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虛元君魏華存,也知大秦白起。
小小一臉笑意,問,“師父,白起很厲害的麽?”
赤足女冠莞爾一笑,“一個白起,打你一百個謝晚溪沒問題,哪怕是文道成聖的謝晚溪,也擋不住殺神的沙場雄師。”
小小吐了吐舌頭,“惹不起惹不起。”
赤足女冠歎了口氣,“大涼趙室這幾十年走了什麽狗屎運,真是個可憐。”
先有個女帝,壓得趙室脊梁骨都折了,如今又來個李汝魚,擺明了要和趙室争奪江山,偏生這個李汝魚,手中的棋子都是驚才絕豔之輩。
鐵脊軍中的徐骁、君子旗,臨安樞密院的卓宗棠。
如今還得加上殺神白起。
當然,别忘了那個橫空出世,昙花一現卻一舉定下了南北大戰勝負的兵仙,那個人不知被女帝藏在何處,如果也能被李汝魚所用……
簡直不敢想象。
這陣容,也是個天下無敵了,真不知道趙室拿什麽和李汝魚争。
忽然之間,女冠有些可憐趙室的趙晉。
花蕊夫人也在歎氣。
看着李汝魚,不知道爲何,她腦海裏出現了另外一個男人霸氣的身影,六百年前,那個男人帶着一位驚才絕豔的兵道聖人百裏春香,橫掃天下建立大燕王朝。
兩個男人之間,有着一些共同點。
比如,兩個男人的背後,都站着天下無雙的女子。
大燕太祖的背後是百裏春香。
李汝魚的背後,是謝晚溪,更是大涼女帝。
李汝魚沒有去攙扶起白起,隻是微微笑了笑,“将軍且稍後,你這誓言,我李汝魚還不知道有沒有福氣承受。”
天穹之上,粗如房屋之大的閃電之槍已經逼近。
李汝魚真沒多少信心能破這種驚雷。
舌綻春雷:“速退!”
小小攙扶着女冠,腳下墨韻流淌,宛若成蓮,一步踏出,則步步生蓮,踩着墨色蓮花,一步千米,回到了遠處的營地帳篷裏。
夏侯遲戴上青面獠牙,大手一揮。
拱衛在周圍的魑魅整齊劃一,鐵蹄飛揚,踐踏着白沙飛速退去,軍紀之嚴明,縱然是殺神白起,也不由得暗暗颔首。
八百魑魅,可當五千精銳!
花蕊夫人還沒拿到天師劍,不會就此離去,一揮手,憑空而起的花瓣出現在腳下,再揮手時,受了傷神情黯然的楊粉黛便和她一起。
兩人的身影幻化之間,如化蝶,于長空之中婆娑遠去。
李汝魚看了看白起,笑道:“将軍且莫動。”
閃電之槍直指白起。
他若是離開或者逃離,從天而落的閃電之槍也會改變方位,對于自己而言,并不是好事,會極大的增加破這閃電之槍的難度。
白起點頭,按劍,“吾王且去。”
李汝魚按住腰間鏽劍,望着天穹之上落下迫近的閃電之槍,看似僅在咫尺,實則還在雲端之上,大笑道:“我一劍,一劍千百裏!”
锵!
隻聞劍出鞘,不見長劍影。
倏然間,海濱上,綻放出一朵绮麗絕倫的青花。
無比巨大的青花。
一條條青線劃地而起,形成一爿爿花瓣,彎出一個巨大的弧度後,在天空之上彙聚到一點,天地之間,便若綻放了一朵巨大的青色花蕾。
美輪美奂。
這是李汝魚得自胡蓮先生的春秋之劍。
青色花蕾聚于半空。
化而爲劍。
一柄青色的寸長小劍,懸停半空,劍尖吐芒,在那巨大的閃電之槍面前,青氣小劍渺小得幾乎不可見,然而卻有充斥着難以言說的存在感。
寸蛇對巨蟒!
