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話多。
“唉,這才享受了幾天好日子,又要東奔西跑四處流浪了啊,這輩子真是窮苦命,早知今日,當年何苦要做這一行當,真是自作孽啊。”
“還是嶽王爺好,管吃管喝還有丫鬟奴仆,可惜啊,短命了。”
“你要是不去臨安,在開封的話,我倒是能幫你一二,可在臨安,那地方我可不敢去,指不準就被那婦人給抓了起來。”
漢子拈指如飛算了算,“似乎被婦人豢養的異人不少了哇,嗯,竟有一方霸主?落得個被豢養下場,也是凄涼。”
“罷了罷了,我還是自在逍遙罷,去看看建康府的少年,順便看看那位聖賢老爺,畢竟聖賢嘛,汴河畔的聖人可不雜的,私心太重。”
漢子愉快的走着,又道:“可惜你嶽單不是嶽平川,你若是嶽平川,我還真不介意留在臨安助你,雖然不能讓你沙場無敵,但幫你看個天命定下戰事吉兇還是可以的。”
“所以啊,福禍天定,人何徒争,你這個新王爺啊,且行且珍惜,就願你能找到那個女子罷,也是樁美事不是,不負再世爲人的大好機緣。”
旋即又道:“也不對,那少年可是爲他自己争了個大大的福緣。”
殺趙骊,對于這方天下而言,間接裏活下無數世人,此等福緣,爲那少年身上所負的如魚紫氣,帶來不少天下氣運。
亦算是天命罷。
若少年能在建康府得到那位聖賢庇佑?
算命漢子又算了一番。
頓時大驚:“乖乖不得了,這少年遮莫是下一個嶽精忠,或是春秋霸主?”
……
……
柳州,魚峰山下的徐府,随着徐繼業身死,徐繼祖在外領兵,原本諸事皆由大小姐徐秋雅說了算,不過徐秋雅死在了贅婿柳向陽刀下,徐府便由徐秋雅的堂兄,徐曉岚之子徐豐接了過來。
徐秋雅那個不知道生父是誰的兒子徐仲永,近來文采大彰,俨然有神童之名,被送到城外數十裏鳳凰山中的鳳凰書院,師從大儒而求學。
但如今府中人依然不少。
徐繼祖的一正妻兩平妻以及幾位小妾,因先前戰事緣故皆回了柳州。
魚峰山下,偌大的莊園中,屋宇鱗次栉比,假山流水殇殇,富貴豪華不輸臨安官宦,柳州徐家雖然沒落,可底蘊多多少少猶存。
莊園之外,有數百披甲壯士,執刀按劍拱衛。
本是屬于徐秋雅的院落,被修葺一新後,住進了一位臨安來的貴人。
黑衣文人在青衣唐詩引路下,走進院落,随意在一張石凳上坐下,咳嗽了一聲。
房間裏的聲音曳然而至。
過不得片刻,一位身穿蟒服的男子笑盈盈的出來,笑容刻薄,一定也沒有被撞破好事的尴尬,“先生來了?”
房間裏,有個妖娆人妻赤條條的縮在被窩裏,不敢發出絲微聲音。
青衣唐詩看趙長衣的眼神,不無不屑。
黑衣文人面無表情,“殿下還是收斂着些好,徐繼祖那位小妾雖然妖娆豐滿,有着男人最喜之身姿,但若惱了徐繼祖,可不是好事,須知摧山卒依然在他手上。”
趙長衣不在意的道:“他若是願意爲了一個随時可棄的小妾和我翻臉,那他就不是徐繼祖了。”
青衣唐詩怒其不争,“不是有徐秋歌給你暖床麽?”
趙長衣幹笑,露出一個男人才懂的神情。
總要換換口味嘛。
黑衣文人沒有在意此事,大男人天下事,男女之事不入眼耳,道:“趙鎮依然猶豫不定,想據西軍待價而沽,那麽你呢。”
趙長衣收斂笑意,正容道:“難道真要反了陛下?”
