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驚雷散落如流光,兩個讀書人彎腰爲禮,這一幕時光驚豔了歲月。
在夫子和黃裳對飲之時,文會正酣,有人出了個“煙鎖池塘柳”的絕對,一時間人人小聲議論,難以對出。
卻忽見大儒黃裳起身高歌,繼而拔劍斬驚雷。
所有人都口瞪目呆,暗想你黃裳雖然是異人,可也不至于狂傲至此,在這個時候引驚雷,不是故意破壞文會麽。
但聽得黃裳所頌之詩後,在場才子無不石化。
好一首粗犷豪邁又充滿浪漫的長詩,其中意境真是個無以言形,此詩上溯千年,下延數百年,也當是千古奇詩!
隻是接下來的一幕讓不明真相的人愕然不解。
大唐李青蓮,請受大宋黃裳一拜?
黃裳是異人,他在大涼天下,爲何要說大宋?
大唐李青蓮是誰?
是那個白衣勝雪孤傲得沒譜的夫子?
夫子?!
忽然間,有人想起了什麽,難道是在觀漁城一劍挂天河的白衣夫子?!
竟是那位人間劍仙。
然而就在衆人石化之時,卻見德高望重的米公公顫顫巍巍的無懼閃電流光,推開服侍奴仆來到兩位讀書人身畔,竟然也顫顫巍巍做揖彎腰到底,滄桑的聲音透着一生得償所望的激動,滿臉潮紅回光返照的高聲道:“大唐李青蓮,請受大宋米芾一拜!”
米公公一拜而引天雷。
什麽狀況?
衆人再次石化,誰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麽了。
和甯浣獨自坐在角落裏範姓夫子仿似沒看見這一幕,依然自斟自飲,身旁的甯浣倒是驚奇的很,櫻唇微張小臉彤紅。
哇哇哇哇,原來這就是異人啊,真神奇呢~
興奮的小姑娘身子忽然一顫,臉色頓時從彤紅轉爲煞白,蹙眉嗯哼了一聲,範夫子放下酒杯,滿臉關懷,“疼了?”
甯浣點頭。
範夫子起身,攙扶着小姑娘,道:“都是酸儒,甚是無趣,回了罷。”
兩人在一片紛亂裏漸漸遠去。
風吹新柳,兩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身影,如歲月靜好凝就的畫影,令人窒息。
天穹驚雷落下,直劈米公公和黃裳。
米公公一臉坦然,視死如歸,今生能見大唐李青蓮,死又何妨,一如那柳州徐曉岚,見過眉山蘇寒樓慷慨赴死,何其快意。
黃裳按劍而笑,“大米啊,原來是你。”
揮劍而斬,兩道驚雷迸散。
已是風中燭火随時會駕鶴仙去的米公公笑了,“黃大學士竟然知曉我米芾,三生有幸矣!”
黃裳哈哈大笑。
夫子笑而不語,暗暗歎了口氣,可惜那少年不在,他若在場,大概又能多猜出幾分異人真相的事情,不過無妨,小小會轉告他的罷。
柳元厚壯起膽子走近,對黃裳一拜,“黃學士此詩驚豔千古,晚生拜服。”
黃裳和米芾對視一眼,旋即都哈哈大笑,笑罷,黃裳才道:“我有何才何德能寫得這一首《将進酒》,此詩,乃是這位詩仙所著。”
詩仙!
柳元厚震驚莫名,世間竟有詩仙,這是何等高崇的尊号。
詩中仙人。
在場所有才子心神動蕩,目視這位白衣夫子,視若神明,尤其是那首《将進酒》如黃鍾大呂,久久不斷的在心中徘徊響蕩。
原來,詩還可以這樣寫,這需要何等驚豔千古歲月的才情!
