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賀塌肩縮頭,一張臉青灰的沒人色,瞄着四周,挪到董三少爺身邊,哆嗦着嘴唇,“三少爺,章章章……仁那厮,他跑了,三少爺,咱們……咱們這是被章仁算計了,小的……”
老賀擡手往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又打發一巴掌,“叫你多事!叫你多嘴!”
董三少爺木木愣愣的看着老賀,他是被算計了,算計他的,好象不隻章仁一個吧……
“章仁肯定知道是小的多事多嘴,小的可惹不起章仁,要是讓章仁找到,小的這條命就沒了。三少爺,小的走了,現在就走,遠走它鄉,躲上幾年再說。三少爺,就此别過。”老賀嗚嗚哭着,一把一把抹着眼淚,挪了挪,轉身就走。
董三少爺愣愣的眨了幾下眼,目光從眨了幾下眼就沒入人群的老賀身上,一格格移到钗掉發亂,上衣上星星點點全是血,兩隻手握着把掃帚,拉着架勢對着他虎視眈眈的李夏身上,看到一隻手緊緊拉着李夏衣袖,沖他怒目而視,時不時呸一口的李文楠,再看向兩人身後,那圍成扇形,舉着掃帚墩布杆,豎着毛的衆丫頭們……
董三少爺隻看的滿心寒意懼意,這一群都是雌老虎!
嚴夫人得了信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問了兩三遍,問清楚問确實了,隻覺得眼前連暈了好幾暈,伸手按在蔓青肩膀上,用力站起來,一疊連聲的叫着趕緊去秦王府請五爺回來,趕緊叫松哥兒過來,趕緊備車,趕緊去請大夫,趕緊趕緊!
她再一次,自己先亂成一團。
嚴夫人剛沖到二門,就看到徐煥衣衫零亂,一隻腳上隻有襪子,紅着眼一臉淚光,後面一群小厮擡着隻舊竹榻,進了二門。
“夫人,趕緊請大夫,姐夫他……姐夫他……”看到嚴夫人,徐煥兩隻手捂着臉,嗷嗷哭起來。
嚴夫人吓的腿一軟,要不是蔓青扶的快,差一點就坐到地上了。
“我沒事,大嫂我沒事。”李老爺從竹榻上昂起頭,趕緊解釋,這一路上,他都說了多少遍了,他沒事,沒事了。
唉,阿夏舅舅這是太擔心他了,他膽子又小,他真沒什麽事。
嚴夫人聽李老爺中氣十足的說沒事,一口氣松下來,吩咐趕緊擡進明安院,随手抓了個婆子,吩咐趕緊跟徐太太說一聲,再抓個婆子趕緊看看大夫來了沒有,一大串吩咐喊下去,才想起來吩咐李文松,“你在這兒傻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去衙門看看!還有你妹妹,去找你妹妹,你妹妹哪兒去了?”
李文松哎了一聲,趕緊往外跑。
嚴夫人吩咐走了李文松,提着裙子連走帶跑,趕到明安院,徐太太倒比她淡定多了,“大嫂别急,看老爺這樣子,跟上回一樣,就是看着吓人,上回也是這樣!”
李冬忙着讓人備熱水擰帕子,親自動手,輕輕擦拭阿爹臉上的血污,阿爹這一回,還真是跟上回差不多,連傷的地方,都差不多。
大夫進來診了脈,确定無疑的說是皮外傷,最多三五天,消了腫化開淤也就好了。
嚴夫人這才一口氣松下來,退出來,看着坐在廊下垂着頭還在抹眼淚的徐煥,讓人搬了把椅子來,坐到徐煥旁邊問道:“舅爺,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徐煥又抹了兩把臉,“老郭說南水門内有一家館子,瓦塊魚做的絕佳,約了我今天去吃。
我倆剛吃到一半,就聽到樓下叫着喊着打的就是丈人,開始我倆還看熱鬧,人多又亂,還沒看清楚,就看到阿夏和楠姐兒瘋了一樣沖出來,一個叫着敢打我爹,一個叫着敢打我三叔。
我當時吓的腿都軟了,坐在樓梯上起不來,等我下去的時候,就……姐夫就這樣了。”
徐煥又抹了把臉,他真不知道怎麽回事,更不知道阿夏那妮子怎麽就沖上去了,老郭就跟他說,讓他過去幫忙哭一場,别的,一個字也沒跟他說過!
