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涼天下,從西到東從北到南,千山萬水間倒塌的房屋無數,死傷的民衆無數。
一時之間,整個大地之上,處處見人間死别。
從地方官府到駐軍,全部投入救災。
其中,以開封的鐵脊軍爲甚,爲了救助災民,甚至拿出了軍饷糧草,用盡了最大的力量救助,如果此刻鎮北軍或者禁軍對鐵脊軍下手,幾乎能不敗而勝。
然而無暇,也不敢。
受到鐵脊軍影響,鎮北軍和鐵脊軍也投入了救災一事之中,這在以往的曆史中從不曾出現過——地方軍隊很少投入災情救助之中。
更多是作爲暴力機構鎮壓災民防止造反。
随着從西域的諜報傳到大涼各地,各方反應不一。
正在南下途中,準備繞道去一趟蜀中見見高麗仙和霍姓武将的趙晉,坐在倒塌了一半的驿站裏,對身前那位白衣青年歎氣,“你還是速回大理罷,想必大理亦受了地動之災。”
白愁飛不發一語的轉身離去。
他看透了。
随着東土徹底和大涼接壤,趙室和李汝魚之争已經沒有時間讓雙方再一次布局,也沒有更多的國力讓雙方展開一次兵力争鋒。
這一場本該烽煙四起的江山指針,很可能要雲淡風輕的落下帷幕。
當然,有個前提。
高麗仙、霍姓武将以及嶽單這三個人,有遠見之光,能在這一次大災之中發現後續的麻煩,所以會快速選擇站隊。
一旦西軍和鎮北軍站隊,那麽趙室和李汝魚之間,必有一方選擇退讓。
必須餘力。
以應對接下來的東土王朝大軍。
白愁飛有些怅然,他知道,在大涼這一次的江山之争中,大理已經不能撿任何便宜,隻能作爲大涼的附屬藩國,繼續蟄伏。
趙晉盯着白愁飛遠去的聲音,嗤笑了一聲。
就算和李汝魚争個你死我活,大涼這片天下,也豈是你大理可以染指的?
想得倒是很美。
無力的歎了口氣,時不待我。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東土如此之快就和大涼徹底接壤,那麽這片天下的億萬百姓,接下來就要面對東土王朝的兵鋒沖擊。
這時候的天下,需要一統的力量。
趙室和李汝魚,已經沒有了步步落子争奪天下的時間。
加上這一次地動之災,鐵脊軍反應最爲迅速,獲得了不少民望人心,加上之前民間流傳的李汝魚被趙室迫害的流言,各種局勢相交,如今的楚王李汝魚,俨然已孚衆望。
這是很無奈的局面。
但是趙晉不服,他還想再拼一把,趁着此刻嶽單、高麗仙和霍姓武将還沒有表态,他想露出鋒芒,告訴天下,李汝魚并非擁有絕對的聲望。
趙晉迅速修書一封,着人快馬八百裏加急送往臨安。
必須下先手爲強。
……
……
楚州,地震之後,李汝魚将修建王府的錢拿了出來,用來安置災民。
那座小院子因是新建的緣故,倒是完好無損。
無形之中讓李汝魚少了一絲後顧之憂,至少不用擔心小小等人的住宿問題,加上楚州距離西域極遠,地震帶來的影響是整個天下最小的一片區域。
地震之後第三天,李汝魚接到了一封從臨安來的密信。
謝琅重傷,王竹書重傷,戶部尚書重傷……
受地震影響,臨安一批重臣重傷。
甚至死了一兩位。
不巧的是,死的那一兩位,恰好是女帝走後一直對趙室有怨念的臣子,早就被銘刻上了女帝和楚王的标簽。
李汝魚甚至不需要落子,臨安那邊已經在傳言,趙室的“趙房”趁着地震的時候,對不服趙室的重臣下手,清除異己。
殘破的州衙裏,知州周懷素,這位狂儒看着喝茶的楚王殿下,歎氣道:“想不到楚王殿下布局如此之深,竟然能趁着這一次地動之災發作。”
言辭中頗有不屑。
李汝魚苦笑搖頭,“如果我說這一切我根本沒布局,你相信不?”
民心?
我李汝魚不需要用忠良碧血來換取民心。
如果能讓死的那兩位複活,就算我失去民心又何妨。
這天下,軍隊在手,争奪江山何需民心?