簡直壯哉。
而那六個名列秦淮八豔的女伎,眼眸裏的愛慕已久勝過蜂蜜,就差沒有撲上去把夫子就地正法了。
夫子也有些意外。
他當然不知道自己在後世被尊稱爲詩仙。
這一日,鍾山上驚雷不斷,赤白轉青紫,青紫轉血紅,最後在即将轉爲七彩驚雷時,有個少年匆匆趕到,無語的被驚雷劈得奄奄一息渾身焦黑。
這一日,建康文壇宗師米公公無憾大醉,風燭殘軀不堪燈火燒,坐鍾山而醉,提筆大書大畫一幅《鍾山山水圖》,盡顯“米點山水”風采。
這一日米公公醉裏駕鶴仙去,成就一段佳話。
文會散去。
建康府治裏,韓某人站在窗前,盯着鍾山方向落下的驚雷,無奈的歎道:“黃裳這家夥又引驚雷,或者說是甯鴻府上的那個範夫子終于暴露了身份?”
過不得半日,有眼線匆匆趕來,詳秉細情後,這位意欲宰執大涼的将門子弟沉默了許久,才喟然長歎,“米芾、黃裳,皆是我輩讀書人楷模啊!”
這位建康知府想了許久,還是提筆寫奏折。
建康再現異人,難道女帝陛下你不管麽,你若不管一管,倒會縱容天下異人,到時候異人群起而亂之,麻煩的可不止是北鎮撫司。
自己作爲建康知府,怎麽着也該意思着上一篇奏折。
鍾山文會發生的事情以波浪一般的速度從建康向四周散去。
大涼天下,無人不知詩仙李青蓮。
尤其那首《将進酒》,更是讓大涼天下無數讀書人敬仰萬分,開創了一個嶄新的視界,亦有羞愧者衆,世人第一次知道,原來詩可以寫得如此大氣磅礴而又浪漫萬分。
這需要何等的鬼才才能寫出如此驚豔萬古的詩?
這樣的詩現世,世人還有誰敢在他面前作詩。
不愧詩仙之名。
揚州,有個讀書人官員在書房裏看書,聽得院前幾個陪侍丫鬟叽叽喳喳的讨論建康鍾山文會轶事,這位年輕讀書人放下手中書,踱至窗外望向建康方向,許久才喃語了一句。
大唐李青蓮,寒樓亦向往之呐。
望有一日可相見。
江陵府一下轄州府裏,有個年輕人輕佻的躺在一堆丫鬟裏,拈花喝酒甚是快意,忽聽得一丫鬟道:“老爺,您也是一甲探花,能不能也寫出詩仙李青蓮《将進酒》那樣的詩來啊?”
年輕人怔了下,旋即大笑:“我要寫得出詩仙之詩,哪會在這裏出仕,早就被大涼讀書人當神仙一樣供奉起來了。”
寫這詩的人就是谪仙呐。
年輕人又嘀咕了一句。
不知道蘇寒樓那家夥知道後,會不會跑去和這位夫子一較高低。
都是仙呐。
揮手讓丫鬟們退去,這位年輕人一邊喝酒一邊大罵,“徐曉岚你果然是個傻逼,你看看死早了吧,你要再活一兩年,不僅見得蘇寒樓,還能見一下詩仙,你就是個大傻逼,不知好死不如賴活着麽,好歹也多活幾年,看一看這天下異人共彙一世的千古壯景啊,你個傻逼傻到家了……”
喝酒罵人的年輕人,眼紅鼻酸。
這一日謝長衿大醉。
臨安垂拱殿裏,婦人看着柳隐寫出來的《将進酒》苦笑,“這位李青蓮啊,嫌事情不夠大啊,他倒是占盡風光,可叫朕怎麽辦?”
殺之?
心疼且可惜。
不殺?
天下異人群起而效仿之,豈非要亂套。
好在并非所有如李青蓮這樣,有一個弟子可舍身爲之斷驚雷,影響應該不足爲慮。
畢竟世間隻有一個李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