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看似旗鼓相當,卻是内憂外患,已經有了敗退之勢。
“小子棋下得不好,請老爺子見諒。”李慕歌拱手道。
“下吧。”老者略一撩眼皮,淡淡道。
李慕歌撚起一枚白子,稍加思索,提手,落下。
中規中矩的走入了圈套之中。
這棋局本就是一邊倒的趨勢了,她心中反倒是不那麽在乎輸赢了,落子無悔,一邊下棋,一邊不甚在意的輕輕的控制着手邊小火爐的火候。
這茶才下進去沒多久,翻滾了幾道,李慕歌便提着壺替老爺子的空茶杯滿上,然後繼續下棋。
老者看了眼她的動作,沒說話。
李慕歌也不甚在意,隻是慢慢琢磨着棋局,雖然知道會輸,卻也要輸的體面些。
你來我往的過了十多招,白子終于是 被逼入了絕境,李慕歌無奈放下手中棋子,道:“是小子輸了。”
老者嗯了一聲,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問:“你這跑茶的手藝,是同誰學的?”
李慕歌恭敬應道:“談不上和誰學的,隻不過多看了幾本書,多泡了幾次而已。”
學法醫的,哪裏來的這麽多時間。
穆長鴛見兩人已然下完了棋,才道:“三爺爺擅長縱橫十九道,這棋局又已然成了這個樣子,您這樣,對阿慕也太不好公平了一些。”
老者橫了穆長鴛一眼:“你急什麽,這丫頭都還沒說話呢。”
李慕歌倒是看得開,就是覺得有些愧對穆長鴛今日的做法,嗫嚅道:“老師,是我輸了。”
“你……”男人頓時啞然。
“行了行了,既然是你小子帶來的人,挂個名也不是不可以,隻是若是你若是打着我的旗号在京中爲非作歹,我是鐵定不會承認你我之間的關系的。”老者心情頗好,叮囑了兩句,算是承認了穆鶴的這個身份。
李慕歌訝然,被穆長鴛扯了一把:“還不趕緊謝過三爺爺。”
“多謝三爺爺。”李慕歌連忙起身恭敬道。
老者擺擺手,喝着茶道:“你若是不介意的話,便再陪着老頭子我下幾局吧。”
“是。”
穆家曾出了兩位鎮國将軍,一位是穆蘭亭的父親,而另外一位,就是這位穆三老爺子了。
這位老爺子不曾貪戀權勢,退下來得早,年輕時候帶着先帝殺出重圍,很是被尊敬,現在就算是老皇帝來,也要對着他恭恭敬敬的。
李慕歌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爲将者的煞氣,隻能依稀在棋盤上察覺一些,下到正午時分,他們才告辭離去。
待出了穆家莊,穆長鴛才道:“我記得臨王手中人算不得少,這太子的事情,怎麽就輪到你來管了?”
現在在朝堂上,臨王支持太子,已經算不得什麽秘密了。
李慕歌兩隻手攏在寬大袖袍中,遮擋住淩冽寒風,輕聲道:“近來人手不夠,我這裏能做的,幹脆就直接将事情給做了,免得夜長夢多,這流言蜚語多了,任憑你有幾十張嘴也是說不清楚的。”
女子神情淺淡,穆長鴛也看不出她究竟心情是個什麽樣子的,隻是想到近來汝陽公主回京之後的小動作,還是忍不住提醒,“近來汝陽公主回京後,皇上就想用她籠絡住王爺,這事……你可知道?”
汝陽公主和三皇子都是沈貴妃所生,隻是那位如今已經不在了,皇上對這位公主倒是極寵愛的,如今用來籠絡魏臨淵,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穆長鴛本不關注這些事情,可前提是在他這學生和臨王沒有牽扯的情況下。
李慕歌喉嚨動了動,張着嘴下意識的想說什麽,隻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應當是不會答應的。”她冷靜的分析,“皇上向來看王爺不順眼,汝陽公主若是嫁進了臨王府,無異于就是安插了一顆防不勝防的釘子,更何況,汝陽公主向着三皇子,王爺向着太子,二人早就是地對一方了。”
三皇子雖然身體不好,可架不住下面的人想要有從龍之功,非要讓他同太子争。
這幾人,早就站在了對立面。
“話是這樣說沒錯。”穆長鴛探究的視線從她的身上一晃而過,“你的心中,當真不在意這些?我可是聽聞,這兩日臨王可是未曾拒絕汝陽公主,甚至是還帶着她遊玩了京城。”
李慕歌早就知道,乍一聽卻還是覺得舌尖泛着一股苦澀的滋味,隻能勉強笑道:“她是公主,自然是不能拒絕得太徹底的,更何況,想與不想,都在王爺的身上,我人微言輕,也說不了什麽。”
縱然這樣說着,她心中還是泛起一股悶悶的疼痛,像是錘子,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她的心。
“老師,您也不用再試探我了,我同臨淵之間,确實有些矛盾,這事情,解決起來說難不難,說容易,也算不得容易,待走一步看一步吧。”免得對方旁敲側擊,李慕歌所幸一股腦的挑明了說。
阿辰是她親弟弟,她該如何去說?
