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十幾步,安太太帶着兩個提着提盒的丫頭,從斜對着的花徑過來。
王富年急忙站住,順手攔了下郭勝笑道:“先生行動如風,内子點心還沒送到,先生就要走了。”
郭勝頓住,沖着緊幾步迎過來的安太太,長揖到底,“叨擾太太,實在不敢當。”
“先生客氣了。”安太太忙側身避過,曲膝還禮,“常聽夫君說起胡大當家和先生,夫君對先生仰慕得很。”
“太太過獎了。”郭勝拱手欠身。
安太太回身從丫頭手裏接過隻提盒,遞給王富年,卻是看着郭勝說話,“這裏都是咱們南邊兒的點心,廚子是南邊兒的,做點心的諸般物什,也都是從南邊兒帶過來的,先生帶回去嘗嘗。”
郭勝不多客氣,從王富年手裏接過提盒,沖安太太欠身謝了,告辭出門。
王富年送走郭勝,回到上房,沒等他說話,安太太先贊歎起來,“這位郭先生,真是不一般,瞧着跟那隻古玉鼎一樣,一看就是不是凡物。”
“你這個比方貼切極了。”王富年沖安太太豎了豎大拇指,“這個郭勝,做過什麽事,有什麽本事,隻怕知道的人極少,可這個人,就是讓人不敢小看。”
“我覺得,他就是翁翁說過的那種,走過去,狗都不敢叫的人。”安太太輕輕抽了一口氣。
“吓着你了?”王富年忙欠身湊近看。
“哪能吓着?我膽子又不小,再說,象郭先生那樣的人,别說郭先生,那位胡老大,都能把兇氣收斂的幹幹淨淨,哪能吓得着我?
你回來頭一天,我就見識了這樣的人物,啧,他長的也好看,多好看呢,真是奇人。”
安太太輕輕拍着炕幾,贊歎不已。
“你不是說,見過陸将軍之後,從此天下再無美男?”王富年失笑出聲。
“他跟陸将軍不一樣。唉,這話說早了,我跟你說,正月裏我去大相國寺上香,遇到了李家那位大姐兒,叫李冬的,”
安太太看着王富年,見他點頭,接着道:“當初在杭州,看到過兩回,怯生生,見什麽都怕的樣子,現在可是大不一樣了,榮光煥發,雍容富貴,那氣度,就是兩個人,她面相兒一點沒變,我硬是沒敢認。
是她聽說是杭州來的王同知家眷,主動過來跟我打招呼,說起當年,感激的很,又叫了她夫君過來見面,那位阮家十七爺,生的真是好,她那個大兒子,叫阮慎言,六歲了,好看極了,招财童子一般,又會說話,他阿娘說這是王家太婆,讓他見禮,他一邊見禮,一邊擰着頭和她阿娘說不對,這位太婆看年紀跟九姨差不多,怎麽能是太婆?”
安太太話沒說完,就咯咯笑出了聲。
“他九姨也在?”王富年一個眨眼,他九姨不就是剛才郭勝所言的那位王妃麽。
“說是剛剛走。本來他們也該走了,說是那位哥兒淘氣,踩着觀音殿裏的落地大香爐往上爬,把香爐蹬翻了,他九姨罰他親自掃香灰,還要把觀音殿裏擦的幹幹淨淨,和從前一樣。這才晚了。”安太太一邊說一邊笑,那孩子真是可愛極了。
“他這話,是貶損他小姨出氣的吧。”王富年失笑,見安太太斜過來,急忙補話道:“說你看着十七八歲是誇張了,你看起來,二十二三歲年紀,十七八歲可沒你這份氣度。”
安太太白了眼王富年一眼,“我又不怕老。說說正事,那位郭先生來,有事兒嗎?”
“問我願不願到度支使屬下領份差使。”王富年皺起了眉頭,“這句還好,還有一句,說這是他們王妃的意思。”
“他們王妃不就是言哥兒他九姨?”安太太從阮慎言論起。
王富年點頭。
“三司使不是都在趙計相手裏?你不是說,趙計相把控三司使,把控的極牢靠?你不是把太子給得罪了?這是想幹什麽?”安太太下意識的挺直了上身。
“度支使是趙計相自己領着的。中樞裏的事,咱們幾乎都不知道,你說的這些,我也不知道,不過,”王富年頓住,沉默片刻,“我覺得,趙計相,隻怕出事了,象是在瓜分三司使。”
安太太輕輕抽了口涼氣,“那,咱們,這個,是福還是禍?”
“這會兒哪裏說得清?秦王爺這會兒沒在京城,那位王妃,小時候我看她就不簡單,王爺不在京城,主事兒的就是王妃?”王富年象是和安太太說話,又象是自言自語,“那朝中呢?王爺不在,誰來主事說話兒?金世子在修陵,就算沒修陵,他領的是秦王府的長史,朝中議事,輪不上他,還能有誰?嚴相?金相?”
“金相不可能吧?”安太太緊跟着王富年的思路。
“我這趟進京城,這會兒就差吏部一個堪合,是正三品,能議正三品往上官員調動的,除了幾位相爺,也就是六部尚書,樞密和計相,大約還有幾位大學士……能說話的人很多,唉,”王富年歎了口氣,“咱們一直外任,剛剛到京城,簡直是兩眼全瞎。”
“都是從全瞎過來的,以後就好了。”安太太給王富年捏了兩個肩,以示安慰和支持。“你答應了?”
“嗯,搏一搏運道。”
“咱們做生意,哪一回不是搏運道?不過生意搏輸了,輸的是錢,你這個,要是搏輸了,是不是咱們一家人的命就沒了?”
沒等王富年答話,安太太歎了口氣,“生意做不好,也是人命關天的事。我真是上了年紀了,竟然也這麽胡想亂想瞻前顧後了,吃飯還能噎死人呢,早年大廚房有個婆子,喂小孫子吃湯團,不就噎死了?不說這個,你先吃點東西,路上順不順當?”
“順順當當,中間有一段,我走陸路,往泰安拐了趟,碰到了幾件有意思的事……”安太太岔開話,王富年也不再提,開始興緻勃勃的和安太太說他這一路上的見聞趣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