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捏着帕子半掩着唇,卻掩蓋不了半點兒的聲音,隔得近的,大都能夠聽到她說了什麽。
這一方院子中,看好戲的可不少。
偷偷摸摸的,都注意着呢。
皇上寵愛令妃,像是對待自己的眼珠子似的,這不少人都聽說了,就等着看長貴妃怎麽應對呢。
長貴妃見對面的女子敵意滿滿,隻覺得索然無味,淡漠道:“若是皇上吩咐的,你自當遵守的便是,隻是這宮中的規矩,隻是前朝官員和後宮向來無什麽牽扯,再者說,你說阿慕故意絆你……”
李慕歌領回到她的目光,順勢解釋:“恐怕是令妃娘娘産生了幻覺,我方才站的那棵樹下沾了不少的露水,連帶着鞋面上都帶了不少,娘娘說我絆着您了,這腿上,也該有印子才是。”
這紫色的緞面有一點兒瑕疵都容易顯示出來,令妃時時刻刻都要保持着最美麗的模樣,走路上遇到露水都要避開,那衣服上可一點兒痕迹都沒有。
倒是李慕歌那雙白色的鞋子上,确實還帶着露水。
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有眼睛的一看就知道了。
長貴妃冷着臉道:“行了,等會兒太後娘娘要過來了,吵吵鬧鬧真是有失禮儀,令妃,你退下吧。”
大喜的日子,自然是不能随意責罰的。
令妃得意的神色全都僵住了,眼睛瞪大如銅鈴,不敢置信極了,她沒想到長貴妃連皇上都不懼,本來海信是的,卻在看到那一雙幽深的眸子時,仿佛被怪物扼住了脖子,隻要她再敢說一句,便要她命喪當場,她後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令妃灰溜溜的走了。
長貴妃冰冷的神色才稍有緩和,拉着李慕歌往裏面走,不經意的道:“你方才那番姿态,我真要以爲你是要給她跪下去似的。”
“她若隻是想看我跪下這一次,倒也不是不可以順了她的意。”李慕歌順着她的話接茬兒,說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隻是我覺得,一般這樣找茬兒的人,一次性是滿足不了的。”
幸好她猶豫了一會兒,這不就等來救兵了?
“你可真是……”長貴妃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小聲抱怨,“你這要是真跪下了,大年初一臨王都能在宮中鬧翻天。”誰都别想有個好日子過。
“您這封鎖了消息,他哪兒能知道。”李慕歌笑說。
“你當外面那些人是吃素的不成。”長貴妃瞥了一眼院子裏那些诰命,“這速度,可不比市井之間少上多少。”
這一個傳一個的,到時候傳到臨王的耳朵裏面,指不定就成了令妃踩着大理寺司直的頭,差點兒讓人磕死了。
“您這也太誇張了些。”李慕歌隻是笑。
随着兩人的進場,那些三三兩兩站着的夫人小姐們也一個個的跟着落座,紛紛沖着長貴妃行禮,李慕歌本想稍稍避開,卻被長貴妃拉住了,“等會兒太後娘娘就過來了,你的位置在那兒呢。”
她颔首,視線卻落在首座的右下方。
按規矩,是妃嫔的位置,或是公主的位置。
李慕歌隻稍微一瞥,輕聲道:“這怕是不好吧。”
“等會兒太後娘娘來了你就知道了。”長貴妃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兩人等了才沒一會兒,外面就傳來小太監尖細的嗓音。
“太後娘娘駕到。”
衆人整齊劃一的參拜。
“參見太後娘娘。”
轎辇停下,便傳來老人和善的聲音:“行了,都平身吧,今日年節,哀家這裏可沒有皇上那裏這麽多的規矩,大家暢所欲言就行。”
老人從轎辇上下來,身邊跟着兩位大宮女,其中一人就是來接李慕歌的雲落,長貴妃連忙上前攙着太後。
“母後怎的不多休息會兒,诶,慢些。”
太後拍拍她的手,溫和道:“行了,年紀輕輕的,比我這個老太婆還唠叨,丫頭……”
“母後——”嬌滴滴的聲音插入兩人的談話之中。
令妃像一隻紫色的蝴蝶翩翩撲到太後的身邊。
“母後……您可算來了。”面如皎月的她癟癟嘴,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模樣,“您要是再不來,您怕是都見不到臣妾今年的最後一面了。”
這話直白得太後都沒法兒忽視,以至于不得不輕描淡寫的問道:“你這又是怎麽了,大過節的,說什麽喪氣話呢?”
