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我去救她?”扶搖問。
柳先生點頭。
“爲什麽?楊老實是她指使劉慶殺的,然後再殺死劉慶,再殺劉慶子嗣,甚至,逼死劉母的那些話,也是她故意傳開,而且,她還計劃殺死整個村的人,包括你,如果不出意外,白天你就會死!這樣,你還想救她?”扶搖問。
柳先生點頭。
扶搖搖頭,道“用你的命,換她的命,救不救?”
柳先生點頭。
“呵,迂腐,就因爲她現在看起來可憐?那被她殺的人不可憐?”扶搖問道。
“我不是救她,我是要救他們!”柳先生說。
扶搖拿出塞在他嘴裏的布團。
“她的确該死,但,不該這樣死,她這樣死了,她的惡并沒有消失,隻會轉移,擴散給更多人!”柳先生說。
扶搖道“那麽,他們不該死?自私、貪婪、殘忍,不該死?”
“該死,但還可以救,在他們釀出惡果前,還可以救!”
扶搖歎口氣,道“遲了,她和我做了個交易。”
“用她的命,換你的命!”
柳先生愣住。
“爲什麽?”他問。
扶搖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問她爲什麽,她說你是個好人,你不該死!”
“爲什麽?”他問。
“她喜歡你!”扶搖道。
“可還記得,吳宮外,那位丢給你繡球的姑娘?”
柳先生身子一震,驚呼“是她!竟然是她!爲什麽是她?怎麽會是她?”
柳先生失魂落魄,連自己已經被放下來都沒察覺。
扶搖望向村子,那裏傳出叫罵聲、打鬥聲,越來越大,然後變成喊殺聲。
曾經的村民,竟開始拔刀相向。
扶搖很失望,哪怕換了一批人,還是一樣,人性,一如既往的卑劣!
“别打了!”
柳先生忽然發瘋一樣,沖進村子。
“别打了!”
沒人聽他的,隻有一個人能吃到“仙酒”,隻有一個人能夠長生,不患寡而患不均。
柳先生不知挨了多少棍棒,踉踉跄跄來到瓦甕旁,楊氏已經死了,她的心不知所蹤,血紅的窟窿,格外刺眼。
柳先生哭嚎着,輕撫她的醜陋的臉龐,當年的她,還是豆蔻年華,更是吳國公主,尊貴無比,而他,不過是一個四十多歲還一事無成的老儒生,又怎敢高攀?
滄海桑田,吳楚七國之亂後,公主變成男人玩物,僥幸逃走,颠沛流離,再遇上他,她已經飽經摧殘,又豈敢相認?
所以,當她獲得力量,變得年輕,她終究放不下,願意委身,即使他已經是花甲老人。
但,上天開了個玩笑。
柳先生抱出女人屍體,不知是誰喊了句他要搶仙藥,便都撲向他,拳打腳踢,他摔倒在地,而女人屍體則被村民們搶來搶去,最後四分五裂。
他失神的望着,無助的伸出手,又被人一腳踩斷,他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忽然,一道劍光斬過,照亮黑暗,也駭得所有人停下。
一個青年,緩慢走來,村民們冷冷盯着他,仿佛他會搶走他們的“仙酒”,戒備着。
走到老人身邊,扶搖蹲下來,道“這就是美好?”
“不!”老人說。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替你殺了他們!”扶搖視線掃過村民,露出森冷的笑。
老人掙紮着坐起,他衣衫淩亂,頭發披散,臉上沾着泥土、血污,手臂折斷,倒挂着。
“不!”他說。
“你不想殺他們?”扶搖問。
老人道“想!”
“爲什麽不殺?”
“因爲我是人!殺了他們,我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怪物,野獸!”老人說。
扶搖說“我明白了!”
她驟然斬出一劍,又斬出一劍,再斬出一劍,然後,這裏除了她和老人,再無活人。
“咳咳……”老人咳出血,瞪着扶搖,問“爲什麽?”