黑衣文人不做聲。
趙長衣便苦笑,“好吧,先生知我心,臨安那邊趙愭大婚之後就将參政,其後便是分政,最後指不準陛下就會被逼禅位,而趙鎮顯然是不會輕易被我說服歸服大涼,這樣的話,我這個王爺的下場将極其凄涼。”
誰叫自己母親是位女伎,而且還是位有異人嫌疑的千古名伎。
趙室豈會将江山交給自己。
所以自己的出路已經無多,僅剩下一兩條。
很重要的一點:因爲女帝對自己失望。
自己和先生在一起,卻一直隐瞞着她,而且先生還在她身邊安插了江照月這枚棋子,所以她才會同意讓趙愭參政。
恐怕她現在也不在意自己反不反大涼了。
但真正的原因?
趙長衣當然不會說。
可他不說,黑衣文人會說,“等趙愭分政王琨當道,你這位殿下縱然平叛有功,恐怕也逃不了南北鎮撫司的徹查——無論你是否是異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用異人之名來除掉你這位王爺再合适不過。屆時,殿下要和趙骊、趙飒一樣麽?”
趙長衣許久才讷讷的道:“如此,先和段威談談?”
段威,便是率大理三千精銳和趙鎮勾結,殺了同知樞密院事蘇長今及大涼五百鐵騎的大理段氏将軍,一個不會武功的将軍,如今也在柳州,甚至于西軍統帥廣西南路宣撫使趙鎮如今也在柳州。
三方勢力各有算盤,很難真正的一心。
而自己如果真反大涼,不僅需要趙鎮的全力支持,也需要得到大理年輕皇帝段道隆的盟約,如此才能如後顧之憂。
但總感覺,北方的嶽單不反,自己先反了有些不妥。
難道不應該等嶽單和臨安那邊兩敗俱傷之後,自己再收收漁翁之利麽,畢竟嶽單雖有鎮北軍,可臨安有禁軍,還有樞相公。
從兵力财力上來看,臨安都更有優勢。
所以嶽單和自己,誰先反大涼誰吃虧,便宜了對方。
黑衣文人默然不語,許久才說了句不反亦可,先和趙鎮、段道隆結下盟約,據廣西而王,靜待時機。
說完起身。
出了門時唐詩輕聲問道:“先生,一直以來,趙長衣都不是很信任咱們,他真的是異人嗎?”
黑衣文人搖頭,“基本可以斷定不是異人,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的出身和經曆,雕刻出了他多疑和自私的性格,走到今天這一步,别說咱們,就是臨安女帝,從他手中奪過李汝魚這柄劍後,也便失去了他的信任。”
哪有那麽多異人。
畢竟趙長衣曾經有一段凄涼的幼年生活,經受過太多的欺騙、欺淩和背叛,他最後的一點純真初心,大概都在那對唯一對他好過的老夫妻死後泯滅殆盡。
這位閑安王爺啊……也個可憐人兒。
唐詩又問道:“那他爲何好人妻?”
黑衣文人沉默了一陣,“你大姐青龍會調查出來的資料,趙長衣流落民間時,爲了活下去,夜裏也曾翻牆越房,曾經目睹過某對夫妻房事,最後被發現落荒而逃,又自幼缺乏父母之愛,據說曾經被一個頗有姿色,本是女伎從良的寡婦收養過一段時間,也許受此影響罷。”
年幼便目睹成熟男女房事,缺乏母愛,最重要一點,曾和女伎寡婦生活過一段日子,隻怕那段日子裏沒少看見寡婦的旖旎風光,甚至發生了些豔事也說不準。
畢竟女伎出身的寡婦,在男女之事上的風韻,足以在初嘗情事的少年心裏留下永不磨滅的痕迹,食過其中髓,焉能忘其美?
如此多的因素影響,趙長衣能不對熟婦有着特殊的嗜好?
實際上幾個男人不好人妻?
成熟而風韻無邊的人妻,在床笫上放得足夠開,便能做出許多嬌羞事,亦能盛放更多姿态,足以讓男人欲仙欲死,遠不是青澀女子可以媲美的。
趙長衣目送,許久才歎口氣,先生,你欲逼我反大涼,究竟爲了什麽?
旋即笑了起來。
我趙長衣又豈會被你利用?
笑話。
天下人皆不可負我!
世人笑我自私又何妨,成王敗寇,隻有勝者才能永遠被青史銘記。
趙長衣哂笑一聲,且再看局勢罷。
若真的反了,有何不可?
