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劍仙聯手起來尚且不敵一劍,這便有些丢人。
不過……
盡管說鄭開和吳慢行兩個人都算不得好人,甚至可以說是人渣,然而這樣的人恰恰不是那麽容易死的,如果鄭開是一朵溫室裏栽培出來的花朵,那麽吳慢行便是泥濘裏倔強長大的雜草。
雜草可以屢折不斷。
而溫室裏的花朵生命力不如雜草,然而……人家有溫室呀!
彈指刹那間,臉上本挂着絕望的吳慢行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意,眸子裏閃耀着冷血,觸不及防的伸出遍布血污的手,一把抓住鄭開的後背,倏然一頓。
吳慢行伏在了地上。
鄭開本就渾身浴血,終究缺乏死裏求生的經驗,這一下更是反應不及,被吳慢行抓着當被子,蓋在了他身上,用來承受李汝魚的青氣小劍。
眼看鄭開就要被青氣小劍穿心而過。
一聲嬌笑。
站在不遠處的李汝魚渾身汗毛倒豎,倏然間按住腰間朝歌,渾身氣息張揚。
他感受到了威脅。
一位穿得極其鮮豔的男子出現在鄭開身前。
濃妝豔抹,梳着少婦發髻。
端的是花枝招展。
偏生竟然還真的手持了一朵嬌豔鮮花。
詭異的很。
這個婦人打扮的男子嬌滴滴的笑了一聲,手中那多花朵恰好擋住了青氣小劍,一瞬之間,青氣迸散,劍意飛揚。
李汝魚蹙眉。
高手!
這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很可能是位真神仙。
擋下青氣小劍的男子一臉難過,看着他手中那朵被青氣小劍擊碎了所有花斑隻剩下孤零零的花柄,幾欲落淚,“男人都這麽狠心麽,竟如此辣手摧花。”
李汝魚無語,說得你好像不是男人一般。
對于這不倫不類的男子,李汝魚着實有些警惕,咳嗽了一聲,靜觀其變。
如婦人般的男子伸手一抓,如老鷹抓小雞,将鄭開提在手上,盯着站起來的吳慢行,一副憐愛神态,“倒是個讓人疼惜的男人呢,可惜,活不久了,按說你方才舉動,足以讓鄭家将你碎屍萬段,不過我可不想讓挂刀龍王那老王八找麻煩。”
吳慢行心中一沉。
他終于後知後覺了一些,先前鄭開也說過類似的話,爲何他們都覺得自己會死?
那男子笑靥如花,溫柔的對鄭開說道:“回家了?”
鄭開被他如小雞一般抓在手裏,很有些惱怒,“先放我下來。”
那男子依然笑着,溫婉的很,讓鄭開起了一聲雞皮疙瘩,當然,一旁的吳慢行和李汝魚也感覺渾身雞皮疙瘩。
任何一個人看見一個男人如此忸怩作态如女子,都會如此……惡心?
他輕柔笑了,啐道:“人家才救了你,你就這樣不懂風情嗎,讨厭呢,不過沒辦法,雖然你叫我放下來,人家也不會放的喲,你家老頭子說了呢,試劍完了就回白帝城,不然可真讓那條卧龍借刀殺人之計成功了,鄭家可不允許你出任何問題。”
轉身看向李汝魚,“告辭。”
這一次是真的告辭,抓着鄭開,一陣風來,倏然消失。
風中傳來鄭開不甘心的怒吼,“我還會回來的!”
那一次回來,我必然是以真神仙的姿态,雪刷今日不敵一劍的恥辱。
李汝魚冷笑不語。
既然如此,那不妨先送你一劍。
锵!
朝歌出鞘,一劍光寒。
倏然間對着面前的虛空裏一劍劈落,劍光閃耀,一瞬而消失。
千百裏外,婦人打扮的男子抓着鄭開從清風裏跌落出來,狼狽不堪,惱怒的道:“這男人真是一點也沒情趣呢。”
男子背後,有一條劍痕,鮮血汩汩。
他卻渾然不在意,盯着手中的鄭開,忽然笑了,“還是鄭家小哥兒懂風情,今夜可要好好慰勞人家啊。”
鄭開頭皮發麻。
索性閉口。
他本來就是最妖孽的一撮人之一,哪會不明白,眼前這個不倫不類的男人,是整個大徵無人不知的一位真神仙。
然而這樣的真神仙,卻被大涼的劍客一劍劈中,焉能不驚。
他明白了老族長的用心良苦。
明知道這一次是白帝城卧龍的借刀殺人之計,還是讓自己前來,目的就是讓自己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淬煉自己的劍心。
所以,絕對不能因此而崩潰。
輸一次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直在輸,所以這一次回到白帝城後,自己必将砥砺修行,争取早日跻身真神仙,那一日才是自己洗刷今日恥辱的時候。
鄭開長歎了口氣,“你打不赢他?”
那男子噗嗤一聲笑了,“地上打不赢,床上他可打不赢我,保準讓他跪着求饒讓我快一些。”
鄭開一陣惡寒,識趣的閉嘴。
其實知道這位真神仙的人都知道,他也就是嘴上說說,實際上這位真神仙是整日裏泡在女人堆裏的主,他長春宮裏的女子,比大徵後宮裏的妃子還要多。
李汝魚沒有再出劍。
倒也不是攔不住,因爲……還有人在!