在青色花蕾逐漸消散之際,地上,一道暗紅色的光影沖天而起。
李汝魚的鏽劍,拉扯出一道芒線。
直沖天穹。
這才是今日最危險的時候,李汝魚必須破了這閃電之槍,不然白起必死無疑。
與天鬥……
天不會亡,李汝魚卻可能會死。
彈指刹那間,天穹之上,寸蛇般的青氣小劍撞上了巨蟒的閃電之槍,青氣小劍承載着春秋的江湖,山巅之槍承載着天道的規則。
皆是人間重物。
已經沒有任何言語能形容天穹之上的情景。
青氣和閃電混雜在一起,仿佛洪荒時期開天一般壯麗,漫天都是閃電和青氣,天穹之上,亮若白晝,高天之上,更是彷如有持槍人在怒吼。
春秋終究不如天道。
青氣小劍崩碎。
在劍尖處和閃電之槍的槍尖處,狂駁的能量沖卷出一片破碎的空間,無數黑色的裂縫爬在虛空之中,可見裂縫之中混沌的不知名紫紅物體。
甚至,身在高空的李汝魚,隐然看見,裂縫之中出現了一顆星辰。
一顆無比巨大的星辰。
一個藍色的星辰。
藍色的星辰之上,分布着雪白和綠色,似乎是冰川和高山。
李汝魚心中一驚。
不知道爲何,他忽然覺得那顆星辰有些特殊。
可惜,隻看見一眼。
他沒有時間,因爲那道粗如房屋大小的閃電之槍被青氣小劍削弱了三分之一後,直徑依然有兩三米之巨,當頭落下。
李汝魚鏽劍在前。
這一次,他沒有使出任何劍招。
僅是單純的出劍。
傾盡所有的出劍,沒有任何藏私。
大繁若簡。
這才是李汝魚最強的一劍,毗鄰劍道成聖,其威力已是劍道聖人的一劍。
嗡!
鏽劍抵住閃電之槍。
李汝魚在顫抖。
那一片整個空間都在顫抖。
彈指刹那間。
李汝魚渾身衣衫化作灰燼,渾身肌膚都在沁血,五官七竅皆在流血。
李汝魚已是血人。
然而……
閃電之槍沒能下落。
李汝魚成功抵住了。
然而隻是抵住。
閃電之槍依然在,依然要穿過李汝魚,劈殺地上的白起。
天道之力,比誅逆天之存在。
李汝魚不服輸。
他怒吼一聲,手中長劍再次綻放出光彩,承受着雙重力壓,鏽劍上的鏽迹終于難以再依附劍身,一塊又一塊的剝落。
然而依然不敵閃電之槍。
一鼓作是,再而衰,三而竭。
李汝魚心中暗歎一聲。
輸了。
青氣小劍是自己的第一劍,威勢最盛,不敵閃電之槍。
鏽劍出劍是第二劍,威勢次之,不敵閃電之槍。
最後這一次振劍,是第三次,威勢最弱,更不敵閃電之槍。
輸了就死。
恰此時,一劍西來。
阿牧來了!
兩次受傷後的阿牧安心做起了小女人,很少執劍。
但她終究是被誤以爲是越女的劍客。
她是劍聖蟲達的弟子。
今夜,爲了男人,她再次執劍,知死而進。
一劍既出,便是滿天星。
漫天星辰繞裹閃電之槍,在空中炸裂,宛若盛開了千萬朵煙花。
李汝魚驟感壓力頓減。
然而……
阿牧終究有傷,不複巅峰。
滿天星炸裂後,阿牧便從空中墜落,嘴角血迹侵染了衣襟,早已失去了知覺。
李汝魚苦笑一聲。
眼角餘光,倏然看見鏽迹脫落完的劍,看見了劍身上銘刻的那四個字,一直以爲那是劍名,然而此刻看見,他才恍然大悟。
這柄劍本就是大楚王朝時的鑄劍師所築!
這四個字,不是劍名,但亦是劍名。
這四個字:楚風重韻!
楚者,大楚也!
這柄劍,承載着大楚王朝的重韻,承載着讓這片天下開化的大楚開國太祖楚一人的理想,承載着這片天下的希望。
在刹那之間,李汝魚仿佛看見了一個人。
在刹那之間,李汝魚感受到了手中那柄劍的長鳴。
它在雀躍。
它在蘇醒。
它要……綻放!
李汝魚笑了。
倏然間收力,僅是單純的握劍,對抗那道閃電之槍。
一個天下的希望,可抗衡天道規則?
可以!