“因爲我不是人!”
扶搖站起來,手中扶搖劍铮铮作響,她一身劍氣,噴薄而出,如瀑布倒卷。
“我是妖!人的惡,人的善,與我何幹?我有一劍,不平則鳴!”
扶搖輕喝,執念盡去,劍氣直沖雲霄,破入仙人境。
一隻白狐虛影,籠罩着她,張牙舞爪,口吐劍光,璀璨耀眼,尤其七條尾巴,狂亂舞動,每一隻尾巴,都散發着純粹的劍意。
青丘。
這是一處遠離人間的淨土,是狐族聖地。
當扶搖破境,成爲妖仙時,青丘中央的宮殿内,盤坐如古僧的女人蓦然睜眼。
這是一個足以魅惑世間萬物的女人。
“老祖!”
不久,一個美豔的婦人走進宮殿,恭敬行禮。
“南贍部洲,我族新添一位妖仙,你下界,将其帶回青丘。”女人道。
婦人吃驚,自封神之戰後,受娲皇所迫,青丘封界,世間不乏同族妖仙,卻無一能得老祖召見。
“是!”婦人恭敬道。
北海。
正與一位妖仙搏殺的沈倫若有所感,望向南贍部洲。
扶搖嗎?
真好!
沈倫真心替她高興。
真武山。
真武大帝微微蹙眉,歎口氣,道“不平則鳴,好劍道,若能入我真武山……可惜,她是妖族,可惜,她是狐族,若不然……”
三十三天外,鴻蒙混沌中,碧遊宮浮浮沉沉。
一位枯坐不知多久的道人嘴角勾起笑容,若有若無的聲音虛幻缥缈。
“不平而鳴嗎?那麽多世,你終于找到自己的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柳先生望着那個現出本相的狐妖,劍氣收斂,落地化作個嬌俏的白衣少女。
他張張嘴,說“如果不是你,村子也不會……”
扶搖瞥他一眼,道“真的嗎?何必自欺欺人?沒有仙酒,會有仙果,會有财富、權勢等等,隻需一點兒外物影響,就無法堅守本心?”
“可,孩子無罪……”
柳先生話沒說完,扶搖已不見蹤影,然後,周圍的火焰、屍體、血肉,全都不見了。
雞鳴。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趴在教案上睡着。
一個夢?
他驚喜的站起,沖出書塾,卻發現村莊安靜得過分,乃至,死寂。
他慌張的挨家挨戶敲門,卻發現隻有不知事的孩子活着,大人們都在睡夢中死去。
他緊張的跑到楊家,楊氏不見了。
曾經的寒潭,沒了扶搖劍,如今隻是個尋常水潭,潭水映照出村莊一切。
扶搖一揮袖,風拂過,波光粼粼,畫面消散。
“多謝仙師救命之恩!”身段豐腴的楊氏飄在陰暗處,畢恭畢敬。
扶搖掃她一眼,村莊那些大人在夢中死亡,楊氏并不例外,不過,扶搖以她觀道,欠下因果,不好不還。
“收起你那點兒心思,我可不是迂腐老儒,再耍心機,直接斬你三魂七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楊氏慌忙跪下,求饒道“仙師饒命,奴婢再也不敢!”
“哼,你放心,我答應過你,不殺他,并且,等他百年,魂魄依附柳樹,得村民祭祀,還能成爲此處神祇,至于能走多遠,是成土地,還是山神,乃至能否有朝廷封賜,做個正神,得看他的造化。”扶搖淡淡道。
“謝仙師!”
扶搖咧嘴,道“我可不是仙師,我是妖怪。”
楊氏惶恐。
“至于你,公子府上,還缺幾個奴婢,亡朝公主,勉強夠格。”
楊氏瑟瑟發抖。
“還有,你以後就叫吳羞,羞人的羞,聽見沒有?”扶搖道。
“聽……聽見了!”吳羞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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