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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少年立雲端,腳下遊大魚大家别走,再加更賠罪

半身魔影半金身。

随着郭解一念由佛入魔,大涼天下無數禅寺,再生異象,鍾聲驟停,梵唱無聲,木魚破裂,更有大殿無數佛像悄然自動。

或背身,或低首。

不看人間。

皆以佛像金身生魔爲恥!

蓮塘之畔,已經殺紅了眼的燕人和英布兩人,也默契的停了片刻,看着那尊巨大的半魔半佛虛影,震撼得無以複加。

旋即再戰。

持蛇矛的燕人張翼德,持長槍純淨蒼穹的英布,殺了個旗鼓相當,一時之間難以分出高下——分高下之時便是定生死。

縱然體内有人間君王,縱然此刻即将踏入人間谪劍仙,在半佛半魔的壓迫下,李汝魚也感受到難以承受之重。

此刻郭解,已是人間谪仙!

君王之劍依然在寸進。

但真的還能繼續不可破不可阻?

郭解怒睜雙眼,兇性漾起之後快意無比,一聲大笑,“今日我郭解,便以手中劍告知天下人,世人可懼怕、怕我、憎我、恨我、敬我,唯獨不可辱我!”

雙手虛握,如抱長劍,猛然一劍斬落。

背後半魔金身,佛手與鬼手亦合抱,便有金光滋生,亦有魔氣缭繞,交融在一起,形成一柄金黑兩色長劍,順勢斬落,光華迸射。

一柄數十米的長劍從天斬落,何等壯觀。

整個長街,都在劍影之下。

無所不斬!

無所不破!

這一劍,是真正的谪仙之劍,魔佛之劍!

李汝魚心中苦笑一聲,心有所動,那道用心遞出的君王之劍,便悄然擡首,如龍擡頭,無所畏懼的迎向魔佛之劍。

大音希聲。

一刹之間,天地之間再無絲毫聲響。

隻有流光四散。

當流光散盡,大風靜止後,長街之上,一切景象再落入人眼:君王之劍已然迸散,魔佛之劍亦不複存在。

李汝魚一手負身後,一手并劍指,斜點身前。

在李汝魚身後,一條巨大的劍痕直指長街之末,猶有焰火在地上燃燒,觸目驚心。

郭解背負半魔金身,雙手虛握,本無長劍的手中,顯出一道劍身,劈落在李汝魚指尖之上。

兩人衣衫皆鼓脹如蓬。

一時間不分勝負。

但李汝魚的腳下,青石闆開始出現絲微裂縫,顯然郭解的半魔金身,尚在李汝魚之上。

高之不多。

但足矣。

生死勝敗,其實隻需要一點優勢便可。

聖人廟前,範姓廟祝有些吃驚有些意外,歎道:“半佛半魔,人間谪仙,這大涼天下啊,終究是要被帶着走向不可未知的方向。”

蘇蘇撩了撩鬓發,看着那少年負手身姿,忍不住啐道:“這麽都什麽時候了還耍帥,真是個少年心性。”

範姓廟祝無語。

你不是喜歡的緊,眼裏的小星星都快跑出來了。

而且,這也不是李汝魚故意。

是他體内的人間君王……既爲君王,當然得有君王之姿,要不然成何體統,隻怕李汝魚就算是死,也會保持着絕對潇灑的姿态。

蘇蘇略有擔心,咳嗽一聲,一臉認真,“有人讓帶句話給你。”

範姓廟祝一臉頭疼,“不聽。”

蘇蘇冷笑一聲,“我隻負責傳話,你願不願意聽,願不願意做那我可管不了。”

範姓廟祝哦了一聲,“那你說說。”

蘇蘇于是輕聲說道:“那個人說——”頓了一下,揣足了氣勢,這才學着那人的架勢道:“範文正,你若是不出手,讓那少年死在了聖人廟、觀雲山餘蔭之下,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廟,燒了你的老松!”

拿捏足了氣勢,可那天生妩媚的風姿卻讓這番裝腔作勢顯得很違和。

鹦鹉學舌無異。

妖娆王妃,終究沒有千古女帝的風采。

僅此。

若是論風情美貌,王妃蘇蘇如妖精妩媚,大涼女帝熟婦、少女皆在一身,兩朵人間雙姝,晚溪不長成,誰與媲美?

無人!

紅衣宋詞雖有鄰家妹妹的青蔥,但無此等風情。

捧心西子不能,當然,我見猶憐的嬌嫩風姿,蘇蘇和女帝亦不能與之媲美。

任紅婵麽,美得很中庸。

當然,毛秋晴的大涼天下第一風光,亦是無人可及。

所以才有世間女子多妖娆,亂花入各眼。

倒是謝家晚溪那個女冠師父,别有一番風情,真要放飛自我,隻怕也是個不輸王妃蘇蘇和大涼女帝的人間尤物。

然而那是道家仙人,金玉血肉之身,不沾人間塵埃。

隻不過範姓廟祝對這些并不關心,哪怕蘇蘇再妩媚,在範姓廟祝眼裏,也是一堆紅顔枯骨,聞言隻是落寞的笑了聲,“還好還好,我不是範文正。”

蘇蘇哦了一聲,“不是麽?”

