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二少爺穿過遇仙樓長長的走廊,進了後園臨湖一間闊大寬敞的花廳。
他這個年過的糟心無比。先是幽蘭被家裏抄賣,到現在蹤影全無,這還是小事,接着相親那件事,實在讓他嘔心的厲害。
李家那位六娘子,他還是很看中的,誰知道竟然因爲幽蘭的事,被人家找上門指到阿娘臉上說三道四,幽蘭打了水漂,親事也打了水漂。
幸好上頭體諒阿爹初初到任,那樁逆倫大案教化不利之責,實在歸不到阿爹頭上,他被阿娘關了一個多月,總算放出來了。
唉!
陶二少爺進到花廳,站在門口環顧四周,一眼就看到了被衆人圍在中間的董三少爺,頓時一呆,他被放出來,聽到的頭一件事,就是李家那位六娘子,和董家三少爺定了親這件大事。
陶二少爺腳步微斜,從旁邊閃進去,拿了幾份詩文,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坐下,瞄着詩文,卻沒看進去,豎着耳朵聽着董三少爺那邊的動靜,心裏七上八下,糾結無比。
他和李家這樁親事,李家和那位六娘子,當時肯定是相中了他的,這個他笃定得很,後來不成,就是因爲幽蘭,阿娘已經把幽蘭拿走發賣了,李家還是不依不饒,說來說去,不就是嫌他沒成親就寵着别的女人了,這叫什麽話兒什麽事兒?
陶二少爺擡眼往上,瞄着被衆人圍在中間,時不時笑一陣的董三少爺。
永甯伯府,特别是李家這小三房,如今這樣的勢頭……聽說他家六爺這一回童試連着三場頭名,那篇策論一出來,阿娘就讓人抄了,拿給他看,讓他學着點兒。聽說那策論轟動得很。
小三房兄弟兩個這樣驚才絕豔,那位六娘子生的又那樣好,偏偏相的親家,可都比他們永甯伯府差了不少,比他們小三房差的更多,所謂擡頭嫁女兒,那位六娘子這麽低嫁……除了這位六娘子過于妒嫉,沒有婦德,還能有什麽别的原因嗎?
陶二少爺将手裏的詩文放到長案上,站起來,靠着窗台,搖着折扇,看着董三少爺。
他跟董三,也算自小的交情,這事,要不要提醒他一句兩句?
說吧,好象有點兒失了君子風度,可不說,他跟董三這交情……也不是君子所爲,要不要提點幾句呢?
圍着董三少爺的一群人不知道說了什麽,一陣哄笑響起,董三少爺手裏的折扇挨個點着衆人,笑不可支的歎氣搖頭。
嗯,不能不說,他跟董三這交情,由不得他悶聲看熱鬧,一句不提可就不是君子了。
陶二少爺打定了主意,搖着折扇湊過去,跟着說笑了一會兒,悄悄拉了拉董三少爺,使了個眼色。
董三少爺脫身出來,跟着陶二少爺出了花廳,站在臨湖水台上,董三少爺上下打量着陶二少爺笑道:“年後幾回請你,都沒能請出來,說是你被家裏禁了足,出什麽事兒了?”
“叫你出來,就是說這事兒。”陶二少爺連聲歎氣,“招了太歲了。幽蘭姑娘,你是知道的。”
“被你家裏知道了?”董三少爺眼睛睜大了。
“嗯,阿娘讓人抄了甜水巷,拿了幽蘭,等我知道的時候,什麽都沒了,到現在,幽蘭蹤影全無。”陶二少爺連聲歎氣。“不過是個玩意兒,我阿娘一向不大在意這些小事,男人,特别是象咱們這樣的,偶爾玩玩,又不出大格。”
“既然這樣,怎麽這次拿了?那幽蘭做什麽出格的事了?”董三少爺不怎麽贊成陶二這話,不過,陶二這樣,也不能算錯,就算錯了,他也犯不着當面駁回他。
“幽蘭你又不是沒見過,那麽柔婉的性子,能出什麽格兒?是因爲阿娘替我看了一門親事,大約,”陶二少爺眼皮微垂,頓了頓,才接着道:“那家小娘子脾氣不大好,阿娘應該是聽到了些什麽閑話,知道幽蘭這事有礙親事,相親之前,就趕緊替我把幽蘭打發了。”
董三少爺長長喔了一聲,手裏的折扇輕輕拍着陶二少爺,笑了一會兒,才問道:“那親事怎麽樣?議定了?”