嚴夫人斜着徐煥,這位舅爺,看着倒象個老實人,不過,他可是跟着他太婆長大的……算了,這事還是得問郭勝,一會兒叫上五哥兒,她跟他一起,好好問問這個郭勝,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文松騎着馬,離京府衙門還有兩條街,迎面撞上了陸儀,陸儀忙招手示意李文松,勒馬靠近,指着身後幾輛大車笑道:“是去接阿夏和七娘子?都在車裏,李五正忙着跟王爺和世子爺算幾筆帳,不得閑,王爺吩咐我替他走一趟看看,府衙那邊還在審,看起來,應該沒什麽大事。”
李文松聽陸儀這麽說,長長松了口氣,陸将軍說沒大事,那肯定就沒大事。
“我帶阿夏她們回去,說是阿夏傷得重?”李文松忙欠身答話,又問了句,回事的小厮說,九娘子一身都是血……
“呃,那個……都在車裏。”陸儀含糊了一句,他還沒弄清楚呢,阿夏那一身血,是哪兒來的?
“多謝陸将軍。”李文松一句話問出,就知道不妥當了,陸将軍怎麽能知道她們府上兩個小娘子傷的怎麽樣,知道了,也得裝不知道,不過看他這樣子,阿夏肯定傷的不重,不重就好!
“那我先帶兩個妹妹回去,多謝陸将軍,多謝王爺。”李文松在馬上欠身。
陸将軍笑道:“你趕緊帶她們回去吧,怕是受了驚吓,府衙那邊,你不用擔心,我這就過去看看,看着結了案再走,隻怕一會兒王爺也要問起這事。”
李文松将李文楠和李夏,連帶一群丫頭送回永甯伯府,急急忙忙再往府衙趕。
等他從府衙趕回來時,李夏和李文楠已經診了脈查了傷,洗幹淨換了衣服,在嚴夫人上房門口跪着了。
李文松嘴角往下撇成個八字,繞過兩人,彎腰看看李文楠,再看看李夏,沖兩人豎起大拇指搖了搖,這才掀簾進屋。
“怎麽回事?”嚴夫人看李文松進來,不等他見禮就劈頭問道。
“就是,巧了。”李文松想着先從哪兒說起才好,“打了三叔的,是董家三哥兒……”
“啊!”嚴夫人一下子竄了起來,這事兒可就更不對了!
“說是昨天中午,董三在姚家珠子鋪門口,遇到一個叫章仁的潑皮,哄他說什麽沒帶錢什麽的,讓董三在姚家珠子鋪裏幫他看着一頂樹葉金冠,結果沒多大會兒,就有娼戶家,”
李文松頓了頓,“董三說就知道那娼戶住宜男橋,小姐叫紅杏,說什麽董三的兄弟章仁梳籠了紅杏不給錢,讓董三把章仁交出來,不然就讓紅杏吊死在翰林府門口,董三說他聽說章仁家在南水門内,就在南水門守着,今天中午,看到章仁和三老爺親親熱熱的說話,他以爲三老爺和章仁是一夥的,就一起打了。”
嚴夫人聽的大瞪着兩隻眼睛,忍不住叫道:“這明明是個仙人跳,這三哥兒……你先說,你先說完。”
“郭先生身邊一個叫富貴的長随說,他侍候郭先生和徐舅爺到南門口一家館子裏吃魚,徐舅爺讓他去買幾條活魚,他下了樓,正好看到三叔,說沒看到什麽章仁,也不知道哪個是,隻有個問路的,問了幾句就走了,後來就被人叫着打的就是老丈人,打上去了,後來,姜家姐弟……”
“姜家姐弟是誰?”嚴夫人覺得她這頭至少比平時大上三四倍了。
“就是姓姜的姐姐和弟弟,說是老家是京城的,剛從明州府外家回來,路上三叔幫過她們姐弟,看到三叔被人打,就沖上去幫忙。
富貴說她倆亂打一氣,除了三叔誰都打,就亂了套了,除了姜家姐弟,還有楠姐兒和阿夏,也沖上去了,也是除了三叔誰都打,總之,後頭就全亂了套了,他說他光挨打了,也不清楚了。”
嚴夫人聽的不停的眨眼,她也亂了套了。
“你去問問那倆妮子,到南水門幹什麽去了?還有,什麽時候跑出去的?”嚴夫人指着門外吩咐蔓青。
蔓青出去片刻就回來了,“夫人,九娘子說,早上跟您禀報過,要去太外婆家,路上想起來,三老爺這幾天就到京城了,她太想三老爺,就讓七娘子陪她去了南水門,等三老爺回來。”
嚴夫人擡手揉着額頭,她想起來了,這倆妮子确實跟她說了,要去看霍老太太,可這看霍老太太,怎麽看到南水門,還掄掃帚打上架了?
