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勝跟在金拙言,略落後半步,一起進了益郡王府大門。
益郡王府雖說是郡王府,卻十分闊大,是親王府的規制,作爲皇上的兒子,他這個親王是早晚的事兒,這并不逾越。
益郡王府大門進來,一片寬敞的回旋之地之後,分爲三路,中路過了兩重門,就是二皇子停靈的正殿。
金拙言郭勝帶着身後幾十人,一色素服素帽,剛過了一重門,迎面就看到柏景甯從二重裏出來。
柏景甯也看到他們了,台階下了一級,就站住,看着繃着臉的金拙言,和金拙言旁邊的郭勝,以及兩人身後,那一長串精幹敏銳的長随護衛,皺起了眉頭。
“這是怎麽了?”等兩人走近,柏景甯擰眉問道。
金拙言和郭勝同時沖柏景甯長揖下去,直起身,金拙言拱手道:“我們王爺一會兒要過來,我和郭先生先過來看看,樞密也知道,我們王爺蒙上天眷顧,剛剛死裏逃生了一回,在下實在不敢大意。”
“太子剛剛來過,也沒有這等陣勢。”柏樞密沉着臉,目光再次掃過兩人身後長長的長随和護衛隊伍。
“樞密是明白人,王爺比不得太子。”金拙言垂着眼皮,語調有幾分生硬。
“樞密您看,我們從大門一路進來,如入無人之境。”郭勝拱手欠身,又回身示意進來的方向,“二爺仙逝,王妃一介弱女子,又正是傷痛之時,這府諸般,必定顧之不及,要是讓小人鑽了空子,不光害了我們王爺,也要害了益郡王妃,甚至侯家。可這府上此情此景,我和世子斟酌再三,還是覺得我和世子走一趟,不要打擾王妃,才最合适,樞密看呢?”
“婆台山上諸多餘匪,至少沒能緝拿歸案,這些,樞密都是知道的,郭先生和我都是經過婆台山那一夜殘酷動蕩的,實在是不敢大意。請樞密見諒。”金拙言拱手道。
郭勝的話柔和謙恭,金拙言就是一片生硬強勢,柏景甯看着這一紅臉一黑臉的兩人,沉默片刻,轉過身,率先往裏進去:“那我就陪你們看一看,以免你們這個代勞,代勞的過了。”
金拙言急轉頭看向郭勝,郭勝一根眉毛挑起,推了把金拙言,兩人急忙跟上柏景甯。
怪不得王妃說最好和柏景甯碰上,有他看着,既能讓人投鼠忌器,又把這一趟怎麽說都有點兒嚣張的過了的搜府,轉成了不算公,可也好象不算私事的事兒,說到哪兒,也不過一句秦王府小心太過。
郭勝一邊走一邊打量四周,這一趟他主搜,金拙言負責應付益郡王府諸人,以及所有的幹擾,柏景甯轉身走到了前頭,郭勝立刻集中了精力,開始察看,金拙言的心情卻一下子放松了,有柏景甯擋在前面,他今天這差使,可輕松太多了。
金拙言一邊走,一邊順眼打量着柏景甯,目光落在柏景甯腳上那雙牛皮戰靴上,微微一滞,随即調開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
柏樞密祭祀之後,必定是要往樞密院處理公務,穿這麽雙演武打仗的鞋子幹什麽?
他們有心想碰到他,也許,他也正有心要碰到他們呢……
金拙言從直視前方中,斜一眼出來,瞟向柏景甯,又急忙收回去。
此事隻宜心照不宣。
跪在靈前的侯氏沒看去而複返的柏景甯,隻盯着金拙言,看到金拙言身後,在郭勝示意下,已經往四下散開,開始查看搜檢的諸長随護衛,呼的站了起來,“這是要幹什麽?欺負我益郡王府無人了嗎?你們想幹什麽?”