陶二少爺斜着董三少爺,“相是都相中了,可隔天,人家就打聽到了幽蘭的事,找到我家門上,指着阿娘一通抱怨,嫌我成親前就有别的女人,這親事就……”陶二少爺攤着手,一臉無奈。
“這樣也好,也好,天涯何處無芳草,聽你這麽說,這家姑娘,這妒嫉性子也厲害得很,相不成也是你的福份,也算好事。”董三少爺拍着陶二安慰道。
“我是這麽想,可阿娘氣壞了,那家門第兒比我們家強不說,她家裏兩個兄弟,如今在京城風頭無二,阿娘說這樣的親事打着燈籠也難找,這不就生氣了,拘着我直關了一個多月。唉!”陶二少爺歎氣不止。
董三少爺神情一僵,呆了一瞬,才提着心問道:“到底是哪家姑娘?兩個兄弟在京城風頭無二的……”
好象隻有一家啊。
“就是永甯伯李家。”陶二少爺垂着眼皮,“我被禁足,昨天出來,聽到的頭一件事,就是你定下了李家姑娘這門親事,從聽說一直猶豫到現在,照理說,剛才的事,不該跟你說,可我想來想去,咱們兩個自小認識,有說這些話的交情,再說,李家這門親事,我越想,疑惑越多,不說一句,這心裏,實在難安。”
董三少爺臉色有些僵硬起來。
陶二少爺斜瞄了他一眼,”這幾年,永甯伯府這勢頭,滿京城誰不看好?一個李五也就算了,她那個弟弟李六郎,剛進京城就一片轟動,聽說現在,都是和蘇大公子,江大公子相提并論的了。還有她那嫁妝,聽說豐厚得很呢,這個你更清楚,那位六娘子,我見過一面,那樣的人品,那樣的門第兄弟,那樣的嫁妝,不高攀倒低嫁,這天下,哪有白撿的便宜?”
董三少爺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沒能說出口。
陶二少爺一臉同情,擡手拍了拍董三少爺,聲音低落下去,“你這親事,定都定下了,我這都是白說,你心裏有個數,他們永甯伯府,老一輩就是雌虎當家,這一位,低嫁成這樣,大約……咳,不說了不說了,好在你脾氣好。”
陶二少爺用力拍了幾下一臉呆怔的董三少爺,落下手背到背後,連歎了好幾口氣,轉身進了花廳。
董三少爺一個人呆站了好半天,才慢慢轉身,回了花廳。
董三少爺心神不甯的混到文會結束,跟着衆人往外走,怔忡之間,一眼看到了幫閑賈清賈秀才,頓時眼睛一亮,賈清和永甯伯府可熟悉得很,那位六娘子的脾氣性格兒,他必定聽說過。
賈清這樣的幫閑清客,一向眼觀六路,靈動無比,董三少爺一看向他,他就覺察出來了,腳步斜出,兩步就斜到了董三少爺旁邊,“三少爺怎麽象有什麽心事的模樣?”
“哪有什麽心事?還不是被那些刁鑽的詩文限字難爲的。”董三少爺笑道。
“些許刁鑽,能難爲得了三少爺?”賈清哈哈笑起來,“我可不信。”
“真是難爲着了。”董三少爺一邊心不在焉的和賈清說笑着,一邊放慢了腳步,落到了衆人後面。“聽你說起永甯伯府,李五爺怎樣,李六爺怎樣,可比我熟悉多了。”董三少爺往正題拐上去。
“都是下人們的閑話,往後三少爺跟李五爺、李六爺就是一家人了,那才叫熟悉呢。”賈清緊盯着董三少爺的神色。
“李五爺那兩個妹妹,脾氣性格兒,你聽下人們說起過沒有?”董三少爺這探話,可跟老練兩個字半點兒不沾邊。
“三少爺想打聽什麽事兒?您就直說,那位六娘子?三少爺隻管說,老賈的爲人,你還信不過麽?”賈清飛快的瞄了眼四周,單刀直入。
董三少爺不由松了口氣,袖出張十兩的銀票子,塞到賈清手裏,“眼看着就要過禮什麽的,這也是阿娘的意思,我們家畢竟是高攀了人家,多知道些六娘子的脾氣性格兒,喜好什麽的,也好準備的妥當些,不至于哪兒做的不周,惹人家不高興。聽說,六娘子……咳,我身邊幾個自小侍候的丫頭……總是知道些,才好安置。”
“三少爺的意思我懂了,你放心,這事,是得打聽清楚,這嫉妒不嫉妒的……”賈清一幅牙痛模樣,“這事兒,唉,這事兒!是得打聽清楚。”
人吧就是這樣,對吧。
周一,不閑扯,再次求票!周一唯一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