忽然打了個寒噤,想起了房間裏還有位妖娆人妻赤條條的等自己,但趙長衣卻沒了性趣,沉吟半響,轉身走向另外一座别院。
這裏是柳州徐家,雖然如今主事人是徐曉岚之子徐豐,但徐秋歌曾是乾王側妃,如今和閑安王爺趙長衣攪和在一起,其家族地位并沒有因爲乾王趙骊的死而受到影響。
反而大幅提升。
偌大的徐家,除了徐豐之外,便數這位女子說話分量最重。
如今她便住在徐秋雅當年的院子裏。
徐秋歌雙手挽袖,站在院牆前看着一株梅花開,思緒飄遠,眸子裏的梅花樹下,似有個白衣青年站在那裏,笑若春風。
最是動人處,當是眉角那處龍走蛇的黑痕,男人風采睥睨。
徐秋歌喟然歎了口氣。
回不去了。
轉身看着安靜等着趙長衣,笑道:“王爺不是在和那浪蹄子翻雲覆雨麽,怎的有閑心到妾身這小院來?”
趙長衣一臉世故笑意,“此等庸脂俗粉怎比得上秋側妃。”
徐秋歌哦了一聲,在臨安走了一遭,太明白女人對于權勢男人的作用,大多時候不過是用來發洩的工具罷了。
趙長衣比之趙骊能好到哪裏去?
從臨安郊區控制了自己和沈望曙後當夜,這位王爺便鑽進了自己的床帏,雄風倒是不輸趙骊,可總感覺自己在他眼裏,和一堆枯骨沒甚兩樣。
笑了笑,“是被先生斥責了?”
這一路西來,徐秋歌看明白了一件事:趙長衣幾位忌憚那眼瞎的黑衣文人,不僅僅是因爲黑衣文人掌控着青龍會的緣故。
還有更深的自己看不明白的原因。
黑衣文人着實深不可測。
趙長衣沉默不語,忽然換了個話鋒,“他如何?”
徐秋歌笑了,“有那位聖手在,隻要王爺不想讓他醒來,他便永遠不會醒來,身體也會一天天長大,不會就此萎縮而死。”
沈望曙真心可憐。
剛逃出趙骊的魔掌,又被趙長衣拿下。
而且看這架勢,趙長衣很可能效仿趙骊,用沈望曙這個異人養藥,将來能用這枚藥斷驚雷。
但這并非說明趙長衣是異人。
隻能說,趙長衣大概需要沈望曙來爲某一位異人斷驚雷。
趙長衣笑了笑,認真的說道:“如果有一天,我能用沈望曙幫你燕狂徒斷了驚雷,側妃能否說動徐家伯父,讓他所率摧山卒投誠于我?”
徐秋歌愣了下。
趙長衣知道這個女人心動了,畢竟燕狂徒是她唯一動過心的男人。
繼續添油加醋,“也許你不看好我,覺得偏安廣西大概遲早難逃被臨安剿滅的結局,但世事無絕對,開封新王嶽單如今吸引了臨安目光,隻要西軍不異動,臨安短期内不會對廣西這邊用兵,若再得大理年輕皇帝段道隆之盟,大事可期。”
“屆時,徐家便可成從龍功臣,而我可以許諾徐側妃:我若坐臨安你必将得一皇後之位。至于徐家能否就此富甲萬世,得看你的手段了。”
手段兩字很有意境。
趙長衣戲谑的看着徐秋歌的酥胸,目光落到小腹下,笑容很刻薄,“我确實是喜歡你的。”
名器層巒疊嶂,誰不喜歡?
徐秋歌沒有被忽悠,抛出一個難題:“若那一日,妾身依然和燕狂徒藕斷絲連,你已爲帝,會縱容妾身如此荒唐?”
趙長衣的笑意越發刻薄,“若沒有到那一日還不能讓你傾心于我的信心,你覺得我會提出這個建議麽?”
徐秋歌默然不語。
其實,從各方面來說,趙長衣真的不輸燕狂徒。
趙長衣卻懂了,上前幾步将徐秋歌攬在懷裏,“外面冷,去裏面躲寒風罷。”
徐秋歌欲拒還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