“王妃。”金拙言沖侯氏長揖一禮,“因爲我們王爺一會兒要過府祭祀,剛剛在下和郭先生就先過來查看了一趟,到貴府門口,長驅直入到一重門,無人理會,在下十分惶恐,立刻讓人禀告王爺暫緩出府,容在下和郭先生看一看有沒有惡人混入貴府,乘機作亂。
王妃也知道,王爺和二爺都剛剛經曆了婆台山之亂,二爺戰死……”
“戰死?不是你們殺了他嗎?”侯氏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這府裏的人,能打發出去的,都被她打發出去了,去看着修二爺的陵墓,去查看二爺停靈之處,卻安排不久後的出殡……
她知道她要做的是什麽事,不管成與不成,都是要抄家滅族的。
這座益郡王府隻有她一個人,二爺擡回來時,她就想跟着二爺一起走了,她早就準備好了,成與不成,她都要去追随二爺。
可侯家,她得盡力替侯家想一想,她一個弱女子,手無寸刃,益郡王府一片混亂,處處空虛,人人都能如入無人之境,她再當場自盡,二爺和蘇家都已經如雪崩般的倒塌了,侯家,他們大約不會趕盡殺絕,也許能以是她過于疏忽,而逃過這一劫。
沒想到被他們利用了。
“王妃慎言!”柏景甯面色一冷,厲聲呵斥了句,“世子所言不差,我剛剛到時,直到靈堂,也無人理會,婆台山……”柏景甯喉嚨微哽,立刻又壓下,“王爺大難不死,驚恐之心,人之常情,再說,山上的亡命之徒,四下逃散,這中間還有幾個強弓手,都未能緝拿歸案,小心一些,是應有之義,這,也是爲了王妃好!”
最後一句,柏景甯加重了語調。
侯氏怒目着柏景甯,緊緊攥在一起的拳頭微微的些顫,“他要是怕,那就别來!我這府裏,二爺在這裏,我們誰都不怕,這是益郡王府,你讓他們出去,滾!”
侯氏看着那群長随護衛已經查出了靈堂,又急又怒。
“王妃維護二爺之心,一如我等維護我們王爺之心,請王妃體諒。”金拙言長揖到底,恭敬客氣,毫不退讓。
“王妃不該生氣。”柏景甯皺着眉頭。
“這是益郡王府!難道你們柏家,也這樣任人搜檢?”侯氏手指點着柏景甯,急怒之下,聲音都變了。
“這會兒,秦王爺若到柏家,世子若覺得他要親自查看一遍才能放心,柏家自然敞開大門,任由世子查看。”柏景甯答的極快,“若是王妃到寒舍,要查看一二,也是一樣。”
金拙言眉梢微挑,急忙又落下。
郭勝帶着人,查的極快,有一路已經由中路,往東西兩路過去。
“我沒有你們柏家這樣的氣度,這是我和二爺的家,絕不容許任何人這樣踐踏,讓他們走,讓他們滾,不然!”侯氏看着直奔東西兩路的長随護衛,一陣急切無比的狠意猛沖上來,侯氏摸出早就扣在袖子裏的短小匕首,貼到自己脖子上,“我就死給你們看!”
