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閑頓時恍然大悟。
暗惱自己粗心了,謝琅在一旁,自己還敢請李汝魚去西子湖畔夜遊,雖然是爲求墨寶,且文人雅士夜遊西子亦是雅事。
但長輩麽……
誰會願意看見未來的孫女婿當着自己的面出去鬼混?
謝琅卻笑眯眯的,“範侍郎這可是看不起我這個老人家啊,西子湖畔夜遊,難道我就不能去麽,讓人心寒呐。”
範閑大樂,“謝相公願往,下官求之不得,幸甚幸甚!”
不得不服,姜是老的辣。
一方面,謝琅不好阻止自己對李汝魚的親近之意,但又不願意看見未來孫女婿去鬼混,于是這位出仕到現在就沒傳出過花名聲的陳郡雙璧,第一次要去夜遊西子。
有他在,自然隻能是聽聽歌舞的雅事。
李汝魚壓低聲音,“範侍郎此舉,不怕陷自己于朝堂之中孤立無援之境麽?”
倒有些意外。
先前在大慶殿,範閑隻是含糊其辭的說過一句,立場不明。
怎的下朝之後,忽然就站隊到自己這邊來了。
範閑回首望了一眼即将走出殿前廣場的周妙書等一行人,想了想,道:“其實怎麽說呢,李大人就當下官是孤注一擲,欲求一個大富貴的粗鄙俗人罷。”
李汝魚沉吟半響,忽然哈哈一笑,“範侍郎說笑了,若你都成了粗鄙俗人,那我等可就俗得不能再俗了。”
範閑也笑:“大俗即大雅。”
三人同行。
夜遊西子那是晚上的事情,白天還得應班處事。
李汝魚共有四個職位,兵部尚書、同知樞密院事、北鎮撫司鎮撫使、左散騎常侍,其中北鎮撫司那邊,基本交給了都指揮使趙信。
反正趙信在北鎮撫司的官職比李汝魚大。
左散騎常侍在中書省,李汝魚基本上不樂意去,任何事情都交給了右散騎常侍魏禧——這個人絕對放心。
兵部那邊一般是左右侍郎打理,重大事情李汝魚決權就行。
所以李汝魚真正的公事房在樞密院。
下朝後回到樞密院,剛坐下片刻,就見王竹書敲門進來,笑道:“昨日西軍那邊來了諜報,說大理那位白愁飛野心不死啊。”
李汝魚吃了一驚,“他想進犯邊境?”
大涼雖然剛打了大彰,但大理也一樣,按說大理更沒有進犯大涼的力量才對。
王竹書坐下,等人倒好茶水後,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這倒是沒有,不過此人戰後不思量恢複民心和生産,反而有窮兵黩武之勢。”
李汝魚樂了,“我沒記錯的話,王大人似乎當初就預見過這個狀況,說隻有大理落在了白愁飛手上,根本不需要咱們大涼出兵,大理就會亂成一鍋粥。”
王竹書笑了笑,意味深長的放下茶杯,起身,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再想想。”
說完出門。
卻即将出門時回首笑道:“今夜在西子湖畔,多寫兩幅,我也要一幅,嗯,如果可以,就寫你家夫子的《将進酒》。”
李汝魚樂了,“那王大人拿什麽換?”
王竹書哈哈一樂,“不是已經給了你麽。”
說完大笑出門。
李汝魚愣了下,旋即恍然醒悟過來。
王竹書這是在變相的提醒自己,在接下來和趙室的鬥争中,如果赢了趙晉和趙飒,對這兩人一定要斬草除根,避免這兩人跑到大理去。
一個混亂不堪的大理,一個有可能武道成聖的白愁飛,加上趙晉和趙飒,結合在一起,就是卷土重來的完美組合。
王竹書剛走,又來了個熟人。
卓宗棠。
這位從戰場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如今已是樞密院除三位相公外屈指可數的高官,将來等李汝魚離開樞密院,或者樞相公、王竹書二人其中一人的位置出現空缺,他就是最有資格補缺的人。
倒是很熟,走進來就從李汝魚桌子上拿起那罐茶葉,喲了一聲,貢品呐,李相公真不愧是女帝陛下欽定之人啊。
李汝魚一臉黑線,“這是小小拿的。”
其實就是女帝曾經賞賜給謝琅,又被謝晚溪偷偷拿出來給李汝魚,說魚哥兒在公事房裏可以用來接待貴客。
卓宗棠一臉羨慕,愣愣的盯着李汝魚。
李汝魚摸了摸臉,“有問題?”
卓宗棠哈哈大笑,“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這家夥是不是雞雞帶鈎鈎的,爲啥各種好女人都一窩蜂的跑到你身邊去了?”
李汝魚哭笑不得。
卓宗棠就是這樣的人,本來就是軍伍出來的漢子,你還奢望他想讀書人一樣文雅?
幹笑了幾聲。
卓宗棠卻會錯了意,“難道你有什麽房中秘術?”
旋即自言自語,“這倒是有可能,早就聽夏侯遲和花小刀兩人說過,說你有什麽神奇的絕招,感情是這種啊,快分享分享,也讓老哥我去威風一番。”
李汝魚無語。
心中卻微暖,卓宗棠這番話看似粗魯,實則親密。
俨然友人。
卓宗棠一副不爽的模樣,“自私了啊……”
李汝魚攤手,“不是你想的那樣。”
卓宗棠順手将茶罐揣走,“我就是來知會你一聲,樞相公找你。”
李汝魚目瞪口呆。
這……這就黑走了一整罐的極品貢茶?
臉呢?
無奈,隻得起身,去找那位大涼天下最帥男子,樞相公看見李汝魚,笑道:“你來樞密院也有些時日了,有個地方還沒去過,今日帶你去。”
李汝魚不解,“很重要?”
樞相公想了想:“那個地方,在陛下沒離開之前,整個天下,隻有我和她能夠進入,雖然如今戰事平定,短期内不會再起兵鋒,不過你也該去看看。”
李汝魚點頭,“有勞樞相公。”
樞相公呵呵笑了笑,起身前行,引着李汝魚穿過樞密院巨大的公事房,來到後邊一棟重兵把守的小閣樓,道:“就是這裏了。”
當李汝魚站在那間房子裏,看着面前那巨大的山河沙盤之時,震撼無比。
這是何等詳細的山河圖!
幾乎大涼天下,不說每一座山每一條河,至少每個州縣的版圖都清晰可見,而且精準,簡直是巧奪天工!
這需要何等的人力和财力,才能打造出這一座山河沙盤。
甚至這座山河沙盤不是一個君王能夠打造出來的。
畢竟,要堪輿大涼天下如此廣袤的地境,然後還要按照比例刻畫出這一作山河沙盤,絕非一代人可以做到,隻怕早在順宗,甚至更早的仁宗、高宗時期就在着手。
這座山河沙盤,絕對是天下最爲珍貴的一件寶物。
樞相公在一旁笑道:“如你所想,這座沙盤确實是從高宗時期就開始打造,直到女帝登基後六年,才真正完工。”
“這座沙盤,兵家之人自然知道其價值。”
“今後,這座沙盤就交給你了。”
李汝魚吃了一驚,樞相公這話裏的意思,莫不是想緻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