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歌從香榭殿出來,兜頭就被吹了好幾股冷風,兜兜轉轉也不知道晃悠到了哪裏,才堪堪冷靜下來,駐足在原地看着頗爲蕭瑟的風景。
皇宮太大,也有宮人們難以顧及到的地方,再加上又是寒冬,樹葉敗落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少許的,幹枯的挂在樹梢,随着風飄搖,和餘下寥寥的寒鴉叫聲。
身後傳來些細碎的腳步,有人詫異的道:“李姑娘怎麽在這裏?”
聲音很熟悉,李慕歌不用轉頭就知道是誰。
“殿下。”李慕歌作揖行禮,算是打了個招呼,淡漠道:“宴會休息,不知不覺,便走到這裏了。”
她入宮的次數不少,不過大抵都是去找長貴妃,再多一些,便是看看太後,這個地方,她倒是真的不熟悉,也沒有預料到會見着尤瀾。
“這裏望雪亭,下大雪的時候,這一片都是白茫茫的,聽聞先帝和先皇後最喜歡在這裏飲酒,還專門題了字,這裏才……”
李慕歌聽得認真,忽然見他停下不說了,當即将疑惑的目光移過去,卻并沒有聽到他再說什麽,好一會兒才察覺到他話語之中的漏洞。
“殿下說的是……先皇後?”李慕歌遲疑的道。
她隐約察覺到,對方口中的這位先皇後,并不是太後娘娘。
尤瀾臉上懊惱的神情都快溢出來了,這個陽光開朗的俊秀青年沉默了許久,才悠悠歎氣道:“都是些宮中秘闱,我也是無意之中得知,自真武大帝駕鶴仙去之後,繼位的并非當今皇上,而是曾經的六皇子。”
涉及宮中的秘辛,尤瀾的聲音小得近乎兩人才能聽見,生怕隔牆有耳。
“隻是不知道後來怎麽的,那位皇上自真武大帝去世後的一年才繼位,繼位不過兩個月,宮中走水,跟着一起去了,甚至,連載入史冊也未曾……”尤瀾面露可惜之色,“當年我還小,也不過從旁人那聽得一耳朵。”
老皇帝繼位有十載了,細數下來,當時的尤瀾也不過是十二歲的少年人,還不曾到南越來當質子。
當時南越内憂外患,國家從平明百姓到上流貴族都是風聲鶴唳,皇權的更替,便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來了,至少下流社會的人是不會怎麽關注的。
李慕歌暗道,難怪自己沒有在南越的曆任皇帝史冊之中看到過那位的身影,就連對方是六皇子的時候,也是寥寥幾句帶過。
涉及道這些,李慕歌也不敢在這兒多追問,便想着趕緊離開,問他:“我來的時候未曾看路,不知道殿下可知道這裏怎麽回去?”
至于去魏臨淵那兒,因着這是在宮中,她左右想想,便還是不去了。
“這裏離香榭殿倒是不遠,我便送你回去吧,這宮中戒備森嚴,你可千萬别亂走。”尤瀾叮囑道,在前面帶路,偶爾一兩句無關痛癢的詢問和介紹,倒是顯得他越發的幽默健談,便是不太喜歡和陌生人說話的李慕歌,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有一種特殊的人格魅力。
而在另外一邊,太子一行人卻是浩浩蕩蕩的到了東宮。
太子不同于皇帝,除了便服,幾乎每件衣服上都有金龍,冬日的龍袍,太子隻有兩套,每逢大朝會和盛宴的時候才會穿龍袍。
因着稀少,自然也保管得好,太子一進去就從鎖着的櫃子裏面翻出了那件龍袍,和身上的相差無幾,他頓時憤懑的道:“父皇,您瞧瞧,這才是我衣裳,我就說,這幾日我的衣裳都送回來了,怎麽可能還會在浣衣房裏面,那小太監分明就是受了人的指使來陷害兒臣,父皇,您可得替兒臣做主啊。”
太子年近而立之年,早就沒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多年的忍辱負重更是教會他該放下面子的時候就不能死撐着,當即便跪在老皇帝的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
哭得那是一個傷心欲絕,悲痛不已。
老皇帝一聽,腦門突突的抽,差點兒沒忍住他一腳踹出去,忍耐了好久,才沉聲道:“行了,這麽大個人了哭什麽哭,大過年的,起來吧,這件事,就交給大理寺去查吧。”
太子一邊起身一邊抽噎,抹掉那兩滴淚珠子,聲音沉沉的道:“兒臣遵旨,多謝父皇相信兒臣,隻是這小太監……”
“審。”老皇帝聲音微冷。
不是爲了太子,而是爲了那突兀的出現的五爪金龍的龍袍,這小太監背後的人都敢用這個來陷害人了,是不是也盯上了他屁股底下的那把龍椅?