周圍一片驚叫,柏景甯愕然看着侯氏手裏那把寒光凜凜、薄薄的匕首,金拙言不易覺察的動了動,調整好姿勢,準備找到機會,一掌打飛匕首。
“阿清,你這是要幹什麽?這是怎麽了?”一聲清脆的咣噹聲後,響起聲急切顫抖的痛呼驚叫。
“阿娘,你走,快……”侯氏擰身看向從棺椁後面進來的母親曹夫人,和跟在曹老夫人身旁,捧着碗燕窩粥的大嫂範大奶奶,一眼看到握刀舉在自己脖子上的侯氏,範大奶奶手裏那碗燕窩粥,就咣噹一聲砸在了地上,接着立刻又是一聲咣噹。
趁着侯氏擰身分神的空兒,金拙言不緊不慢的擡手彈在侯氏握着刀的那隻胳膊肘上,侯氏頓時半條胳膊一片酸麻,匕首落在了地上。
柏景甯立刻彎腰撿起,遞給了身後的長随,沖曹老夫人欠身拱手道:“老夫人來的正好,王妃傷心太過,煩請老夫人看看她身上還有沒有其它不祥之物。”
“阿清你這是要幹什麽!阿清!”看着侯氏腿一軟癱坐到了地上,曹老夫人一聲驚叫,急忙撲向女兒。
金拙言示意範大奶奶,“你看看她身上還有沒有其它不祥之物,仔仔細細查仔細!她真要有個好歹,老夫人不說了,年紀大了,精力不濟,這一個看護不利,可是隻能全落在你身上了。”
範大奶奶聽的臉都青了,緊緊抿着嘴,跪在地上,膝行幾步,靠近已經軟倒在地上的侯氏身上,悶聲不響的一寸一寸的仔細摸起來。
她知道金世子剛才那句不是恐吓虛言,王妃真要是這會兒死了,不管她看護的利和不利,隻怕她都活不成了。
柏景甯的目光緊盯着範大奶奶的手,看着她從頭摸到腳,暗暗松了口氣,擡眼斜向正挨個瞄着靈前的丫頭婆子的金拙言,猶豫了下,吩咐身邊的長随,“你回去一趟,從紅葉院挑兩個人過來,替王妃看一看這裏。”
柏景甯的話略有些含糊,長随明白他的意思,低低應了,轉身退出,急回府挑精幹女護衛過來搜察這些丫頭婆子和女眷。
金拙言聽到了柏景甯這句吩咐,背過手,接着仔細的挨個看跪了滿堂的丫頭婆子。
他剛才就在想,怎麽老郭沒帶幾個婆子過來搜身,難道是算計着柏樞密這句吩咐呢?嗯,回去得好好問問老郭,這趟差使,他好象瞞了他不少事,真是不象話!
侯氏被金拙言一指彈飛了匕首,又順手敲的她半邊身子酸麻一片,站立不住,癱坐在地上,被心疼的哭個不停的阿娘摟在懷裏,直直的看着意态閑适的打量着靈堂裏的一切的金拙言,恨到極處,一片麻木。
她借了刀,她精心布置了好幾天,想了無數可能,卻原來這樣不堪一擊,就連死,她都做不到。
侯氏一動不動坐着,象個死人一般,看着郭勝回來,看着他再出去,看着秦王進來,看着他再出去,仿佛象小時候,偷偷躲在岸邊那間小小的暖閣裏,看着湖中戲台上咿咿呀呀的在唱戲,天黑了,燈籠挂起來,隐隐約約的水霧中,戲台上的悲歡離合,和眼前這間靈堂一樣,都好象是另一個世間……
柏景甯跟着秦王出了益郡王府,看着秦王上了車,在陸儀等人的護衛下走了,輕輕拍了下郭勝,“查的怎麽樣?”
“這是找到的東西,這個,拿到的時候,還有絲熱氣兒呢。”郭勝伸出手,銀貴忙遞了兩三樣小東西到他手裏,郭勝托到柏景甯面前,這幾樣,都是弓弩上必備的小東西。
“打算怎麽辦?”柏景甯看着那幾樣小東西,臉色黑沉。
“得回去請了王妃示下。”郭勝将東西又遞給銀貴。
柏景甯沉默片刻,長歎了口氣,轉身上馬走了。
兩件說明,
一,一會兒還有一更,下午2點左右吧
二,發番外和結文沒啥關系啦,因爲這篇的番外是以個人小傳的形式寫的,對整篇文是補充,而不是後續,所以現在發不會劇透,發番外不意味着結文,雖然這本也在收梢狀态了。當然,寫誰的番外,肯定不意味着誰要領盒飯,别多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