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歌望着窦夢遙,她沒有那麽勇敢,平平無奇的小女子,一身都寫着害怕膽怯。也許她是爲了一句妹妹的謊言才出現在此,也許她是爲了她心中殘存的謊言和希望。
這一切的緣分和因果,竟然導緻她迷失在這奇怪的傳說之中,找一條對她而言非常重要的狗。
仔細盯着窦夢遙,她的鞋子有些磨損嚴重,身上沒有什麽傷痕血迹,卻布滿了灰塵。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把她頭發裏的碎葉挑走,反而被她小心翼翼地躲開好幾步。一副看壞人的眼神,眼中滿是警惕。
對啊,她一直以來并不認識我,我其實也是第一次認識她啊!
許雲歌自嘲一笑,他也快要被這糾纏不清的緣分玩傻了,隻能掏出信封拿給窦夢遙:“有一條黑狗把封信給了我,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是嗎?”窦夢遙狐疑地皺起眉頭,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隻腳,伸出一隻手,把信封接了過去。
隻是摸了一摸,窦夢遙就開始懷疑許雲歌:“我的信怎麽在你手裏?線都被拆開了,你,你沒有偷看吧?”
“美女,大晚上的撿到一封信就夠奇怪了,我哪會看狗的信。”許雲歌撓了撓頭,他實在不擅長和各種各樣的女人打交道。
沒想到窦夢遙一聽,立即抱着信封大怒道:“你才是狗!”
大街小巷都是她的咆哮,她随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又連忙道歉。
“謝謝,既然信已經送到,大黑說不定已經回家了,我要回去看看。”
說罷,窦夢遙步伐急快,一副不想給許雲歌找機會搭讪的樣子。
可許雲歌卻注意到,在她拿到信封以後,一條紅線從信上鑽出,纏上她的手腕再度延伸,竟然把她和那個越飛越遠的女孩聯系在了一起。
難道緣線就是這麽用的?許雲歌想追,窦夢遙卻跑得飛快。
“奶奶的,窦家的姑娘怎麽都跑這麽快!”許雲歌一頭黑線,還好他知道窦家的位置,連續翻牆抄近路,成功在窦夢遙回家之前成功堵路。
屋裏的窦夢遙,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坐在飯桌前,雙眼愣愣地毫無聚焦。偶爾微笑,偶爾嘟嘴,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直到許雲歌隐身靠近,用另一團緣線纏上她的手腕。
做完這一切,許雲歌有些體力透支過度,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做出這一系列的舉動,主要依賴于幾次調查的線索,還有他對恐怖傳說的猜測:緣分,這玩意兒是好是壞,從來就沒有定數。
假設許雲歌和趙文岚有緣,用緣線強行編織緣分,那麽等于許雲歌成功抱大腿,隻要把趙文岚這有錢有勢的富二代交往好了,他的生活處境很容易就能改變,這是正常的緣分。
可對于趙文岚來說,許雲歌卻是一名身懷詛咒身份不詳的私人偵探,同時也是懷着特殊目的接近自己的危險人物,這就是異常的孽緣。他接觸了禁忌而恐怖的存在,若是許雲歌想對他下手,對他施加詛咒,趙文岚完全無法抵抗。
窦夢遙失蹤有些時間了,如果她遇到恐怖傳說,進入惡鬼的地盤,是否等于她和現實親人們的緣分斷絕了?世間萬物原本就在互相影響,一根緣線的盡頭到底是罪孽還是因緣,不到最後塵埃落定,誰也不知道。
而且,這一切隻是許雲歌的猜測與嘗試。面對惡鬼與恐怖傳說,沒有任何手段與方案是百分之百安全靠譜的,他能做的隻有小心翼翼的收集線索,然後利用自己的力量與智慧,與受詛咒的命運抗争到底。
不多久,發型微亂的窦夢遙已經回到門口,看到許雲歌,被吓了一跳:“喂!你這人怎麽站在我家門口啊!大哥,你這劫财還是劫色……我…我長得可不好看,我也沒錢給你的啊!”
“沒有,這個給你,你兜裏掉出來的。”許雲歌把毛線團子遞給窦夢遙,後者居然隻是有些驚訝,答謝一聲并未細看就塞進了口袋。
然後,一串鑰匙掏得嘩啦碎響,窦夢遙一臉警惕地盯着許雲歌,準備開門進屋。
“咦,是小唯回來了嗎?”然而屋内的窦夢遙居然聽到了鑰匙動靜,起身往門口走去。
許雲歌沒有幹涉這一切,他眯起眼睛認真觀察所有可疑的迹象。
在開門的瞬間,兩人錯身走過,居然整個人從對方身上穿了過去。
屋裏屋外,一齊傳來呼喊大黑和窦昕唯的聲音,鏡像般的場景和畫面,放在兩個人的角度之上,竟然沒有一絲怪異與不合理。
“……這,這位先生你好,對不起打擾一下。請問,你有在我家附近看見一隻大黑狗嗎?”穿着圍裙的窦夢遙走到許雲歌面前,她的純淨和善良雖然不大真實,卻讓人感到春風化雨般的舒适。
“抱歉,沒有哦。”許雲歌盯着窦夢遙略顯難過的臉,微笑着撒了個慌。穿着圍裙的窦夢遙努了努嘴,一副心情不是很好的模樣,她很快掩飾掉了自己的情緒,轉身回到屋内,托腮坐在飯桌前等候。
恰好,在屋内一無所獲的外出型窦夢遙,又一臉傷心地走了出來。
“先生……你好,可不可以再麻煩問一下,你撿到這封信的時候,有沒有看見我家大黑去了哪裏?”