老皇帝乍一想,便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那背後之人抓出來挫骨揚灰。
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了小太監。
那私自跑去浣衣房拿龍袍的小太監腿肚子一哆嗦,重重的一聲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着響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才,奴才也是聽得旁人說太子殿下的龍袍在浣衣房,這才去浣衣房拿的衣服,陛下,陛下,奴才是冤枉的啊。”
老皇帝被吵得心煩,他身旁的大太監頗有眼色的上前,一巴掌甩在那小太監臉上,啪的一聲,小太監牙齒都被打掉兩顆,鮮血随着牙齒飛出,半邊臉頓時就腫得跟個饅頭一樣。
那大太監陰沉道:“小畜生,識相點兒的就趕緊說,要不然就将你送到大理寺那兒去,斷了你的手指,扒了你的皮你也死不了。”
那小太監打了個哆嗦,腫起來的半張臉上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是倔強的去看着老皇帝。
恰巧此時,另外一個太監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
“皇上,皇上,出,出事了。”那太監一說完,也跟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老皇帝怒道:“有什麽事給朕說。”
“湘,湘妃娘娘……死了!”
晴天一聲霹靂,将所有人都震在當場。
“你說什麽?”
李慕歌面樓愕然之色,連聲音都微微提高了許多,她少有如此失态的時候,可是湘妃,爲何偏偏會在這個時候死了?
“李大人,皇上讓您去驗屍,您還是趕緊的吧。”那小太監頭皮發麻的道。
這要是耽擱了,是要掉腦袋的。
李慕歌前腳剛到香榭殿的門口,還沒來得及踏進去呢,這就來了這麽一出,當即也顧不得去了,和尤瀾一起,匆匆的跟着那小太監往冷宮走。
小太監隐晦的提點道:“這,皇上隻喊了李大人一人。”
“行了,這件事本殿下已經知道了,到了皇上那裏,本殿下會解釋的。”尤瀾搶先一步李慕歌說道,看起來對這件事也很重視。
小太監不敢阻攔,三人匆匆趕往冷宮,到的時候,裏面氣氛沉悶凝重得像是續滿寒冰的地窖,每個人臉上都是郁郁之色。
這大過年的死人,晦氣!
屋内站着不少人,位高權重的幾位都在,皇帝,太後,長貴妃,太子,老師,德親王,獨獨沒看見魏臨淵。
哦,對了,他喝醉了。
李慕歌恍然想到,匆忙上前行禮:“微臣參見皇上,參見太後娘娘。”
老皇帝縱然不喜她,可這個時候,也還是迫不及待的道:“行了,不必多禮,去看看湘妃娘娘吧。”
“是。”
那太監在去尋李慕歌的路上,另外的宮人便也快馬加鞭的去找了工具,李慕歌進了湘妃的寝殿,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這麽重的血腥味,已經達到了緻死量。
李慕歌想着,寝宮入目,那屏風上,桌椅上,都濺滿了血迹。
而湘妃倒在血泊之中,看樣子,應該還保持着死之前的案發現場。
這個畫面讓李慕歌覺得十分眼熟。
她想到了穆蘭亭的死因。
對方也是這樣倒在血泊之中,一刀斃命,大動脈。
帶着這樣的想法,她第一個檢查的就是對方的脖子,果不其然,大動脈被劃開了,那口子看着幹淨利索,應該是一刀斃命。
這種手法,用兇器應該的十分鋒利,有可能是匕首,短刀一類,不是用刺的,傷口很平穩,一看就是個熟手。
果然和穆蘭亭的那一刀相差無幾。
難不成,這兇手是一個人?
李慕歌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當初她就懷疑,南若根本不是殺害穆蘭亭的兇手,現如今……
不行,這件事千萬不能被老皇帝知道。
李慕歌心下一橫,起身恭敬道:“啓禀皇上,湘妃娘娘身上這傷,應該是一刀斃命,隻是今日進宮之人,都經過重重搜身,未曾攜帶利器,怕是……”和宮中人有牽扯。
她故意未将話說完,但是旁人卻都聽懂了,老皇帝臉色漆黑如墨,拳頭捏得咯吱作響:“穆長鴛,查,一定要将這兇手給朕找出來,朕倒是要看看,這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一天之内發生了兩件大事,老皇帝心中怒火燃燒,乍一看見那被架着的小太監,頓時一腳就踹了過去。
“狗奴才,你要是再不說,朕就下令,把你千刀萬剮。”
那小太監抖得厲害,痛苦的蜷縮着身子哀嚎:“是湘妃娘娘,是湘妃娘娘。”
李慕歌收拾東西的手一頓,可惜的看了一眼湘妃。
這人死了,還要背黑鍋,真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