嚴夫人兩隻手一起揉臉,這一場事後頭,得生出多少事兒?她得理一理,得好好理一理。
“阿娘别急,這事兒,府衙那頭還在細查,郭先生讓我先回來跟阿娘說一聲,免得阿娘着急,府衙那邊郭先生看着呢,阿娘放心,陸将軍走的時候也交待了府衙,說案子查清楚,一定要去跟他說一聲,他還得禀明王爺。”
李文松見阿娘不停揉臉的抓狂樣子,趕緊安慰,唉,這真是件爛糟事兒啊!
“我不是擔心這個!”嚴夫人越想越抓狂,“阿娘是擔心後頭的事,董家這門親事,不管爲什麽,他把你三叔打了,他打了你三叔!你說說這叫什麽事兒?”
李文松看着他娘,猶豫了下,放低了聲音,“阿娘,富貴說,他當時攔在三叔面前,跟董三說了好幾遍,這是三老爺,是他老丈人,不能打,富貴說,董三明知道三叔是三叔,還是打了三叔。”
嚴夫人擰起了眉,愕然看着李文松,李文松迎着她的目光,一臉苦笑,聲音更低落小心,“當着滿堂的人,郭先生問董三,富貴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三叔是三叔,董三擰着頭,沒答話,一個字沒說。”
嚴夫人臉色青了,董家三哥兒這是什麽意思?
“董家去人沒有?去的誰?怎麽說的?”嚴夫人厲聲問道。
“去了,是董三他大哥,董大,一去就罵董三混帳糊塗,還踹了他好幾腳。郭先生問董三,富貴的話是不是真的時,董大急的恨不能替董三說不是,董三不說話,董大在董三身上狠踹了幾腳,可董三就是死咬着牙,一聲不吭,就是不說不是。”
嚴夫人隻覺得一陣接一陣頭暈,她就說,這事兒蹊跷,看董三這樣子,這是生了退親的心思了?弄出這麽場子事,是爲了退親?好好兒的爲什麽要退親?這中間出什麽事兒了?
“你去看看徐家舅爺回去沒有,要是沒回去,請他到前面花廳,我有急事找他,要快。”嚴夫人用力按了幾下太陽穴,她得冷靜,這事兒到現在,後頭的事兒,跟董家,她得一步一個坑兒,踩穩了走實了,可不能讓人家再坑上一回!
李文松出去,嚴夫人直直坐着想了片刻,站起來,往花廳過去。
剛到花廳,李文松也陪着徐煥到了。
徐煥已經梳洗幹淨,換了身幹淨衣服,除了眼睛還有點兒紅,别的,看不出什麽異樣了。
嚴夫人欠身讓徐煥坐了,簡單明了的将李文松剛才的話說了,“……董家哥兒這樣子,我擔心他生了不該生的心思。”
說到這裏,嚴夫人難過的歎了口氣,“事情到這一步,咱們不得不防着點兒,頭一條,不能傷了冬姐兒,得走一趟董家,見機行事,這事兒不能讓松哥兒去,一來他沒經過事,心眼也少,二來,他是小輩,有些話不好說,我們府上,您也知道,老太爺和二老爺都是指不上的,想煩請舅爺走這一趟,看看董家到底什麽意思,無論如何,得護住冬姐兒。”
“大嫂這話客氣了,這是我份内之事,大嫂放心,我這就去。”徐煥也不多客氣。
嚴夫人又交待了幾句,送他到花廳門口,看着他走遠了,呆站了好一會兒,長歎了口氣,眼淚下來一長串,眼看着要壞了事兒的,豈隻冬姐兒這一門親事!
董家也是亂成一團。
董大少爺揪着弟弟,沖到沈夫人面前,用力将董三甩在地上,點着董三,氣的嘴唇都在哆嗦,“我管不了你,好,我管不了你,你有膽子你跟阿娘說,你這個混帳東西,失心瘋還是鬼上身了?你跟阿娘說,你自己跟阿娘說,你這個混帳東西!”
