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可不要讓本宮失望。”
當然,也莫要辜負了自己的天賦。
萬貴妃的話,時而文雅含蓄,時而簡單粗暴,一大堆說出來總是讓聽者忍不住想笑。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貴妃,在方才那一瞬間卻像個市井地痞頭子。
咳咳,傳說中的大姐大。
突然有些理解,爲何萬貴妃會生盛寵不衰了。
除卻多年養育陪伴的情分,萬貴妃的笑性子,也着實有幾分可愛。
文化不高,卻不顯得粗鄙,也不妄自菲薄,反而有些理直氣壯。
聽不懂,怼不過無所謂啊,可以找幫手。
“先去把臉上的墨汁洗幹淨,順帶再吃幾塊兒點心墊墊肚子。”
“皇上待會兒會來用晚膳,你随侍本宮左右,别一會兒肚子咕咕叫,怪丢人的。”
萬貴妃凝着眉頭,眼睛微眯,似是格外嫌棄。
明明是好意,但說出的話卻依舊傲嬌至極。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口嫌體正直。
笙歌咧嘴,她是那種連自己肚子咕咕叫都控制不好的小破孩兒嗎?
笙歌正打算反駁,可肚子卻先叫了起來。
好吧,她現在隻是個五六歲的小孩童。
萬貴妃也着實是寵笙歌,而笙歌也最是習慣順竿子往上爬,給點兒陽光就燦爛。
青月端來糕點後,笙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小短腿一晃一晃,一手一個糕點。
“慢點兒吃,又沒人跟你搶。”
說是墊墊肚子,又是點心,又是水果,又是茶水,笙歌表示她吃的很飽。
現在怕的不是肚子餓的咕咕叫,是怕待會兒随侍左右時打飽嗝。
那個場面,簡直就是修羅場。
笙歌慢悠悠的溜達消食,夜幕低垂,漸漸暗了下來。
明憲宗朱見深并沒有浩浩蕩蕩帶一群人過來,而是帶着三兩個寵信的太監,身着常服,腳步閑适的走了過來。
不似帝王臨幸寵妃,更像是尋常夫君歸家。
笙歌早早的等在門口迎接聖駕,而萬貴妃則是在等候在殿内。
既是寵妃,自然要與衆不同,哪裏有眼巴巴在門口吹冷風候着的理由。
“小汪直,貴妃今天竟然舍得把你放出伺候了?”
朱見深詫異着,懶洋洋問道。
“伺候皇上和娘娘,是汪直的榮幸。”
笙歌利落大方,儀态周全的回道。
不論她在昭德宮,在萬貴妃面前如何肆意胡鬧,但一出昭德宮,便代表着萬貴妃的顔面。
恃寵而驕,也得有限度。
朱見深是個溫和感性的帝王,古往今來,鮮少有他這般身爲九五之尊都奉行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做事原則。
後人評價他軟弱可欺,倒不如說他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視而不見。
“小小年紀,倒是乖巧守禮。”
朱見深點頭稱贊道。
青月:……
乖巧守禮?
聖上怕是沒看到汪直在貴妃娘娘面前的模樣。也虧的是汪直運氣好,被分到了昭德宮入了貴妃娘娘的眼。
朱見深推門而入的時候,萬貴妃正在燈下坐着繡活。
自小,朱見深的貼身衣物大多都是她親手做的。後來朱見深被複立爲太子,從那個荒涼小院中被放出來,才不需要她做。
但多年養成的習慣,閑來無事,萬貴妃都會繡個香囊,打個絡子,給朱見深系在身上。
朱見深看着這個在那段孤獨無助的歲月裏,守護在身邊,陪伴着他,走過無數的風雨,始終如一的女子,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溫柔。
誰說,明憲宗對萬貞兒隻有孺慕之情的。
孺慕之情,許是年幼時,真的存在。
隻是,在長久的相依爲命,陪伴依賴下,這份孺慕已經化爲了刻骨銘心的習慣,再也剝離不去。
你可以說,明憲宗與萬貞兒之間的感情算不得純粹,但絕不能說比不上旁人口中那些金童玉女風花雪月。
這份感情,複雜,卻也厚重踏實,綿延至生命終老。
“聖上,您看臣妾今兒新描的花樣好看嗎?”
萬貴妃笑意盈盈,看不見絲毫拘謹。
這不僅僅是因爲寵愛,更多的是因爲安心。
“自是好看的。”
朱見深接過花樣,認真看後,贊道。
“貞兒今日都沒有去給朕送湯……”
朱見深歎了口氣,略有些遺憾。
萬貞兒撇嘴,送湯?她又不是上趕着去找罵。
那幫議事的臣子,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難得賢惠一下送個湯,盡一下後妃的職責,都會被在暗地裏戳脊梁骨,說她魅惑君上,試圖幹涉朝政,
罵,罵不過,每次隻能啞巴吃黃連。
“皇上是忘了商閣老那番大公無私剛正不阿的話了?”
“臣妾說不過商閣老,所以也不能上趕着挨罵。”
萬貞一邊擦拭着手,一邊漫不經心的開口。
商辂的确是個奇才,饒是她着實不喜對方刻闆的行事作風,也不得不承認。
大明朝曆史上,第二個三元及第的人才。
唉,三元及第……
她的小汪直,指不定也能流傳千古。
“商閣老那性子直來直去,你莫要放在心上。”
“朕拿他也着實沒辦法,李賢病逝,商辂是接替李賢位置最合适的人選,讓你受委屈了。”
“爲補償你,那朕再給萬家一些厚賞,如何?”
朱見深忙不疊的安慰道。
在朱見深心中,以他與萬貞兒的感情,就是再怎麽擡舉萬家都不爲過。
聞言,萬貞兒先是凝眉,似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在一旁站着的笙歌,把頭壓的更低了。
朱見深牽着萬貞兒在飯桌前坐下,倒也是溫情脈脈。
“貞兒,今日爲何舍得汪直當值了?以往你不都說他還是個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嗎?”
前朝後宮,無人不知,萬貴妃新寵了小太監。
年紀雖小,但勝在聰明懂事。
“聖上,臣妾有一事相求,隻是……”
隻是可能于理不合,與法不容。
萬貞兒有些許猶疑,她能交給汪直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本來,本來她見汪直年幼,有心培養汪直成爲她的心腹,爲她出謀劃策,掃平陰私。
但在見識了汪直的天賦之後,突然有些許不忍。
也許,汪直應該站在更光明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