。”李慕歌的聲音也變了,是一個男人的,粗嘎又難聽的聲音,“正好,我調配了些藥劑,區區幾百人,藥倒不是問題。”
有了這一點,秦丞也算是放下了心。
彼時,清風寨中。
第一把交椅前,一個魁梧的男人負手走來走去,等了許久,一個身影沖了進來。
“老大,找,找到了……”
魁梧男人心急如焚的面上一喜:“人找到了?”
“不,不是……”矮小的男人搖頭,“我們,我們找到了,打鬥的痕迹,二當家他們,怕是已經,已經被……”
轟——
魁梧的男人一拳砸在桌子上,竟然将整個桌子雜碎,四分五裂。
“不是說,朝廷的人不會管這件事嗎,那個姓劉的呢?”魁梧男人聲音怒道。
“那個姓劉的,說,說朝廷有人非要管這件事,沒辦法。”那人顫顫巍巍的道。
魁梧男人喉嚨裏發出一聲怒吼,熟料又沖進來一個人:“大哥,不好了,朝廷的那群人,想要強攻上來。”
“該死的,青龍寨那群人怎麽還說不過來。”魁梧男人心急如焚,一腳踹翻了椅子,氣勢洶洶的拿着砍刀就往外面走。
可才到山腰,守着狹隘口的人卻說,朝廷的人眼見着打不過,又退下去了。
這一折騰,寨子裏面人心惶惶,也顧不上已經被抓了的人。
直到臨近傍晚,一隊人馬,在一個幹草堆裏撿回去一個人。
“聽說蘇三回來了,人在哪兒呢?”
渾厚的聲音穿透力極強,李慕歌垂着腦袋,一個勁跪在地上磕頭:“老,老大……”
清風寨寨主,宋清風,名字倒是文雅,确實個實實在在的草寇,一身煞氣,長相兇悍,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名。
來人應該就是了。
宋清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牙問道:“人呢,怎麽就剩你一個了,昨天晚上你們不是去巡邏了嗎,怎麽全都不見了?”
李慕歌惟妙惟肖的學着這張皮子的主人,縮成了鹌鹑,驚恐道:“我們,我們昨天晚上,走到山腰的時候,正好碰到一隊人馬,才二十,二十來個,就想着将人給抓回來,本來都要成功了,誰知道,忽然趕來另一隊人。”
說着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上下牙齒哆哆嗦嗦的磕碰在一起:“有,有個人,拿着弓箭,特别兇悍,殺了我們不少弟兄,我,我見事不對,往後跑的時候,摔了下去,就,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李慕歌牙疼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爲了能有更高的可信度,她可是故意在腦袋上弄了幾道痕迹。
疼是真疼,讓臨淵知道了,又得遭。
“朝廷,這朝廷是發了什麽瘋。”宋清風倒沒懷疑她的話,而是憤怒一錘桌子,咬牙道:“我們布下的那些暗線,竟然都沒能阻止,負責剿匪的人到底是誰?”
暗線?
李慕歌腦袋垂得更低了,正思索着,就聽到旁邊人回答:“聽聞是秦家的人,和素有戰神之稱的臨王……”
那人沒說完,宋清風不耐煩的沖着李慕歌擺手:“行了,既然你受了傷,就先去休息吧。”
“是,大當家。”李慕歌勾着背往外走,忽然身後一道勁風傳來,她近乎是本能反應的想要躲開,可理智更快一步壓制住了身體的動作。
一把利刃擦着她的臉頰飛過,噔的一聲,釘在了門上。
李慕歌恍若被吓傻了一樣,良久回神,腿肚子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驚恐滿面的轉身:“大,大當家,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她一邊說一遍磕頭,整個人都在顫抖。
宋清風眼神晦暗的盯着她看了許久,意味深長的道:“你說你該死,我怎麽不知道,你又如何該死了?”
李慕歌沒想到,一個看似粗魯的漢子,竟然會這麽細心。
可她臉上找不出任何破綻,神情更是像極了那人,哆哆嗦嗦的道:“小的,小的不該臨陣脫逃,是小的錯了,大當家,求求你,饒了小的吧……”
宋清風對蘇三并不算了解,隻知道對方膽子小得很,一番試探下來,找不出破綻,便覺得沒了意思,道:“行了行了,你回來了也好,總歸我們知道了情況,算是将功補過了,出去吧。”
“是,是,多謝大當家。”李慕歌起身,結果差點兒又摔了,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腳都在顫抖,徹底打消了宋清風的疑慮。
“他沒問題。”宋清風同身邊人道。
可卻沒人看見,出去的那人,冷厲的眉眼上挑,唇角帶着一分若有若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