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個極美極美的嬌小女子,着了黑色緊身衣,腰間配着狹長繡春刀,循着蹤迹來到榆林前,四處尋找沒有所得後。
嬌小女子站在裏呆了許久許久,臉色奇怪。
冷哼一聲,轉身消失在榆林深處。
春風拂過,榆樹葉嘩嘩作響,四處依然寂靜,不見絲毫人蹤,仿佛這裏從不曾有人來過。
……
……
臨安春雨綿,開封卻是晴天。
尚是少年,前幾日才滿了十七歲的少年王爺嶽單默默的站在靈堂,靈堂上盛放的靈牌,每一個名字都曾在大涼婦孺盡知。
立于尊位的是大涼兵神嶽精忠之靈位。
其左,則是嶽精忠之子,嶽家第二位王爺嶽霄,其後,是嶽霄之子自己的爺爺嶽蕩。
嶽平川的牌位在最後。
這四個人,皆是北方世襲罔替之王,也是這百餘年來鎮守北方的大涼鼎柱。
嶽單看着這些牌位,許久才歎口氣。
将來自己死後,靈牌能擺入這個靈堂麽,天下無人不知自己是異人,不說那時候的大涼君王,就是嶽家人會同意麽?
嶽單不知道。
許久,嶽單才長歎了口氣,就這麽盤腿坐在靈牌下,絮絮叨叨自語。
說祖爺爺啊,你當年功蓋千秋爲大涼收複半壁江山,也便罷了,何況要撈一個世襲罔替的王爺,恩蔭了兒孫,可也把兒孫架上了刑火之上。
當年高宗陛下不用怕你功高蓋主,可仁宗陛下、順宗陛下甚至于當今的女帝,也害怕咱們老嶽家功高蓋主啊。
你看,劉太後垂簾聽政後,出了個範文正公,讀書人筆墨大義驚醒了大涼君王,等仁宗登基,當年和你一起收複半壁天下的韓家就落了個凄涼下場。
韓家唯一的血脈韓某人,若非借着相公王琨之勢當了個建康知府,否則這輩子都别想重振韓家了。
也便罷了。
畢竟你是大涼兵神,該享受這等榮光,事實上咱們老嶽家啊也從來沒被大涼君王給削過,隻不過處境凄涼,不得不養寇自重。
北蠻不滅,則嶽家不覆。
隻可惜啊,大涼出了個千古奇女子,順宗那個一輩子平庸的男人,又在臨死前做了最正确的決定,讓這個女子成了大涼的君王。
所以啊,老嶽家就注定要朝不保夕。
祖爺爺你可能永遠也沒想到,你的後世子孫裏出了我這麽一個異人。
異人是什麽?
異人在大涼的天下人眼中,是妖孽,是禍國的人,所以我縱然是嶽家王爺,可在天下人眼裏,我嶽單依然遲早是要反大涼的。
但世人卻永遠也沒想明白一個道理:異人也是人。
所以祖爺爺,我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理的人,也許我曾經做了一些錯事,但這一世不巧的很,我成了嶽家王爺。
我姓嶽,我骨子裏流着嶽家的青碧忠血。
嶽單說到這裏,忽然有些難過,嘲諷的自語,雖然很多人,甚至連長姐也從來沒将我視作嶽家人,但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如今王琨猜出了我的身份,嗯,也可能是某些知曉我身份的異人告訴他,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找到了她,用她來逼迫我和他演一出戲。
我沒有拒絕,隻是可惜的是,許誅竟然假戲真做。
不論王琨能否成功,大涼的天下是女帝還是趙愭的,都是趙室的。
隻不過若是女帝的,咱們老嶽家恐怕要重蹈韓家覆轍,若是趙愭的,沒準還能有一線生機,所以,盡管閑安王爺趙長衣很可能會落井下石導緻天下大亂,但我嶽單依然要去做。
天下大亂,那麽我便作爲嶽家王爺,爲大涼平定天下!
爲了我心中的那個她。
也爲了嶽家。
嶽單起身,對着衆多牌位跪下,最後目光落在嶽平川牌位上,黯然許久才輕聲道:“父親,你是對的,咱們老嶽家,就不該摻和到臨安朝堂中去,請原諒孩兒。”
嶽單轉身出靈堂,神态絕然。
爲了老嶽家不重蹈韓家覆轍,大涼君王必須是那個軟弱的太子趙愭,大涼宰執天下的相公,就應該是那個和自己達成盟約的王琨。
今日,必殺李汝魚。
殺了李汝魚,趙愭才會北上,自己便可以配合太子趙愭去平定許誅之亂,至于趙長衣會不會趁機而反,不重要。
我能平定叛亂。
因爲我姓嶽,一個本就是蓋世英雄的異人。
我嶽單,想于身死後,立牌位于嶽家靈堂。
……
……
李汝魚并不知道,天下将因爲他在開封,而徹底拉開大争之世的序幕。
他更不知道,王琨、女帝、趙長衣皆在彼此算計,甚至于連嶽單也在這一場事關天下走向的大局中,默默的算計着。
他隻知道一件事:要活着。
但是眼下,要活着卻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情。
抵達開封城第二日,北衛二所公衙之外,便來了數百鎮北軍精銳士卒,名義上是防止潛伏在城内的叛軍細作,實際上是監視禁锢自己。
隻怕下一步,嶽單便要放自己出城,然後再截殺。
如果不出城?
無妨,嶽單可以在夜裏動手,到時候把責任往叛軍細作身上一推,他反而立下一功。
思前想後,李汝魚覺得出城機會更大。
有阿牧和闫擎,加上自己,就算嶽單有死士,甚至于嶽單無懼驚雷親自出手,也有一戰之力,畢竟用阿牧的話來說,她可是八十丈高的劍客。
闫擎麽,好歹也該有六十丈罷。
李汝魚想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後,将闫擎和阿牧喚來,問道:“出城的話,假設我們能敵嶽單,如何破追堵之兵?”
闫擎認真的想了一會,“我若不死,你便不死。”
李汝魚略有感動,拍了拍他肩膀,“咱們都别死。”
阿牧呵呵一笑,“一劍劈開就是啊。”想了想又道:“你們好像都很畏懼那個嶽單,真有那麽厲害嗎?”
李汝魚苦笑,“力蓋山河,你以爲真是說着玩?”
在汴河之畔,自己見過他出手,殺了草冢聖人幾位身手不差的随從,輕描淡寫甚至連驚雷都沒引動,簡直不要輕松。
阿牧哦了一聲,“要走了麽?”
來去匆匆,這才趕到開封城第二日就要離開,着實有些狼狽。
李汝魚搖了搖頭,“還不急。”
闫擎不解,“爲什麽?”
李汝魚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我還想看看。”
還要看什麽?
闫擎和阿牧面面相觑。
李汝魚卻看着外面的晴空,低聲自語了一句,我想看看,虞棄文是不是還忠于大涼,他會束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