許雲歌盯着窦夢遙,她的眼睛疲憊不堪,宛如一對滿是劃痕的黑珍珠。可被她這麽一問,又一條清晰柔軟又沉重的紅線,從屋内延伸而來,一路系上了她的手腕。
自此,窦夢遙的左右雙腕,分别纏滿了紅線。她的心情和語氣,似乎終于接受了殘酷的真實與虛幻的希望,終于獲得了某種特殊的平衡。
“我知道它去了哪裏,不過晚上太黑了,渾身漆黑的大狗我也不知是不是你家的,你願意跟我去看看嗎?”許雲歌心中微微一笑,他覺得自己摸到了破解恐怖傳說謎題的竅門。
“真的嗎?試試也好,可以帶我去找它嗎?”
窦夢遙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許雲歌剛剛答應,可路燈卻開始不停閃爍。一陣怪異的咳嗽漸漸靠近,遠處燈光晃過,似乎有一輛卡車疾馳而過漸漸變得愈發真實。
“路燈好像壞了,大晚上的可能不太安全,還要去找嗎?”許雲歌已經想起了關于恐怖傳說的一切,可是有些微妙,他心情并不沉重複雜,反而像是看穿了紅塵滾滾,看清了所有緣線的痕迹和傳說的真相。
許雲歌向窦夢遙,窦夢遙明顯想起了什麽,露出擔憂和害怕的情緒。可她卻脫下鞋子放進包裏,又套上一雙襪子,居然對他點了點頭。
“走吧!哎呀,你慢點跑呀!”
跑慢點?姐姐您一家四口健步如飛,祖傳的運動員肺活量跑得比鬼都快,你特麽是在給我開玩笑呐?特麽鞋子都脫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鎮上夜裏有什麽鬼東西,欺負我沒買厚襪子嗎?
許雲歌哭笑不得,和窦夢遙跑在一起,這種情緒複雜卻充實。他一路往廢棄果汁工廠跑去,窦夢遙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這隻手的冰涼溫度确實把她吓了一跳,它冰冷粗糙,單薄的皮肉勒得她滿手生疼。卻是擁有着無可比拟的真實,讓她一下子想了起來,自己似乎在這個夜晚跑了好久好久。
慢慢地記住這個感覺,回想自己遺忘的某些真實。沒人察覺的紅線,卻一寸寸的順着她的手腕爬上手心,往許雲歌的手腕纏去。
緣線遇風而生,一對手紅線交錯,卻始終無法糾纏在一起。不管它如何努力,碰到許雲歌的那一部分總是立即脫落,不知是疼痛還是破滅,一道無形的屏障阻絕着緣分的繼續産生。
許久,當兩人跑到廢棄果汁工廠的時候,許雲歌才發現在手掌不斷試探的紅線。雖然就在剛才,時不時有一股暖意從手心傳來,可他的内心到底是抵觸的,完全沒有往那方面去考慮。
像觸電一樣互相甩掉,聽見咳嗽聲和卡車的鳴笛仍然在逼近,許雲歌下意識地忽略這個動作,主動抓起窦夢遙的手:“快進來。”
“嗯。”窦夢遙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兩人一路深入倉庫深處,卻發現滿地都是紅線。此外,那個和窦昕唯一模一樣的小女孩站在雜物間,微笑地對着許雲歌鼓掌,把廢棄的果汁罐子踢得滿地都是。
窦夢遙大吃一驚:“小唯,不是讓你回家吃飯等我嗎?大晚上的你怎麽在這裏,大黑呢?”
小女孩用手掌擋住調皮的壞笑:“抓到我啦,姐姐,那我回家了哦。”
在窦夢遙看不見的視角裏,許雲歌看見無數紅線湧來,一股輕微的眩暈感消褪。假冒的窦昕唯忽而不知去向,所有的紅線盡數消褪,廢棄的果汁工廠又恢複了平平無奇的破敗原貌。
“嘶,頭好暈,發生什麽事了?我剛剛看見……小唯和大黑呢?”窦夢遙看向許雲歌,她搖頭自醒,才猛然突然發現這個人是戴着面具的,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他,居然還跟着他跑了這麽久!
