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胸腹,臉上都是,縱然這人死了,也隐約能感覺到一股駭人的煞氣。
這人也并非是被砍死的,而是腦袋上受了幾道重擊,直接把命搭上了。
“村長可認識這人?”李慕歌仰頭詢問。
年邁的村長顫顫巍巍的湊近,看了又看,才啞聲搖頭:“不,這不是我們村子裏的。”
李慕歌徒手比對了一番,帶着:“那其他村子裏可有這般年紀,服過兵役的人?”
“有,是有,可這,這,這樣子,恐怕對不上。”村長頭搖了又搖,忍不住紅着眼猜測,“大人,我看這人也不像什麽好人,會不會就是那群殺人犯中的一個。”
對方這話,倒像是知道些什麽,便道:“村長如果有什麽猜測,可以直說,我們都是過來辦案的,你看這裏站着的,都是當朝的幾位大員,定如實辦案。”
大理寺兩位少卿,三位寺丞,連帶這京應天府兩位正三品大員,都站在那裏。
幾個村子的青壯年,近兩百号人,誰敢隐瞞?
村長滿腔恨意似是遮掩不住,蒼老的聲音迸發出一股駭人的怨氣:“大人,橫斷山脈時世代生活着一群匪徒,這群匪徒雖然沒有在村中殺人,卻搶走了我們村中幾戶人家的女兒,又放虎恐吓我們,咬傷了幾個村民,村中人擔心不已,這才組織了人,上山想殺了那幾頭猛獸。”
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種端倪在裏面,李慕歌不禁皺眉問:“爲何不報官?”
村長神情凄涼:“若是報官有用,我們又何必自己組織人去絞殺老虎。”
李慕歌心中大概有了個底。
官匪勾結,這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前朝末年,就是因爲這一根導火索,點燃了一桶成年痼疾,炸了那一片江山。
村長說自己去禀報了幾次,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那便去将那長吏叫過來問問吧。”李慕歌見周圍的屍體已經查得差不多了,便脫下了手套,讓主簿将冊子給自己,“統計的事情我來便是,你找兩個官差一起,去把那長吏個叫過來。”
主簿早已被這醇厚濃烈的血腥熏暈,一具具屍體踏過,他亦是冷汗涔涔,此刻巴不得走遠些,呼吸到新鮮空氣,應了一聲是,挑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官差一同離開了。
李慕歌手中那冊子,總共記載了九十五個人,其中有九十四個村民,周遭的仵作也統計得差不多了,另外兩個主簿拿着冊子過來合對,她得了個答案。
共死一百六十一個人,其中那一百六十個,都是村民。
村長雖然心中早已有了底,可乍一聽,還是接受不了,痛恨的怒罵了幾句,最後一口氣沒撅過來,暈了。
李慕歌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讓人将村長給背了回去,拿着冊子便往那紮堆的一群大官中走。
那邊也并不平靜,應天府的陸弼和宋開和大理寺的幾個人對峙着,偶爾傳來幾句争執。
陸弼語氣陰森的道:“你們大理寺平日裏案子倒是搶得厲害,如今辦不了了,又想往我們腦袋上推,你們大理寺不是自诩專查這種案子,你們做,我們先走了。”
這大過年的死人,晦氣,陸弼分毫不想沾上,巴不得現在就溜之大吉。
“這案子我們倒也不是不能查,隻是這麽大的案子,肯定是要禀明皇上的,到時候,皇上自然會有定奪,陸大人離開便離開,隻是屆時,這卷宗,我們可不會拱手相讓。”
說話的是另一位少卿,李慕歌看了一眼,便拿着冊子走到穆長鴛身邊。
李慕歌:“老師。”
穆長鴛才同宋開身邊的幾位寺丞讨論了一番,轉頭淡漠道:“驗得如何?”
“共計一百六十一具屍體,其中的一百六十具,都可以确定爲村民,刀傷,刀法伶俐狠辣,多爲緻命傷口,那群人,對這種事怕是已經……習以爲常。”李慕歌斟酌了片刻,複又将方才老村長的那些話同他說了一遍。
這個地方,最能夠對得上号的,就是土匪了。
隻是這匪患有好幾年未曾鬧過了,他們也并不知道明确的情況。
穆長鴛:“可找過管轄這一片的長吏問了?”
李慕歌點點頭:“方才已經讓人去叫了,應當是不一會兒便能到。”
這一片村落隸屬于津渡,從城北劃分,是片不小的區域,在外人看來,是肥得流油。
那長吏來得很快,見着滿山的屍體,吓得面色蒼白,腿肚子一抖,到李慕歌跟前的時候,差點兒直接跪了下去行了個大禮。
李慕歌腳尖一轉,躲開了,問他:“小河村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按理說,你作爲這一片區的長吏,應該是知道的,爲何到現在去喊你了,你才過來?”