四處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既然不現身,那我就逼你現身。
朝歌一振直指吳慢行。
吳慢行苦笑,肩頭挂着的長刀再次顫抖,他不服輸。
他不想死。
所以,他想掙紮。
他明白了爲何鄭開和那位男人都說自己會死,因爲他們鄭家确實有能力保護鄭開從一位真神仙手中成功脫逃。
但自己沒有。
要活下去,隻有靠自己。
然後蟄伏回大骊,終有一日,讓大骊君王爲今日之事付出大家——我吳慢行一直都是一個睚眦必報的人!
唰!
當李汝魚的朝歌落下時,吳慢行腦海裏瞬間一片空白。
那是很簡單的一劍。
僅僅是簡單的擡起,劈落。
沒有閃耀劍光,沒有磅礴劍意,仿佛隻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在一個普通的村莊裏揮舞着劈落下最爲尋常的一劍。
很簡單的劍,卻讓吳慢行升起無法抗禦的絕望。
這就是真神仙的姿态?
吳慢行無力的推刀,明知不可擋,還是要擋。
也許,有奇迹呢!
有!
吳慢行退出去的刀上,倏然多了一隻手,一隻很蒼老的手,一直布滿了老人斑的手,這隻手按住了長刀之上,便似定海神針。
推出去的刀,便是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
嗡!
刀劍相觸。
吳慢行悶哼一聲,吐了口血,看着突兀出現在身前的佝偻老人,驚呼:“老丁!”
教自己挂刀術的老丁!
挂刀龍王!
在吳慢行的身後,平靜之中驟起狂風,轟隆巨響中,一道寬大一米的溝壑如被一柄看不見的長劍劈出,不斷向後蔓延。
一直到千米之外!
李汝魚收劍,冷冷的看着那個佝偻老人,終于現身了。
這人,比先前那不倫不類的男人更讓自己感到威脅,他身上的氣息雖然已經掩藏得很好,然而李汝魚能感受到,佝偻老人那曆經歲月侵染出來的血腥之意。
佝偻老人一臉滄桑的笑,“你要是殺了吳慢行,我會很困擾的,畢竟他死了,也就意味着我少了一枚即将成熟的果子。”
李汝魚哦了一聲。
隐然有種感覺,吳慢行隻怕是個悲劇。
佝偻老人搖頭歎氣的看了一眼吳慢行,“雖然早了些,不過也沒有辦法了,總不能讓你真死了,如此我二十餘年的布局豈非白費。”
吳慢行心中一驚。
二十餘年的布局……
什麽布局?
心中的喜悅一落千丈,他隐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佝偻老人看着李汝魚,“從劍道上來說,你的實力确實已經媲美東土的真神仙,在攻伐力上來說,東土的九神仙之中,隻怕也沒幾個敢說穩壓你,不過不幸運的是,你遇見我這位挂刀龍王。”
挂刀龍王的挂刀,本以攻伐之力著稱。
李汝魚哦了一聲。
挂刀龍王認真的道:“我帶他離開,你我相安無事,你去找大涼女帝,我去收獲我的果子,可好?”
李汝魚沉默不語。
挂刀龍王明白了,“我懂了。”
李汝魚搖頭,“你不懂。”
佝偻老人不解。
李汝魚輕聲道,“先前大骊和大徵聯手追殺大涼女帝,你是其中出手過的真神仙之一,我既然遇見你了,總得給她出出氣。”
這才是道理。
我既然持劍來找女帝,作爲一個男人,總得做些什麽。
告訴東土,大涼女帝不可欺!
之所以放過先前的那個不倫不類的男人,就是感受到挂刀龍王的存在,當時倒也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挂刀龍王,現在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讓他離開。
欺女帝者,我李汝魚必然以劍問之。
這是一個男人的擔當。
挂刀龍王長歎了口氣,“年輕人啊,莫總覺得天老爺第一你第二,你爲大涼女帝出頭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别忘了,你不一定能打赢我。”
李汝魚笑了,“不打一下怎麽知道。”
挂刀龍王想了想,“如果我告訴你大涼女帝在何處,可否就此别過?”
李汝魚搖頭。
挂刀龍王歎氣,“不願讓一步?”
李汝魚一臉愁苦,“我倒是想讓一步,可我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也許等你摘下一枚果子後,我很可能真打不赢你。”
吳慢行上前一步,“老丁,什麽果子?”
挂刀龍王會看他一眼,臉上裂出豐收的笑意,“你啊。”
對一臉茫然的吳慢行悠悠的道:“你确實不知,反正也差不多快要收獲了,告訴你也無妨,知道我爲什麽叫挂刀龍王?”
“可知龍食其子?”
吳慢行頓知不妙,倏然間轉身就欲逃跑,一陣清風起,就要一掠千裏,卻不料被挂刀龍王伸手一抓,直接從清風裏抓了出來。
“我布局二十餘年,你跑得掉麽?”
挂刀龍王歎了口氣,“我這具軀體,已經蒼老得無力承載我這沸騰刀意,而你已經到了大劍仙,雖然還沒跻身到真神仙之境,不算徹底成熟,不過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