“母後,您不知道,我方才被人絆了,差點兒就摔在石頭上,毀容了。”令妃躲過長貴妃的目光,俏生生的道。
她平日裏嘴甜,雖然和長貴妃不對付,卻在明面上很會讨太後的歡心。
太後也隻好順着她的話接道:“誰絆了你?”
“是……”
“母後,這事兒方才我們就解決了,令妃是自己搞錯了,沒人絆着她。”長貴妃打斷了令妃的話,語氣輕輕,卻不容忽視,“阿慕方才也是一臉的蒙呢,這站在旁邊呢,沒回神,忘了扶住令妃了。”
“你說是慕歌那丫頭?”太後詫異了,旋即不愉的沖着身邊還像再說的令妃道:“行了,既然都解決了,也就不用說到哀家這裏來了,哀家老了,也不想聽這些事情了,你若是平日裏隻曉得來哀家這裏嚼口舌,也莫來了。”
這話說得可以說是完全不留情面,大庭廣衆之下,令妃隻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在臉上一樣,火辣辣的疼。
她咬着牙,眼底沁出淚水,又委屈又憤恨。
太後卻沖着李慕歌招招手,十分和藹:“慕歌丫頭,快來讓哀家看看,你許久都不曾入宮來看望哀家,哀家也不知道你變了沒有。”
這位和藹的太後要比李慕歌還矮上些許,盯着她看了一圈兒圈兒的,才拉着她入座。
太後入主位,長貴妃主次,居右,左邊坐的是另一位貴妃娘娘,其次往下,令妃居左,李慕歌居右。
首位便滿了。
“我瞧着慕歌這丫頭啊,就覺得面善,心中舒坦,做主,認了這個幹女兒,你們呀也不用揣測了。”太後笑眯眯道,挑明了說,衆人連忙說着不敢不敢。
李慕歌方才才坐下,一聽這話,頓時就覺得如坐針氈。
這事情,處處都透着詭異。
太後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看似溫和有禮的坐在那兒,實則魂遊九霄,心中早就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彎兒了。
這坐席中有幾個身份重地位高的,才能打趣兒似的調侃上幾句。
“要妾身這說啊,這李姑娘同當年的華清公主,長得還真有那麽幾分相似呢。”
“那可不是,都标志極了。”
笑鬧中,衆人算是摸清楚了太後對待李慕歌的态度,方才進來的汝陽公主卻不知情,一臉茫然。
“奶奶,您說什麽呢,怎麽這麽開心呀?”汝陽公主邁着好奇又輕快的步伐,一雙靈動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卻在看到右首的李慕歌時怔了,“李姑娘,你這怎麽在這兒?”
汝陽公主的柳眉微蹙。
這本該是她的位置。
李慕歌見她盯着自己的出神,也察覺到不妥,隻能無奈的行禮道:“參見公主殿下。”
這位置,不妥,太不妥了。
汝陽公主回神,目光卻一直盯着她,似是在等着她回答方才的問題。
“慕歌是哀家認的幹女兒,汝陽,論輩分,你可得喊她一聲姑姑。”太後溫聲道,語氣卻不容反駁。
“這,這,可李姑娘才同我一般大呀,奶奶。”汝陽公主将軟糯俏皮的聲音拉長。
這事兒簡直就是荒唐,這李慕歌是臨淵哥哥的徒弟,她卻要喊姑姑,這輩分,這輩分該得亂成什麽樣子了?
“瀾兒的年齡也不比你大上多少,你叫得瀾兒,怎麽就叫不得慕歌了?”太後早就看穿了她那點兒小心思,轉開了話茬兒,“倒是你,怎的這個時候才來?”
宮宴開始的時間是巳時開始,太後身份高,來早了衆人也不自在,所以是卡這點兒到的。
倒是汝陽公主,這算是遲到了。
“我,我做了東西,去送給父皇啦。”汝陽公主眼神閃爍着,底氣不足,有些心虛。
很快她又變戲法兒似的掏出個小盒子呈上去:“奶奶,這是我送親手做的禮物,您瞧瞧喜歡嗎?”
盒子不過巴掌大,同李慕歌的差不多,她多瞧了兩眼,卻眼尖的瞧見一點銀光。
“公主。”李慕歌輕聲喊了一句,方才起身笑道:“您這盒子,和我這盒子可真像。”
她從袖間掏出一個盒子。
趁着汝陽公主怔愣之間,上前與她并肩而立,“借着您這個機會,我也想同太後獻個禮,你瞧瞧,這像不像?”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盒子,又點了點對方的盒子,而就在這個瞬間,一根銀針悄悄的被她收入指縫間。
“公主,小心。”她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提醒道。
方才的動作未曾瞞過汝陽公主,就是不想讓她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