借屍還魂一世,實在太過驚世駭俗,她又怎敢随便說出口?
李慕歌幽幽歎氣,兩人一路無言的回了大理寺,穆長鴛走之前道:“既然是你将人帶了回來,這案子便由你去查吧。”
“是。”
大理寺牢房中。
那對構陷太子的夫婦和那個青樓女子還被關在裏面,陰暗潮濕的牢房之中,鼠蟻橫行,吓得他們驚叫連連。
李慕歌換了一身平日裏穿的衣裳,進去的時候,裏面的人已經審問完了。
“師父。”長澤率先從裏面走了出來,将供詞遞給她,“根據那對夫婦的描述,說是有人給了他們一筆錢财,指使他們演這一場戲,事成之後,那人會去他們屋子裏找到他們,再給他們一筆錢。”
長澤皺着眉頭道:“裏面那三人說,那人和他們見面的時候,都是蒙着面的,也看不清楚臉,隻是帶着一股口音,根本分辨不出來人,而且那時候那位穆公子抓住這三人又大張旗鼓的送了進來,隻怕是已經打草驚蛇。”
長澤頓時也十分無奈。
這人吧,要是不抓,太子這名聲就更臭了,這抓了吧,又打草驚蛇。
“那個女子也是這樣說的?”李慕歌問。
長澤點點頭。
反正大體是沒有什麽差異的。
“等等,等等,我還有話要說。”裏面的牢房忽然傳來一身大叫,“讓你們,讓你們的大人過來,我就說。”
這聲音……
長澤一愣,道:“這是那青樓女子的。”
“進去。”李慕歌颔首,率先走了進去,隻見着那個叫阿葉的女子雙手抓着欄杆,乞求的看着旁邊的兩個官差。
“怎麽回事?”李慕歌問。
“參見大人。”官差連忙行禮,“這女子,剛才說她還有沒說完的。”
“哦?”李慕歌踱着小步子走到阿葉的面前,“我可記得這供詞上面,你說你什麽都不知道,怎麽這會兒又想起來了?”
阿葉見到她的時候,怔愣着道:“你,你和那個穆公子……”
李慕歌眉頭一擰:“什麽穆公子,你這是說還是不說,若是不說,本官可就走了。”
這兩張臉太像了,看來她以後用穆鶴的身份出去,還得戴張面具。
阿葉也不敢問了,慌忙道:“我想起來,我還有些沒說到的,大人,若是我說了,可否,可否能放我出去。”
李慕歌沉吟道:“你若是說的是真的,協助我們抓到人,那也就算是将功抵過了,若是假的……那就是罪加一等。”
“是真的,都是真的。”阿葉慌慌張張的道,“同我交易的那人,是個色坯,不給我錢,還想同我好,我便灌醉了他,趁機問了話,他說,他們就住在城南的一處莊子,對了,他們是異族人,非常好認,大人,我知道的都說了,您放過我吧大人,我知道錯了。”
阿葉現在真的是悔不當初,早知道會是這樣,她就不該被金錢迷了眼。
“行了,本官知道了,待本官核實之後,自然會放你出去的。”李慕歌給長澤使了個眼色,兩人匆匆出了牢房,她迅速吩咐,“去抽調巡邏隊的兩成兵力,帶上二十個官差,去城南的抓人。”
爲了避免夜長夢多,她今日就要将這些人抓到。
那些契丹人,放任得太久了。
“是。”長澤拿着她的令牌匆匆離開。
李慕歌則是直接快馬加鞭的往宮中趕。
太子雖然在外建府,卻久居東宮,這會兒應該還在宮中。
她匆匆入宮,卻在宮門口的時候,恰好碰上了汝陽公主。
“诶,你,你是阿慕是不是?”汝陽公主笑眯眯的攔在她的身前,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一個盒子,“我可正要去找你呢,喏,這個送給你。”
李慕歌及時刹住腳步,作揖行禮:“參見公主,無功不受祿,下官不能收。”
這汝陽公主是怎麽認識她的?
“诶呀,你别客氣,我聽蕭大人說了,你是臨淵哥哥的徒弟,這個,就當做是我送你的見面禮了。”汝陽公主一把拉過她的手,作勢要将盒子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