董三跪在地上,擰着脖子一頭犟筯。
“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兩個都平一平氣,好好說說,阿娘都快急死了!你把李家老爺給打了?”沈夫人一鱗半爪的得了些信兒。
“豈隻打了!”董大深吸了幾口氣,将前前後後的事說了,“……明明是他被人挖坑騙了,誤打了李家老爺,人家也沒打算多計較,說清楚就行了,可他!”
董大說到這裏,氣的又踹了弟弟一腳,“這個混帳貨,一口咬定他知道李家老爺是李家老爺,他知道李家老爺是誰照樣動的手,一連三四遍的說他就是知道了才打的。”
沈夫人聽的目瞪口呆,直直的看着小兒子,“三哥兒,你瘋了?你真知道?你……”
“人家都遞了話了,說李家老爺外任二十來年,今天剛剛回來,不認識也是常理,可他!”董大一巴掌打在弟弟頭上,“他鬼上身了,還是死咬着他聽到了,他知道,他知道李老爺是李老爺,我都想當場打死他!”
“三哥兒,你想幹什麽?你被人家打糊塗了?啊?你這是瘋了?”沈夫人站起來擋住董大又要揮下去的巴掌,拉着小兒子坐到榻上,“你好好跟阿娘說,到底怎麽回事?你這孩子不是這樣的糊塗孩子。”
“阿娘,我就是想借這個機會,退了這門親。”董三擰過頭不看他哥,看着他娘說話。
沈夫人呆的嘴巴都張開了,“你瘋了?”
“我沒瘋,你們沒看到,她那個妹妹,還有那個隔房妹妹,比潑婦還不如,大庭廣衆之下,嗷嗷叫着到處亂打,我這裏,”董三點着脖子一邊一片密密的小細口子,“就是她那個親妹妹,一掃帚打的,這樣的潑婦,我不要!”
“你打人家親爹,人家看見了,不跟你拼命?換了你,你不也得上去拼命?”董大對董三這話嗤之以鼻。
“你大哥這話有道理,一來看到父母有難,這是急眼了,不算什麽,二來,六娘子跟她妹妹不一樣,脾氣性子差的大得很呢。”沈夫人也勸道。
“哼。”董三冷笑了一聲,“在咱們之前,她先相了陶寺卿家二郎,叫陶付文的那個,相中了,後來聽說陶二曾經迷戀過一個女伎幾天,早就處置了的,那位嚴夫人就跑到陶家,指着陶家太太一通抱怨,這要是個脾氣好的?連說親前迷戀過一個兩個女伎,都容不下,這樣的悍妒,滿京城阿娘聽說過哪家?”
沈夫人聽呆了,“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閑話?陶家這事,相親前,嚴夫人就跟我說了,那不是迷戀,那是外室!在外頭養了一年了,臨相親前,才突然處置了,這不是妒不妒的事,這是家風不好,養外室這是多大的事兒呢!你這孩子,陶家二哥兒跟你說的?這個二哥兒我平時看着還好,怎麽是這樣人品?”
“阿娘,我已經找人打聽了,悍妒就是悍妒,我不要這樣的河東獅!”董三這會兒的主意,倒是拿的很牢。
“你還找人打聽了?”董大失聲叫道,怪不得那位郭先生眼神那麽不善,陸将軍那态度,看起來也不怎麽好,“你這樣的蠢貨,你就不怕打聽到人家手心裏?你……”
“你别急,讓三哥兒慢慢說,急有什麽用?”沈夫人止住大兒子,“三哥兒,我跟你說,你阿娘我也是個仔細人,六娘子脾氣性格兒怎麽樣,相親前,阿娘就打聽過……”
“那我問你,既然處處都好,十全十美,她們那樣的人家,爲什麽要跟咱們結親?爲什麽要低嫁?爲什麽看上我這個沒出息的小兒子?爲什麽看上了咱們這個要錢沒錢要權沒權的空殼子翰林家?”董三直視着他娘,一句緊一句的追問。
沈夫人被他問的張口結舌。
“人家就求個女兒不受委屈,這話,相親前,就算阿娘沒跟你說,我可跟你說過,不隻一回!”董大手指點在董三臉上。
董三揚巴掌打飛董大的手,直着脖子和哥哥吵起來,“好一句求個女兒不受委屈,要是個賢惠賢良的,她有什麽委屈受?誰給她委屈受?不就是悍妒惡潑不講理,才要這樣低嫁,找個不敢惹她的,由着她性子胡作非爲?不委屈她,就委屈我是吧?”