億萬黎民不關心女帝走後誰坐江山,他們隻關心坐在垂拱殿的那位能否給他們帶來幸福安定的生活,他們隻關心新君能否繼續延續女帝的盛世。
周懷素沉吟半晌,“如果在之前,我不會信,可如今殿下您說,我信。”
李汝魚歎氣,“信有何用。”
周懷素也知道當下局勢,壓低了聲音,“接下來,隻怕是趙晉的最後一搏,然而當今天下大災,某甚是擔心,若趙晉這一搏牽涉太廣,隻怕留不下多少力氣來應對接下來真正的‘地動’之災。”
東土和大涼接壤帶來的影響,将無比巨大。
沒人知道,東土的王朝會如何對付大涼,不過可以想象,正如大涼對待大理一樣,當東土王朝發現大涼有可能威脅到他們,會如何選擇?
大涼若是知道大理會威脅到臨安,最直接也最簡單最有效的選擇,隻有一條:滅大理。
對于東土而言,亦是一樣。
滅大涼。
尤其是如今大涼官場之人,都知曉了一些隐秘,比如東土早就派了人來,比如讓這片天下開化的大楚太祖楚一人就是東土儒家的叛逆之人。
更重要的一點,也可能是女帝早就布下的局:在如今大涼天下境内,但凡有地位有勢力的人,都間接或直接的透過一些從臨安來的關系,知道了大涼其實是東土的放逐之地。
在東土眼中,大涼不過是一片罪惡之域。
這個真相是嫁衣女子告訴女帝,然後女帝通過各種布局,一點一點的透露出來,隻不過沒有直接說明,而是讓有識之士自己猜出來的。
想到這,周懷素起身,對着李汝魚一揖到底,“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請王爺以天下爲念,不戰爲上。”
不是不和東土王朝征戰,而是鐵脊軍不和禁軍作戰。
天穹之上,悶雷隐隐。
似乎随時都會劈落下來,将周懷素劈成灰燼。
李汝魚側身不受禮。
看着擡頭一臉慘然的周懷素歎道:“這不能以我的意志爲轉移,得看趙晉。”
周懷素情緒黯然。
李汝魚起身,“我先去見一個人。”
說完化清風而去。
周懷素歎氣,去見誰都沒用,這種局勢,已不個人之力可以力挽狂瀾的。
……
……
幾日之後,趙晉出手。
坤王趙飒上折,言稱楚王李汝魚裂土爲王後,擅養兵事,不尊政令,是爲竊國之賊。
附議者衆。
除了趙室那一批人,其中豁然還有兩個讓人訝然的名字:兩位樞密院副相公。
一個王竹書,一個是卓宗棠。
這一下頓起軒然大波。
誰都知道,卓宗棠一直是李汝魚心腹,然而他卻在這個時候支持李汝魚是竊國之賊的論罪折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連心腹都承認了,李汝魚是竊國之賊一事,顯然笃定。
卓宗棠是反水,是令所有人意外的一着棋。
沒有人想到,卓宗棠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趙室拉郎,何況還有一位王竹書,兩位樞密院副相公的出聲,加上樞相公的繼續沉默,這俨然已經代表了整個樞密院的态度。
一時之間,臨安那邊讨伐李汝魚的折子如山一般湧向左右相公和樞相公的公事房,禁軍将領更是大肆請戰。
氣氛隻需要再醞釀幾日,禁軍出兵便是水到渠成。
而是楚州方向,禁軍更是快速調動,幾乎隻用了三兩日功夫,禁軍就将楚州包圍了個水洩不通,一旦臨安那邊發出軍令,就可以瞬間踏平楚州。
對于天下百姓而言,他們不懂這其中的曲折,他們不願意在遭受地震之後又遭遇戰火,是以幾乎人心一處,都想着楚王殿下是不是就這樣接受讨伐,束手待斃。
民心,瞬間站到了臨安那邊。
開封,君子旗和徐骁統率的鐵脊軍很快反應,幾乎是禁軍圍困楚州的當日,兵馬放棄了救災,大肆出城撲往壽州那一條線。
欲要救楚王。
戰争一觸即發,至少鐵脊軍和禁軍,似乎要來一場
然而李汝魚不在楚州。
他在琅琊山。
他要見那一個人,一個足以改變一場戰争的人,他要那個人站出來表态,他要讓趙室知難而退,給趙晉一個絕望的局勢。
然而,西軍和鎮北軍卻在這樣的局勢下率先出聲,選擇了立場。
宛若平地起了兩聲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