皆是人間重鼎。
當那道對抗閃電之槍的意志從人變成單純的一柄劍時,當對抗它的意志是一個王朝的重韻,是一個天下的希望時,閃電之槍所象征的天道規則,亦無法寸進。
人間和天道,本就相對相立。
于是一切雲淡風輕。
李汝魚執劍,閃電之槍依然在,卻隻是相對的不斷消弭。
然而李汝魚不敢大意。
他要等。
等着閃電之槍徹底消散。
異變驟生。
海水之中,倏然起卷,一柄長刀從海底升起,化作一柄斬天之刀,欲要一刀橫空将李汝魚一刀兩爿。
刺客!
沒人知道這個刺客是誰。
但誰都知道。
因爲這個刺客,隻可能是趙晉悄悄落子在楚州潛伏,等待着機會的刺客。
因爲那柄斬天的刀,和曾經出現過的宮本武藏的刀一樣的制式。
因爲那個刺客出刀前,說了一句。
爲了他作爲一個刀客的榮耀,這位刺客有着他的尊嚴,哪怕是刺殺,也要在出刀之前告訴敵人:我是光明正大的殺你。
盡管他的行徑遠遠稱不上光明正大。
但此刻他還是豪邁的說了一句:請接冢原蔔傳之刀。
楚州城裏,被驚醒的令狐看着遠空的異象,回頭看了看大通鋪之中睡得極熟的王小旦,笑眯眯的說了句,“小旦,你要做絕世大劍客,今夜我先做一次咯。”
免得将來說出去給你丢臉呢。
沒有劍的令狐出劍。
揮手一劍。
足矣。
反正她這一劍不求殺敵,隻求阻那位刺客片刻,等李汝魚捱過那道閃電之槍,那位刺客也隻有逃的份:這個天下,除了風城主,已經無人可以正面穩勝李汝魚。
抵住閃電之槍的李汝魚确實有些意外。
他沒料到趙晉竟然不死心,竟然在自己的藩地埋伏了刺客,這是意料之外,他本已經在等着最後的後手出現幫自己抵擋這一刀。
那個後手,自然是毛秋晴。
但是更意外的是,最想殺自己的令狐,竟然出手幫自己擋住了這一刀。
意料之外。
倒是最好的結局,這樣的話,毛秋晴可以藏匿在暗處,繼續她的那項任務。
然而……
楚州鳳鳴山巅,倏然閃耀起一道黃色的圓球形光芒。
刹那之間。
圓球形光芒湮滅,旋即,一道黃色的光線,從鳳鳴山巅貫穿整個天穹,比閃電還快,快得讓人絕望,讓人無法想象。
橫貫天地的黃線穿過李汝魚的胸口,久久不滅。
李汝魚從天而落。
在落下之前,李汝魚松開了手,任有楚風重韻對抗那道閃電之槍。
……
……
塵埃落定。
李汝魚重傷不醒,阿牧重傷不醒。
閃電之槍消弭。
楚風重韻從天而落,落在白起手中。
海水之中,那位不見身影的刺客出了一刀後就已遠遁,他本來就是爲了鳳鳴山山巅那一箭。
鳳鳴山山巅,一個青年收好了長刀,看着遠處夜空裏急劇趕來的魑魅士卒,笑了笑。
一臉嘲諷。
人間有劍道聖人。
然而你李汝魚終究還沒成聖。
豈不知道,人間已有箭道聖賢,我養由基的箭,縱然不能射殺你,但要重創你還是不能,今夜,也就是差了那麽一點而已。
可惜的是,今夜終究還差一點。
青年歎了口氣,看了看手中的長弓,若是換了自己當年的長弓和箭,哪怕是劍道聖人的李汝魚,今夜也必死無疑。
那一箭的光華穿過李汝魚的肉身,然而那一支箭卻不能承受如此磅礴的力道,在觸及李汝魚的肉身刹那間,就已化作灰燼。
如果是曾經大内百宦之首薛盛唐用的螺紋箭,李汝魚就必死無疑。
可惜了。
青年身影一閃而逝,消失在楚州城。
白起手握楚風重韻,看了看這柄來曆極大的劍,又看了看地上的阿牧和李汝魚,最後眼神有些熾熱。
吾王爲白起,不惜犯死境。
士爲知己者死。
我白起何以報之?
唯一事耳:
再鑄殺孽,爲楚王開盛世太平!
亦爲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