“不是,不是!”沈夫人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六娘子多好的孩子,性子柔婉的她都心疼,三哥兒這是鬼上身了!“三哥兒,真不是,六姐兒好得很,六姐兒……”
“阿娘,我知道你是看中了她家兩個兄弟前程無量,你也不是爲了我,你是爲了大哥,雖然把我委屈到了泥坑裏,可大哥得了這樣的助力,以後飛黃騰達,這個家飛黃騰達,這就值得了,我懂,我都知道,可我不想委屈自己,憑什麽這個家飛黃騰達,偏偏我就得委屈當個犧牲?”
“你!”董大聽的臉都青了。
沈夫人直直的瞪着小兒子,“三哥兒,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你瘋了!”
董三冷笑幾聲,“因爲除了這個,我想不出還有别的什麽,讓阿娘和大哥下死力的這樣坑我!好,我爲人子爲人弟,能有什麽辦法?你們硬壓着我替你們結這門助力,我就結!行了吧?”
“好好好!随你,随你!”董大再次氣的渾身哆嗦,“你聽着,你大哥我是沒出息,可也沒到要用你結什麽助力的地步兒,你大嫂家,就足夠我借力了,你想的可真多,不過你放心,你盡管放心!阿娘,算了,随他!”
沈夫人呆呆看着小兒子,好半晌,張嘴想說話,話沒說出來,眼淚淌了一臉,她這個小兒子,鬼上身了。
徐煥到了董家,董大接出來,接進正堂,剛一進門,董大就撲通跪在地上,沖着徐煥連磕了四五個頭。
徐煥看着他,長長歎了口氣,伸手扶起他,“大郎别往心裏去,這是他們緣分沒到,别往心裏去,唉。”
董大站起來,又長揖到底,聲音微啞,“三郎配不上六娘子,他混帳成這樣,他不配,委屈六娘子。李家老爺怎麽樣?還有七娘子和九娘子?”
“姐夫沒事,大夫已經診過了,皮外傷,小七和小九罰跪呢,沒事沒事,那我先走了,後頭的事……我回去跟大嫂說一聲,唉,沒事沒事,我走了。”
徐煥到的快走的快,出了董家,上了馬,走出幾條街,長長歎了好幾口氣,這是戶好人家,就是那位董三郎,人差了不是一點兒。
嚴夫人得了徐煥的回話,臉色青灰,呆呆坐了好一會兒,強撐着站起來,吩咐蔓青侍候她換了衣服,悄悄出門上了車,往唐府過去。
楠姐兒當街打架打成這樣,這樣的潑婦,配不上唐家這樣的門第,配不上賢哥兒那樣金玉一般的人品。不能等人家找上門遞話兒暗示,她得親自、立刻上門,把話說到,結不成親就算了,可不能再因爲結不成親,讓兩家生了心結。
進了唐府二門,古大奶奶急忙迎出來,嚴夫人低着頭,簡直是一眼不敢看古大奶奶,進了後堂,給随夫人見了禮,話沒說出來,眼淚先下來了,“我們家剛剛生的那場子事,不知道夫人聽說了沒有?”
