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這位兇名在外的王爺,心裏着實有些震驚,世間竟然有如此面相之人!
趙骊不是醜。
是兇。
面目上每一寸血肉每一縷皺紋都彰顯着兇橫之氣,尤其是那三條擡頭紋,平添了一股煞氣,換上黑甲,和那些畫本裏的地獄守将幾無差異。
此等兇相如天魔,傳言中可止小兒夜啼。
實際上這位王爺當年不僅極其暴虐,腌臜事情也不少,比如女帝未登基之前,這位适時在外地任職的王爺不僅一言不合就殺人,更傳出過爲搶一婦人逼殺全家的惡聞。
順宗雖然不喜歡他,但終究是親生兒子,是以手上沾染不少無辜百姓血的趙骊,在女帝登基後終究還是回到了臨安當起了乾王。
一者是順宗不想放縱他的野心。
二者,有女帝看管,這位王爺能收斂不少,事實也是如此。
自女帝登基,趙骊明面上老實得一塌糊塗,就怕再出點幺蛾子事被抓住不放,從而誤了大事。
隻不過黑暗裏的腌臜事誰知道。
乾王府邸裏爲何會養那些黑暗裏的影子高手?
反正臨安每年那麽多失蹤女子,也沒人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想到趙骊身上去,況且偶爾事發,在宗正寺幫忙下,趙骊總有辦法應付過去。
和趙骊同來的還有徐秋歌。
故人相見已路人。
隻不過這位如今媚态風情畢露的女子,心裏的殺意哪曾消減半分,剜視李汝魚的目光如劍,倒讓李汝魚倍感無辜。
堂屋裏,趙骊大馬金刀巋然而坐。
毛秋晴沏茶之後,到了院子裏,陪着蘇王妃和徐秋歌說着一些風花雪月的閑話,都是些老套而無趣的寒暄。
道不同不相爲謀。
趙骊開門見山,“你爲我辦一件事。”
李汝魚不喜,“我拒絕。”
趙骊冷哼一聲,“由不得你。”
李汝魚也冷笑一聲,“慢走不送。”
趙骊無聲而笑,卻說起了其他,“你看起來真不像個十五歲少年,可若是異人,爲何雷劈不死,不管怎樣,我很欣賞你。”
李汝魚哂笑,不屑的道了聲謝王爺的欣賞。
趙骊有些奇怪,“我倒是不明白了,你我素未謀面,你爲何對我保有如此強烈的敵意?”
李汝魚沉默良久,不語。
你心知肚明。
大涼天下盛世永貞,仁宗的永徽複興,順宗的嘉定、符祥之治後,大涼已有盛世雛形,女帝雖然爲婦人,但永安治下十二年,不孚順宗之望,盛世越發輝煌。
這才是明君,天下百姓需要這樣的君王。
而李汝魚一直把自己當做大涼子民。
趙骊明白了李汝魚的意思,哈哈一聲大笑,旋即一臉憤恨,天魔兇相越發猙獰,近乎咆哮的怒道:“你怎知道我主江山後不會繼續打造一個更輝煌的盛世!”
“你怎知道那婦人接下來會不會把大涼變成人間地獄。”
“成王敗寇,她是當今天下共主,你自然看見了她的政績,若我爲帝,難道會比她差?”
頓了一下,這位乾王拍桌而起,陳詞慷概激昂。
“我若爲帝,必将北滅北蠻,南征大理,一統天下,譜寫太祖不曾有的蓋世輝煌,那一日,明月所照之處,皆我大涼國土!”
“如此,方不負我大好男兒一腔青血,方不枉爲一世英魂。”
趙骊身材偉岸。
長身立地,霸氣無雙,俨然真正的天魔降世。
李汝魚震驚莫名。
然後覺得——
真會扯淡啊。
你趙骊的壯志淩雲,是用無數大涼男兒的青血屍首堆雪而成,成敗姑且不論,就你當年做的那些事,登基爲帝後,大涼朝野還不被你殺成人間地獄?
符祥八年,二十三歲的趙骊在地方任職一知府時,就因爲某位主簿正直剛毅,上了折子參奏他強搶民女并逼殺其全家意思,被趙骊私下用刑,車裂而死。
據說,趙骊還将那位主簿的頭骨用來制作了一個夜壺。
事後順宗爲了給他收尾可沒少被臣子腹诽。
李汝魚像看白癡一樣的眼神,讓趙骊覺得很憤怒,這十三年的所有養氣功夫瞬間消失殆盡,幾欲伸手一巴掌拍死這少年。
堂屋裏倏然蕭殺。
放在桌子上的書,似被無形的風翻動,一頁頁快速翻過,發出連綿不絕嘩嘩聲,院子裏的枯黃秋草,彎腰伏地不起,如被手壓。
後院裏,花斑倏然伏地而起,仰首狼嚎。
李汝魚心中暗凜,悄然伸手按劍。
按照這位王爺過往的脾性,他還真的可能不顧一切的出手,但是……從沒聽說過這位王爺有過人之勇,他哪裏來的底氣能親手搏殺自己?
屋外,尬聊中的毛秋晴倏然收聲,不着痕迹的靠向堂屋。
沉默了許久。
趙骊終于還是按捺下内心沸騰的嗜血之意,背負雙手看着李汝魚,說了句更加不着邊際的話,“若是消息沒錯,謝晚溪和那個白衣夫子,應該進了青州地境了罷。”
李汝魚怔住,下一刻,少年倏然狂怒。
锵!
長劍出鞘,劍指趙骊。
隻因趙骊說了一句話,說鎮北軍大有反叛大涼之意,青州那邊兵荒馬亂,若是死幾個人,大概也沒人在意,那位夫子很強,可再強的人,也終究無法在一場偷襲裏保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吧。
這位乾王斜眼看着李汝魚,極度蔑視。
不可忍!
沒有人能傷害小小,誰也不能!
少年倏然失去理智。
劍出如虹。
卻被趙骊淡然的伸手夾住,“你的劍道确實不錯,也許用不了幾年真能殺我,但如今在我眼裏,比狗屎還不如。”
李汝魚青筋暴突,牙關緊咬,沁出縷縷鮮血。
“我會殺了你,一定!”
趙骊哈哈大笑。
出門。
忽然回頭,暴虐而又嗜血的快意說道:“我隻說一次,如果你到時候不出手,就等着爲一堆爛肉收屍罷,你知道,我有這個能力。”
從始至終,沒說讓李汝魚如何出手?
李汝魚怒目,良久才蹦出一個字,“你會先死。”
血順着唇角沁出。
此刻的少年,猙獰之色不輸天魔兇相。
趙骊哦了一聲,“誰能殺我?”
出門離去。
李汝魚一絲不苟,一字一句,無比認真,“我,李汝魚,我會親手殺了你。”
殺意如山而湧。
腦海裏的白起之心瘋狂跳動,似有無窮血海流溢出來,遍布少年身心。
沒人看得見,少年的身後,跳躍出一道白色火焰,刹那之間,一道巨大的人形虛影自白色火焰裏長身而起,穿透屋宇,高達十數米,渾身披甲腰間挂劍,大氅無風自舞。
狀如山嶽。
漠然俯視臨安。
少年在這道虛影下,渺小如蝼蟻,卻又有着絕對的存在感。
少年心裏,響起了聲音。
末将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