範姓廟祝反問,“範文正死了近百年,又怎麽可能活在世上。”

蘇蘇意味深長的說那可不一定,李汝魚家的夫子西去之後,将李家婉約送到蜀中蜀後主行宮裏,那行宮裏有個花蕊夫人,你說是異人花蕊夫人呢還是當年大燕太祖定國之後的那個花蕊夫人?

範姓廟祝訝然,旋即無奈苦笑,“是她告訴你的吧。”

終究是千古奇女子,還有什麽事情能逃過她那雙眼睛,欺君?

難!

蘇蘇點頭,“這些事當然隻有她知道。”

範姓廟祝長歎一口氣,“罷了。”

天下大亂不可避免,範文正在世亦如此,願亂世早歇……平定亂世,終究還是得看臨安那個千古奇女子。

那就抛棄趙室正統之見,助她一次又何妨。

範姓廟祝轉身,又停下,回首看了一眼蘇蘇,輕聲說道:“當年你們五人,我最看好嶽平川,中正之風,一如其名一馬平川,有我讀書人的風骨,亦有王者之氣,隻不曾想卻是最落寞之人。”

蘇蘇眼神有些發紅。

“至于你麽……自私唯心,禍國妖孽耳。”

蘇蘇翻了個白眼。

“順宗其人,其實最爲中庸,承上啓下之才。”

蘇蘇撇了撇嘴。

“女帝,是我最不看好的人,不曾想卻讓我這個讀書人自扇顔面,倒也是個諷刺……”範姓廟祝歎了口氣:“讀書人啊,終究是有些迂腐的。”

提起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女人,蘇蘇的神情便很茫然。

最後忍不住問道:“他呢?”

範姓廟祝愣了下,沉默了許久,喟然一聲長歎,走入聖人廟裏,這才有聲音傳來:“今日天下三分,不正是他的手筆麽……”

蘇蘇震驚莫名,“他是他?”

範姓廟祝沒有再說話,殿内,清光閃耀,一閃而逝,直入遠空……

蘇蘇看着清光,黯然。

回首看殿内,範姓廟祝捧書而坐聖人雕像下,定如老松。

旋即目光落在聶隐娘身上,輕聲笑了一聲,“倒不知道你做了何事,會讓這位讀書人青睐,以聖人之力肉你白骨。”

蘇蘇并不知,先前觀雲山,聶隐娘曾在英布面前瞞下那顆老松可餘蔭異人的真相。

此爲善因。

今日大戰死李汝魚劍下,又得聖人餘蔭肉白骨。

此爲善果。

因果之下,是讀書人意氣,是浩然長氣的傲骨風霜。

……

……

大涼有聖人,谥文正,乘鶴仙去,歸于觀雲山。

觀雲山上,那顆如讀書人負手而坐捉書的老松,枝丫搖擺,恍恍然間,有清光一閃而沒入老松之中,旋即似有人從老松裏跨步而出,化作一陣清風,拂向人間。

天地之間,有仙人高聲語。

……

……

長街之上,半魔金身加持下的郭解,終于展現大漢第一劍客風采。

手中無劍。

卻虛握而生光劍,劍身亦黑亦金。

已是人間谪劍仙。

而李汝魚體内有人間君王以龍氣傍身,手中無劍,并指爲劍,是爲心劍,亦是君王之劍,尚不是人間谪劍仙,但差不遠矣。

隻不過終究有差距。

兩人身影皆不動如山,隻不過李汝魚的腳下青石闆裂縫在層層開裂,旋即化作灰燼,讓李汝魚的身影被郭解壓得緩慢下沉。

郭解的劍上,流轉着佛光,澎湃着魔氣。

李汝魚的指尖上,金氣缭繞,彙聚成一條五爪小金龍,纏繞指間,帝威無相。

郭解笑了。

笑容冰冷,終于覺得,應該和将死的李汝魚說幾句,也算自我勸慰,畢竟對李汝魚的殺心來得有些突兀,“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沒有理由,沒有原因,也無關對錯和正義,一如先前南下,你我是同伴,而随着王琨出手,我有了自己選擇的道路,所以我必須出劍,但也隻是想殺任紅婵而已,到此地步,皆是造化弄人。”

如果不是你執意要殺我,如果不是你龍氣傍身,維護帝威而辱我蔑視我,也許就不是當下不死不休的局面。

怨不得我。

李汝魚哦了一聲,想了想,才淡然說道:“一世爲人,不負初心就好。”

你爲什麽要殺我,那是你的事,無論你初心爲甚。

與我無關。

我想殺你,隻是因爲你的背叛讓我覺得難受,隻是因爲你劍傷阿牧,所以,我想殺你,我必須殺你,這是我的初心。

與你無關。

我死,不怨你,隻怪技不如人。

你死,莫怨我,是你自己的選擇,選擇了一條路,就要爲之付出代價,這是千古定律。

誰也逃不出這個定律。

郭解聞言,心中有所動,猛然醒悟,李汝魚的言行,不正是自己當年麽,莫問對錯,休論是非,但憑初心,任他舌綻蓮花,我隻一劍去。

亦是今夜自己的寫照!

