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儀早起練了功,沐浴洗漱,問了陸老太爺還沒吃早飯,忙讓人去說一聲,他過去和陸老太爺一起吃早飯。
陸老太爺早飯清淡,這會兒卻擺了滿滿一桌子,黃嬷嬷和巧葉站在上房門口,一左一右打起簾子,陸儀忙左右欠身緻謝。
黃嬷嬷忍不住笑,“小爺剛歸家時,也跟這會兒一樣,乖巧的讓人心疼,後來……”
“這回不會了。”陸儀急忙表态。
巧葉笑出聲,“嬷嬷總說她年紀大了,颠三倒四起來,這會兒真看出來了。”
“鳳哥兒快進來。”屋裏榻上,陸老太爺招手叫陸儀,“昨天我就跟你母親說,還讓黃嬷嬷和巧葉過去侍候你起居,她非說你長大了,看看,還不是跟小時候一樣,早飯也是翁翁這裏的最好吃是吧?”
“就是啊。”陸儀一邊答着話,一邊坐到陸老太爺對面,伸頭看了一遍,用力吸了口氣,愉快的搓了下手,“看看,全是我愛吃的,真香。”
“你讓人傳了話要過來吃早飯,老太爺差點把小廚房催着火,好在鄭廚頭是真聰明,昨兒就聽他不停的念叨,小爺愛吃這個,愛吃那個,早就準備上了。”黃嬷嬷一邊上前遞了濕帕子給陸儀,一邊連說帶笑道。
巧葉先盛了碗清粥給陸老太爺,又盛了碗雞湯粥給陸儀。
陸儀接過喝了一口,伸筷子挾起隻澄皮蝦餃,一口吃了,連連點着頭,又吃了一個。
陸老太爺看的眉開眼笑,他最喜歡看兒孫輩歡快吃喝了。
剛吃了早飯,陸佶就到了,陪說了幾句話,陸儀就和陸佶一起,往前院過去。
從前院一個側門進去,寬闊的一大片空地上,站了四五十個十三四歲年紀,青衣小帽,小厮打扮的少年。
陸佶進了側門沒多遠就站住,示意陸儀,“照常例,你身邊的小厮都要出自建昌城,這些,治平元年就開始挑選了,一輪輪下來,還算留下了些,這五十個,學問功夫都不錯,也懂規矩,你隻挑個性情眼緣就差不多了。”
陸佶交待的很詳細。
“要挑幾個?”陸儀已經打量了一遍垂手垂眼站着的小厮們。
“二十個。”陸佶再解釋道:“這些是在你身邊近身侍候領吩咐的,他們各人都另有小厮,回頭我跟你說說府裏通常的規矩,以及,”
陸佶的話頓了下,“阿爹的規矩,給你做個參考,到底要如何安排,你覺得怎麽樣最便當,就怎麽安排,這個沒有定例。”
“好。”陸儀答應的很幹脆,往前幾步,挨個細看起每一個小厮。
慢慢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到第三遍,陸儀走的飛快,一個個點着,點出了二十個小厮。
被點出的二十個小厮,再怎麽壓抑,臉上身上的喜氣也抑制不住。
陸佶掃了眼被挑出來的二十個小厮,笑着示意陸儀,“帶走吧,餘下這些,也都是極難得的,得趕緊撥到各處去,你去吧。”
陸儀拱手别了陸佶,帶着他這嶄新的二十個小厮,往自己院子裏回去。
後頭跟着一大群小厮,回到院子裏,陸儀站在垂花門下,看着已經順着他的目光,伶俐無比的在外院站成兩排的小厮們,有幾分撓頭。
這些年他一直在外頭打仗,到處遊蕩,比馬賊好不了多少,常常十天半個月,甚至兩三個月才洗一回澡,衣服不爛不換,吃的上頭倒是講究些,不過這個講究是相對于兩三個月洗一回澡而言。
這些小厮該怎麽用,他十分沒底。
一會兒大哥會跟他說,至于他的規矩……他隻懂軍中的規矩。
“去叫大虎。”陸儀呆站了片刻,瞄見個婆子從院外進來,剛說了句,站在第一排最邊上的小厮上前半步,垂手道:“小的去請白爺吧?”
“去吧。”陸儀有一瞬的意外,立刻示意小厮去請。
白大虎他們的院子離陸儀的院子極近,片刻功夫,白大虎就跟着小厮進來。
“這是我的小厮,新挑的,你跟他們說說咱們軍中的規矩,以後,也都照軍中的規矩。”陸儀前面的話是吩咐大虎,後一句,轉向諸小厮道。
諸小厮垂手應了,陸儀沖白大虎揮了揮手,示意他把人帶出去。
沒多大會兒,白大虎就一溜煙跑過去請見。
陸儀正在陸佶書房裏看這幾年從京城遞回家裏的書信,白大虎一進屋就啧啧不停,“小爺,你那二十個小厮,可不得了,軍中規矩他們懂,我就是跟他們說了說小爺的規矩……不叫規矩,小爺的習慣,比如愛喝甜酒,愛吃粘乎乎的東西……”
迎着陸儀斜過來的目光,白大虎身子微矮,“這是廢話,說正事。那些小厮比我和二壯他們強多了,個個聰明,柴師父說的聽話聽音的那種,他們都是山裏教出來的,功夫不錯,不是我和二壯這種上馬殺人的功夫,正宗的功夫,那個,有個叫子安的,是陸七師父的徒弟,精于毒,才這麽大點兒的人,好象真挺精通的,說是還會沏茶,總之,真不錯。”
大虎啧啧有聲。
陸儀側着頭想了想,吩咐啧啧有聲的白大虎,“你去把那個去叫你的小厮叫過來。”
“對對對,小爺自己問最好,都是識書達禮,長的也好看,我這就去。”白大虎又誇了兩句,趕緊去叫人。
沒多大會兒,書房門外一聲不高不低的禀報聲傳進來,“小爺,子甯奉命請見。”
“子甯。”陸儀低低重複了一遍子甯這個名字,揚聲叫進,“進來吧。”
子甯進屋,離陸儀和書案三四步,欠身垂手站住。
“你跟哪位師父學的功夫?”陸儀打量着子甯,面容幹淨,眼珠烏亮,看起來極其清爽和氣。
“多數時候是跟着九師父練功。”子甯垂手答話。
“餘下的三十人,要去哪裏,你聽說過沒有?”陸儀的話題很跳躍。
“府裏各處商号,諜報,軍中,山上,聽說還有北邊,都是用人的地方。”子甯語調沉靜。
“你聽說過白大虎?”
