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大老爺的福。”洪嬷嬷知道秦先生的來曆,阿彌陀佛謝了一句,“菩薩保佑,我們老爺總算……唉!也是讀過好些書的人,大理兒都能錯成那樣,大老爺那是正經的血脈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兄弟,再怎麽着,也得比外人親吧……我這碎嘴……那我回去了,那婆子的事,就煩勞吉爺了。”
洪嬷嬷放了心,也不多逗留,從客棧出來回去了。
徐太太安了心,心裏那份激動和高興,無論如何平伏不下去,一夜沒睡也沒什麽困意,看着蜷在榻上,沉沉睡着的李冬,一邊做針線,一邊和洪嬷嬷低低說着話兒。
“……她一出手就是一百兩銀子,這個家都被她搬空了,幾個孩子,也就山哥兒穿過幾件新衣服……咱們這個家,生生被她禍害了十幾年,老天總算開了眼……”徐太太縫着手裏舊衣服料子,感慨萬千。
“太太,我說幾句實話,您可别惱。”洪嬷嬷一邊用手指掐衣服邊兒,一邊低聲道:“這個家被她禍害,太太得擔七分的責。”
徐太太一愣。
洪嬷嬷擡眼皮瞄了她一眼,“她偷太太嫁妝,不是一回兩回,太太也知道,回回太太都是怎麽說的?太太出嫁前,老太太交待過不隻一回,那三從四德,講的是大理大節,不是事事順從,女人掌家,自己得先有個主心骨,那婆子什麽樣人,太太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又能怎麽樣……”徐太太被洪嬷嬷這幾句極不客氣的話說的渾身不自在,強笑着分辯了一句,就被洪嬷嬷打斷,“太太可從來沒怎麽樣,也沒想怎麽樣過,看看現在,太太真想動手了,這不就送走了?太太可不是不能,從前您那是什麽也沒做過!”
徐太太被洪嬷嬷這幾句話堵的張口結舌。
“太太,話說到這兒,不怕您惱,我再多說兩句。
太太,您是當娘的人,您得剛強起來,不爲了自己,您也得爲了哥兒姐兒。都說爲母則強,太太不剛強起來,難道您眼睜睜看着姐兒被塞到人家床上,生米做成熟飯給人家當妾?能眼睜睜看着……”
“嬷嬷别說了。”徐太太抖着聲音打斷了洪嬷嬷的話。
洪嬷嬷那句姐兒被塞到人家床上,她多想了一點點,簡直心如刀絞。
“我知道了,我……從前是我糊塗,總覺得,有老爺,凡事……”
“太太也真是。”洪嬷嬷一聲曬笑,“這男人……太太當年在家裏時,從老太太、大太太,到那位六堂嬸子,哪一個不是自己先立起來,才過得下去的?别的不說,老太太要是象太太這樣,凡事都有老爺呢,能活幾年?太太福運好,老爺沒納幾個小妾,這家裏真有幾個心頭肉掌中寶,太太還敢說這句凡事都有老爺?”
徐太太臉色青白,洪嬷嬷看着她的臉色,咬咬牙接着道:“遠了不說,就眼前這事,太太自己扪心想想,這要不是五哥兒頂在了前頭,冬姐兒能逃過這一劫不能?要不是又生出五哥兒的事,冬姐兒這會兒……還不知道在誰床上呢。”
徐太太嘴唇抖個不停。
洪嬷嬷長歎了口氣,“太太,不是我說話難聽,哥兒姐兒攤上老爺那樣的糊塗爹,這命就夠苦的了,偏偏太太還要往自己眼上抹狗血,一層一層的抹,凡事都裝看不見,縮着脖子一心一意三從四德,哥兒還好,也不過搭上前程,冬姐兒和夏姐兒,隻怕連命都得搭進去。唉!”
“我……我……”徐太太眼淚橫流,“我知道了,嬷嬷……是爲了……”
“我是看着幾個孩子可憐,多好的孩子。”洪嬷嬷瞄着淚水崩流的徐太太,“太太可别再糊塗了,俗語兒說,有後娘就有後爹,沒娘的孩子穿蘆花,這孩子有福沒福,全看這娘怎麽樣。再說,老爺有多糊塗,您剛嫁過來那時候,不就知道了?這麽個糊塗漿子,你跟他三從四德……”
洪嬷嬷不往下說了,一聲接一聲歎氣。
徐太太看着睡的一動不動的冬姐兒,雙手捂着臉,上身一點一點萎下去,頭埋在兩腿間,壓着聲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
深受打擊以及刺激的李縣令和徐太太總算都稍稍平複,歇下了,李文山溜出來,坐在後園小亭子裏,和李夏說話。
“吉大說,洪嬷嬷去找他了,說是不放心鍾婆子。”李文山熬了一夜,看起來卻是神采奕奕。
“她說道别,給了唐婆子一百兩銀子,給了老鄭頭二十兩,還去找了瓊花,瓊花沒敢要她的銀子。”李夏晃着腿,這會兒,她發現她這小,也有小的大好處。
“老鄭頭不能用了,正好,他年紀也大了,交給秦先生安排。唐婆子連銀子帶話都交給洪嬷嬷了,她無兒無女,五哥有空去謝她一句,再告訴她,你以後給她養老送終。”
李夏一邊說,李文山一邊點頭。
“瓊花年紀不小了,讓洪嬷嬷安排,這橫山縣是個過日子的好地方,挑戶好人家,就嫁在這裏吧。”
趁着鍾婆子這場事,正好看好清理好家裏這些人。
“瓊花沒要她的銀子……”李文山對悶葫蘆一般的瓊花沒什麽不好的印象。
“這銀子,鍾氏隻給了瓊花,她可沒去找蘇葉,爲什麽?因爲她知道她要是給蘇葉銀子,蘇葉肯定會告訴姐姐,或是阿娘,瓊花就不會。那就是說,以前,瓊花肯定沒少聽她的話。”李夏微微昂着頭。
李文山皺着眉,以前,這個家裏,誰敢不聽老太太的話……
不對!妹妹的意思……李文山呆了呆,臉色微變,半晌,輕輕歎了口氣,阿爹身邊有梧桐,阿娘身邊有個瓊花……
“還有,五哥,你……你以前交待過我:象這樣大難臨頭的時候,最忌東跑西走四處勾連,後手都是未雨綢缪,牆倒的時候,就沒有後手了,什麽都不能做了,站在旁邊冷眼看人心就足夠了。”
說幾句廢話:
李縣令和鍾婆子,其實應該參照父母和子女的關系,諸位,認真想一想,有多少父母純粹是禍害?有多少父母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身爲子女的,都是怎麽辦的?能醒悟的有多少?
别說鍾婆子不是父母是個奴兒啥的,在李縣令眼裏,在鍾婆子的訓化裏,在周圍的縱容中,鍾婆子和李縣令,就是父母和子女的關系。老實說,父母和子女的關系中,鍾婆子這種,真心不算啥,放入現實,中上是夠的,要不,你看看那些送親生子女去網瘾學校的……
以上是酒話,剛才喝了足足兩杯老黃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