“就是董家哥兒打了你們三老爺的事?”随夫人倒是直接幹脆。
“是。”嚴夫人一聲長歎,“董家這門親,已經……這親沒法結了,董家三少爺是明知道三老爺是三老爺,還揮拳打上去的,這親,沒法結了。”
“唉,冬姐兒那麽好的孩子,你别放在心上,這是冬姐兒緣分沒到,冬姐兒那面相,一看就是個有大福的,你沒放心上,不是大事,這議親,哪家不是一波三折的?”随夫人忙安慰嚴夫人。
“夫人說的是。”嚴夫人聽到哪家不是一波三折,心裏一陣劇痛,眼淚又下來了,“我來,是想跟夫人說,我是說,楠姐兒和阿夏……”
“說到這個,聽說阿夏一身的血,沒什麽事吧?”古大奶奶聽到這裏,關切的問了句。
“她沒事,楠姐兒拿了隻茶壺……後來茶壺碎了,劃傷了手,阿夏身上的血,都是楠姐兒抹上去的。”嚴夫人說的含糊無比。
“那楠姐兒的手呢?傷的怎麽樣?重不重?說是好多血。”随夫人擔心上了。
“不重,她自己都不知道,進門的時候,哭的氣都上不來了,說阿夏活不成了,出了好多血,後來找了半天,才從她手心裏找到那條細長小傷口。阿夏今天穿的是件白绫子夾衣,不經染,一點兒血,看起來就吓人了。”聽随夫人如此關切楠姐兒,嚴夫人心裏生出絲絲希望。
“這就是好。”随夫人松了口氣。
“我這趟來……”嚴夫人猶豫含糊的開了口。
“有什麽事你隻管說。”随夫人爽快笑道。
“是楠姐兒,是我沒教養好,嬌縱的太過,竟然當街打上架了,她配不上……”嚴夫人心一橫,把話說出來了,這話再怎麽痛心,再怎麽不舍,也得說出來。
随夫人呆了呆,立刻看向兒媳婦古大奶奶,古大奶奶迎着她的目光,也是一臉驚訝,随即又笑起來,微微颔首欠身,示意随夫人說話。
随夫人先笑起來,“我就說,你府上這會兒正亂着,你怎麽有空跑到我這兒說閑話來了。阿夏看着她爹被人家打了,小孩子家,不就是腦子一熱就沖上去了?楠姐兒自然得跟着阿夏往前沖。這有什麽?不算什麽事兒。
聽說這事,我還跟賢哥兒他娘說笑話呢,說正好,賢哥兒那脾氣,就得有個這樣能沖能打的,以後護着賢哥兒不受氣。”
嚴夫人呆了下,噗一聲笑起來,“夫人可真是,您就不擔心楠姐兒跟賢哥兒打起來?”
“那我可管不着。”随夫人攤着手,正說着,眼睛瞄見門口小丫頭掀簾進來,走到古大奶奶身邊低低禀報着什麽。
古大奶奶聽完,欠身沖随夫人和嚴夫人笑道:“是長沙王府上,我去看看。”
看着古大奶奶出去,随夫人讓着嚴夫人喝茶,端起杯子笑道:“有件事,正好跟你說一聲,珊姐兒的親事算是議定下了。”
嚴夫人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随夫人看着她笑道:“就是長沙王府,那位世子,過幾天就下小定禮了,我和賢哥兒他娘商量過了,等阿珊定好親,就把賢哥兒和楠姐兒的親事也定下來。”
“真是門好親,金世子可是少有的才俊,人生的又那樣好,恭喜夫人,好好好!夫人不嫌棄楠姐兒……這是楠姐兒的福份,天大的福份。”嚴夫人激動的簡直有點兒語無倫次了,楠姐兒這門親事,她真是滿意到不能再滿意了!
古大奶奶片刻回來,手裏拿着個不算小的匣子,一臉的笑,進來就将匣子托到嚴夫人面前,“是世子打發的人,送來了一匣子的傷藥。
說是聽說阿夏和七姐兒都受了傷,就找了點兒藥送過來,托我給您送過去。
這裏頭有世子找的一瓶,還有一瓶是陸将軍家傳的治外傷藥,這兩瓶是王爺府上的,還傳了句王爺的話,說是阿夏天真爛漫,天性至孝,打架都是因爲一份孝心,請夫人不要多責罰。”
嚴夫人接過匣子,失笑出聲,一邊站起來,邊看着随夫人道:“早先在江甯府時,就聽說王爺最疼阿夏,還真不是虛話兒。
你看看,這滿滿一匣子傷藥,還得從您這裏,轉個大圈兒給我,這是怕他一句話,萬一我頂着不聽,就拉上長沙王府,陸将軍,夫人和大奶奶,齊頭兒壓着我呢!
行了,我還是趕緊回去吧,那兩個小禍害還跪着呢,這傷藥我就不客氣了,回去先把楠姐兒那隻手裏三層外三層糊滿了,省得她舉着手沖我連哭帶喊,說她的手破相了。”
随夫人哈哈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揮手,“快去快去。”
昨天看到個帖子說,夫妻之間,哪有什麽深仇大事,最後消磨掉如山似海的感情的,都是想瑣細到無法描述的小事,這是至理名言。
嗯,昨天說的四種處理閑話的方式,閑家先生是第一種,之所以知道,是因爲偶爾一次聽先生家親戚說起,閑家先生和某親戚翻臉,就因爲那親戚說閑太能花錢了,被閑家先生翻臉堵回去:關你什麽事兒?哈哈哈哈哈
閑家先生,從來不做家務,從來不管家事,不操心,也沒什麽大出息,對自己未來的所有打算,就是等退休了拎個小馬紮,到處找人下棋,打打乒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