“是,小的們自小挑出來,就是準備侍候小爺的,府裏常和小的們說小爺的事,包括……”子甯擡頭看了眼陸儀,“小爺小時候打架的事……”
“先上臉是吧。”陸儀淡定的接了句。
子甯想笑又忍住了,“是。”
“這二十個人,你都熟悉?”
“是,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
“哪幾個能得大家信服,有人望的?”陸儀看着子甯問道。
“子安,子靜,還有子慶。”子甯答的很快。
“那你呢?”陸儀一句話跟的更快。
“小的性子安靜,過于與人爲善了,人望不足。”
“嗯,你去吧,讓子安過來。”陸儀看着子甯,好一會兒,才吩咐道。
一上午,陸儀或快或慢,見過了二十個小厮,心裏大體有了數。
午後,陸佶安排好餘下的三十個人,進來書房,和陸儀說話,“怎麽樣?聽說你一個個都見過了?”
“是,每一個都比我想的好。”陸儀笑道。
“不急,慢慢看,餘下我暫時沒安排太遠,照着一年兩年看都行。”陸佶看了眼陸儀已經看了一半的那些舊年書信,“府裏的規矩,這些小厮進來,都是照當年地支暫時取名,你用好了,确定要留下,要重新給他們起名,他們從人到名,都歸于你。”
陸儀一個怔神,突然有所悟,“他們的姓……不是都姓陸?”
剛才他問他們時,他們都說姓陸。
“嗯,挑出來那天起,他們就得忘掉本姓,不過,”陸佶攤着手,“整個建昌城,甚至有些前程不好的陸家子弟,都想被挑中,想到你我身邊侍候,說到底,還是一個利字,他們忘掉本姓,是他們的态度,該照應該給予的,陸家從來沒刻薄過。”
陸佶笑起來,“你挑中的小厮中,有個叫子安的,本姓周,是你九堂嫂的本家,連你九堂嫂在内,說起娘家子弟,最出息的,就是子安,剛剛吃中午飯,你大嫂說你九堂嫂聽說你挑中了子安,已經派過一回利市了。”
陸儀驚訝的兩根眉毛擡的老高。
陸佶擡手拍了拍他,“你身邊的小厮,不能以奴論之,從前阿爹,阿爹之前,視他們,都是當門下幕僚,或是象大虎他們這樣的家将一樣,他們是你的夥伴。”
頓了頓,陸佶又笑道:“還有樁舊事,這會兒就和你說了,陸家先祖,其實是高祖的奴仆,有身契的,這裏頭曲折很多,可高祖從來沒視先祖爲奴過,人前人後,一直稱先祖爲師兄。
如今咱們祠堂,還供着先祖的這份身契,留着這份身契,先祖的意思,一是讓後輩子孫在萬一落魄時,不要自暴自棄,想想先祖當年,其二,也是告誡族中子弟,奴仆先是夥伴。”
陸佶說到先祖,陸儀已經站了起來,凝神聽了,垂手應是。
“坐下說話,翁翁讓你歇一個月,這一個月說是歇着,其實極忙,你自外歸家之後,就去了山裏,這些年更是四處遊戰,家裏諸般,你都得知道,還有幾處要緊地方,都得去看看,祠堂裏還有幾本書,先祖筆記,還有份先李太後留下的冊子,還有幾份旨意,都得看清看白,有幾份,最好背下來,還有明暗兩處諜報……唉,阿爹走得急,翁翁隻好催着你趕緊長大,辛苦你了。”
陸佶提到父親,神情黯然。
“辛苦大哥了,大伯……”陸儀看着陸佶,心裏一陣酸澀,他已經知道了大伯是怎麽死的。
“父親的事,由翁翁和我處置,你身上擔着陸家,已經夠重了,你先看這些書信記錄,我到祠堂看一看,要是來得及,你明天就入祠堂,之後咱們出城,一處處去看。”
“好。”陸儀站起來,将陸佶送到門口,看着陸佶大步走遠了,回來坐下,出了一會兒神,提筆寫了承影、宵練幾個名字,提筆想了想,在承影名下小字寫下子安兩個字,宵練名下注了子甯,其餘幾個名字,也依次注了,拎起來看了看,揚聲叫進垂手立在門口的子安,将手裏的紙遞給他,“這是我替你們幾個想的名字,這二十個小厮,暫時由你統總,有什麽事,你和宵練他們三個商量,人你比我熟,該怎麽安排,你和宵練他們先商量商量。”
子安,如今叫承影了,眼裏身上滿是掩不住的驚喜,“是,謝小爺,小爺放心,是。”
“其餘人的名字,我這幾天都想出來,大哥說現在的名字不能長用。”陸儀看着驚喜雀躍的承影,忍不住笑,這是他未來的夥伴,象大虎他們一樣。
一個月後,陸儀帶着承影和白大虎等人,離開建昌城,開始他這一趟的肅清查訪整頓之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