許雲歌一愣,他根本沒料到恐怖傳說的任務切換會是這樣。手機震動,居然是老李早之前發來幾條信息:窦先童綁架了王寶芝,帶着她跑到了山上,車子沒辦法開,也沒有那麽多人人力去部署照明圍捕。
第二條:小老弟你到底在哪裏?要是你還不來,我們可要上去抓人了。
第三條:那群犯罪分子在山上有埋伏嗎?媽的,我們這邊有名戰友突然失聯了,所有人小心,收到情報之後不要輕舉妄動,等待更多支援!強調,等待更多支援,情況不對勁,不要貿然和犯罪分子交火!
許雲歌連忙回複短信:“趕快撤退,他們可能要殺人了!你們還好嗎?所有人離水遠點!”
老李那頭立即回複:“收到!你那頭是什麽情況,有麻煩嗎?”
“沒事,我從犯罪分子設置的秘密地點找到窦夢遙了,她現在很安全。那群犯罪分子可能有特殊武器,你們不要和他們亂來。”許雲歌連忙回複完畢,順便交待窦夢遙的行動方向。
“你好,現在不方便解釋,總之你被犯罪分子下了迷藥昏迷了好幾天,而我剛剛把你救出來。你母親病重積蓄輸血,窦昕唯也在那頭守着,你現在什麽都别問,最好去寒烏市的福星醫院,晚了就來不及了。”
“啊!好的好的!”窦夢遙吓了一跳,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中了迷藥,努力回想之前的事情,竟然也想不起來。隻覺得做了一場很長很累的夢,這個男人拽着她在黑暗中走了許久,直到她突然清醒過來。
“注意安全,有事第一時間報警。”
“面具靓仔,請問你到底是做什麽的?”
“私人偵探,你快點滾行不行,綁匪回來我可不管你了!”
“啊!”窦夢遙飛奔了出去,她那狂奔着消失在夜裏的速度,看得許雲歌一頭黑線。隻怕一般人根本追不上她,自己還是别瞎操心了。
其他受詛咒者隻怕已經集中在山上,許雲歌丢下窦夢遙,果斷往山神廟上跑去。已知山神廟的廢墟之前有鬼市大門,廢墟裏有地洞不知道連通着哪裏。自己收到任務提示,那麽林劍書、黃不逑、陳水馬應該也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
也許,自己可以利用恐怖傳說的任務提示提前結束,直接逃離此地。
可是想起那些率先對自己發動襲擊,幾乎每次都是起了殺心的受詛咒者,許雲歌覺得放任他們發展壯大,對自己是巨大的威脅隐患。
“黃不逑被我一爪子捅翻後逃跑,陳水馬又被我偷襲掏腎。隻差那個叫林劍書的年輕人疑似狀态全滿,如果還能找到破綻發動一次偷襲,我就有機會把他們一鍋端了!”
“哼,比起放虎歸夜長夢多,我覺得你們還是死了比較好!”
不知他們手裏有沒有其他人質,沒有就位的祭品會不會被統計,許雲歌握緊急火攻心詛咒符,決定盡快前往山神廟,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
直到四周徹底安靜下來,一團隐藏在工廠暗處的黑霧才緩緩散開,露出方解元的身形。他玩着手串和刀子,一臉的淡定地盯着許雲歌消失的方向。
“啧,這年頭的新人這麽莽的嗎?我還說找個機會表明立場,咱們不合作也至少不是敵人,沒想到這家夥混得比我還獨狼。仔細想想,是不是我的幫忙太含蓄了,不當着他的面明着展示幾次,怕是傳說收束以後,我還是一張路人臉?”
“想想,接觸恐怖傳說這兩三年,城市還算平靜。大多數受詛咒者不是自己把自己玩死,就是老老實實的願賭服輸,扛着詛咒過日子也不是不能活。說到底,受詛咒者本身仍是隐藏在社會中的特殊人群,而黑蝗組織的創立者想掌控惡鬼和詛咒的力量,把擁有特殊能力和特殊經曆的人口據爲己有,到頭來隻能證明他們的思路不适合持續發展,把自己玩死了。”
“可惜,吐槽他們也意義不大,面臨異象與危機,人類嘗試自救的本能無法譴責。我的能力和策略目前隻能勉強自保而已,我也無法把受詛咒的人群聯合起來商議對策。若是鬼怪複蘇的勢力再度擴張,恐怖傳說現世的頻率不斷提升,越來越多的詛咒受害者,都會被迫卷入這場噩夢之中,這個世界究竟會變成怎樣?”
想起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心中不勝唏噓。思考着自己的未來規劃,望向山神廟的方向,方解元的心情有些沉重,忽而想起鬼市裏的一句傳說:世道要變了,冬天就要來了,若是不甘在漫長的恐懼顫栗之中煎熬發瘋,就要學會适應這個世界。
“不知他們是否已經忘記身爲凡人的滋味,也許我應該試着引導他們,而不是等他們自我醒悟。畢竟我們真正的敵人,不僅有恐怖傳說背後的操盤鬼,還有貪婪無度越陷越深的自己啊……”
“哼,樹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癡。那些不利于人類發展命運共同體的賤手,看來還是早點砍斷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