長吏姓劉,單名一個醒字,聞言大驚失色的道:“這件事,我确實不知,這還是你們大理寺來人了,我才知曉,不知您是……”
“大理寺司直,李慕歌。”
司直?
長吏管轄一片區,正五品,司直,正六品,他悄悄的挺直了腰闆,神态放松了許多,語氣自若:“這位,同僚,實在是有所不知,這些村民一般有事,都是瞞着,不願意上報,這事兒,也令我非常苦惱。”
對方臉上的那些褶子縫都在說着自己的不知情。
李慕歌對他這話,沒說信,也沒說不信,神色似笑非笑的道:“這事暫時擱在一邊,劉大人,我想知道的,是你對橫斷山脈這一片的土匪的了解情況。”
“土匪?”劉醒愕然,臉色一波三折的的變化,連忙壓低了聲音道:“大人,這一片有匪我是知道的,卻談不上了解,橫斷山脈這一片,已經歸屬不到津渡了,您如果想知道其中山匪的情況,怕是得問橫川一片的長吏。”
京城的周圍,分别劃分給了當朝的幾位大員治理,而這些高官又将片區分成幾塊,交給幾位長吏治理。
京都和橫川是連着的,橫斷山脈的主脈一片,便在中間夾着。
李慕歌又招了那位長吏來問,因着詢問的人隻有李慕歌,其他人都不在,那長吏和劉醒差不多,在得知她隻是個小小司直之後,便覺得有了底氣,說話也顯得敷衍而漫不經心。
“這位司直大人有所不知,這橫斷山脈主脈雖然在我們橫川之内,但因爲地勢原因,一直是津渡那邊的長吏在治理,您問我,我更是一頭霧水,要不然您再問問津渡那邊的人。”
而劉醒更是一臉無奈:“大人,這不是我們轄區内的事情,下官,下官這是真的不知道啊。”
兩個人就像是踢皮球一樣,将責任踢得幹幹淨淨。
李慕歌來回跑了兩趟,踱着小步子悠哉悠哉的将正在商讨的魏臨淵給拉了過來。
魏臨淵心下起伏,小心問道:“這是怎麽了?”
李慕歌掀了掀嘴皮子:“我方才将津渡橫川的兩個長吏都叫過來問了,推卸責任推卸得厲害,問誰都不知道,你等會兒就站在那裏,讓我扯着虎皮做大旗,好好恐吓恐吓他們。”
小小的司直他們瞧不上眼,那就搬一座大山過來,看他們能不能看得上。
先遭殃的定然是劉醒,他在三九朝會的時候,曾遠遠的看過魏臨淵幾眼,兩人之間隔了不下三十米遠的距離,可那渾身的煞氣讓他都不免覺得渾身發寒,如今乍一看見,整個人差點兒都驚得要跳起來了。
李慕歌把玩着一把薄刃,陰恻恻的安撫他:“劉大人不必震驚,王爺就是好奇,過來聽一聽,隻是王爺不大喜歡聽不知道這三個字,您說話的時候,多斟酌一些,萬一王爺一個不高興,讓我将這利刃紮過去,我這,怕紮歪了。”
她便說便比劃,苦惱的選着位置,像是在劃分要紮哪一塊比較好,劉醒一陣惡寒,心知自己再不能像方才那般,連忙道:“李,李大人,我這,倒是想起來一些事情。”
說這話的時候,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四周,又先問了一句:“橫川的哪一位長吏在什麽地方?”
李慕歌覺得自己可能眼睛不大好使了,不然怎麽會在他提到橫川的長吏的時候,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懼怕的情緒。
她心中哂笑自己也有看花眼的時候,拿着匕首指了指另外一頭:“喏,那邊兒呢,雖然隔着不是十萬八千裏,不過你放心,這隔空對口供,怕是不大行的。”
“自然不是對口供。”被明着嘲諷了一通,劉醒讪笑又慌亂,急急忙忙的解釋,“李大人有所不知,這橫斷山脈的匪禍,我曾經是想管治的,當初幾個村子都出了點兒事,我便想着上報,結果誰知道,。橫川的那位長吏,直接攔住了我,說那一片是他的範圍,他自然會管,讓我,不要理會這事。”
劉醒深深歎了口氣:“我剛開始原以爲他會禀報,熟料卻……說來慚愧。”
李慕歌明了。
能夠阻止一個人去做一件事的最有效的辦法,無非就是威逼加利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