如此,那便請你李汝魚去死……你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郭解手中劍,再爆光輝。

怦然巨響聲中,早就淩亂不堪的長街驟然炸裂,無數碎石飛揚塵埃漫天,無數勁氣從地裏鑽出來,狂野飛舞,夾雜着漫天激射的魔氣、佛光,以及被擊潰的金色龍氣。

長街之上,再聞血腥味。

李汝魚腳下,出現一座巨大的深坑。

無論是拔劍斬天術、夫子的劍道、十步一殺,還是書聖的筆墨之劍、殺神白起的地獄葬劍,都無法改變當前的局勢。

似乎隻能等,等着郭解的半魔半佛之間劈開指尖,将自己一分爲二。

已臨絕境。

此時,阿牧重傷,秀氣青年來臣俊一者不願盡全力,二者也無法插手兩人之間的劍鋒相對——一旦插手,他就要面對兩人的狂肆之力。

華姓老人在醫不在劍。

劍房漢子隻要華姓老人平安,絕對不會出劍。

蓮塘畔,燕人張翼德和英布依然戰得不分上下,短期内難以分出生死。

妖道左慈更不可能出手。

無人可救李汝魚。

就在郭解看見手中半佛半魔之劍即将劈開李汝魚指尖,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時,天穹之上,驟然響起一聲長吟:

萬古功名有天命,浩然攜手上春台!

宛若仙人語。

層層疊疊回音蕩漾,天下皆聞。

驟又春意生,驟有春風起,吹過千山萬水,拂動人間流雲,漫上高山大崗,卷平草原雪山,吹皺東海天水,亦吹散了石廟長街上的殘火。

更吹散了佛光魔氣!

初冬的大涼天下,人間遍地春花開。

春來!

開封,草冢依然孤獨立在汴河畔,一陣春風拂來,白花遍地次第開,獨坐的直鈎垂釣者,睜眼看天下,有欣慰之色,道了一句吾道不孤。

你我皆聖人。

且容你花開。

且容你讀書人的傲霜風骨譽滿天下惠及萬民,此爲人道之幸。

是夜,白花覆草冢,滿目春。

廣西境内,騎牛的牧童依然夜枕枯木卧山河而眠,倏然笑了笑,看着周遭枯木逢春枯草開花,看着頭下枯木回春,連正在反刍的青牛嘴裏,也冒出了幾朵花來。

牧童喲了一聲,“喲,聖人!”

又嘀咕了一句,“儒家的。”

一旁的老青牛吐出了那幾朵花,哞了一聲望向東方,似有不滿。

牧童笑而起身,拍了拍老青牛說老夥計你可别不滿意,那可是儒家聖人呢,你看連汴河畔的聖人都任他白花遍草冢,咱們也得有容人之量。

牧童紫氣傍身。

臨安皇宮裏,無心處理政事亦無心睡眠的婦人,着了彩衣站在禦花園裏,目光落在北方方向,身後站着無鹽醜女柳隐。

禦花園臘梅未開,尚無花色。

卻見樹下枯草,五顔六色百花綻放,鱗次栉比美不勝收。

婦人笑了,“這下還怪我嗎?”

是我,非朕。

一旁的柳隐不驚訝于初冬百花盛開的異象,卻擔憂于陛下的那句言辭極其溫柔,既不像長輩又不像君臣,反而有些歉意的自語,忍不住想到,陛下,您可要拿捏住啊,别堕入紅塵。

您可是千古女帝。

李汝魚哪,配不上您!

衆安橋瓦子附近的一座院子裏,青花儒衫的胡蓮先生捧書夜讀,目盲的妻子正在貼心的收納衣物。

忽有春風來,翻動着胡蓮先生手中書,于是起身來到院子裏,看着院子裏那顆桃花燦然盛開,滿臉欣喜,于是問春風:“是先生?”

春風不語。

胡蓮先生欣喜依然。

雖不是先生,亦是我儒家聖人。

長街之上,少年借春風,破開半魔半佛之劍,扶搖成一線,直上青雲之巅。

少年負手。

少年看天下。

少年立雲端,腳下遊大魚。

紫氣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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