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我可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是第一次方旭隐約知道他好像不僅僅是一個祈福童子。
……
時間一晃而過,當初那個瘦弱單薄的可憐小孩子在不知不覺間也被時間打磨成一塊兒溫潤而不刺眼的玉。
一襲不起眼的道袍,硬生生被他穿出來幾分芝蘭玉樹風度翩翩的美好。
尤其是眉間那顆被笙歌點上的朱砂痣。
鮮紅,妖豔。
若是被尋常人看到,定不會單單認爲這是個童子,更像是天人下凡。
笙歌未曾讓方旭入朝堂,但在關鍵時刻又會讓方旭的建議傳入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耳中。
利國利民,名正言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彬彬有禮,溫和至善的方旭最終還是以潤物細無聲的姿态進入了大衆的視野。
原來,聖上還有這樣一位由國師大人教養着長大的皇子。
這些年來,笙歌也沒有閑着。
她可不想讓方旭背負上神棍妖道之名,不管是爲了她,還是爲了方旭,笙歌都必須愛惜羽毛。
所以施粥救災,修路利民的事情,笙歌也沒少做。
她會讓方旭坦然光明的走上那個位置。
若不是笙歌這些年來絞盡腦汁爲老皇帝續命,老皇帝早就駕鶴西去了。
可偏偏老皇帝不信邪,越發荒唐,甚至不知從何處看到了那些禁忌之術,搜羅百餘名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孩子,活人祭天,然後便能長生。
見狀,笙歌也知,老皇帝該閉眼,老老實實跟閻王爺去談談心聊聊天,斷斷今生的是非功過了。
反正,若不是笙歌,老皇帝在幾年前就該斷氣了。
所以,笙歌撒手不管之後,老皇帝很快就駕崩了。
當年哄騙着老皇帝寫下的诏書終于派上了用場。
任是誰都沒有想到,那張诏書上竟然會是方旭。
在笙歌和朝堂上一衆清流的力保之下,方旭穩穩當當的坐在了皇位上。
呵,真當她這些年隻在後宮經營自己的實力了嗎?
笑話。
新帝登基,在笙歌的指點下,先是撥亂反正,糾正了一些冤假錯案,順帶剪除了部分颠倒黑白的閹人,使得方旭聖君之名遠揚。
緊接着,又出台了一系列緩解社會矛盾,有利于百姓安居樂意,官民和諧的政策,國富,民亦富。
有經驗教訓在前,笙歌絕不會讓方旭出現國庫空虛的窘況。
一系列大刀闊斧卻又遵循當時實際的改革措施,因地制宜,實事求是,曾經風雨飄搖岌岌可危的王朝轉危爲安,呈中興之勢。
當然,那斷頭台上被砍下的頭顱也多了不少……
笙歌盡力的與這個世界融爲一體,周旋算計,隻爲問心無愧,坦然行走于天地。
閹黨專政不複存在。
豪強侵占土地風氣戛然而止。
或許在暗處還隐藏着無數的蛀蟲,可那都不再是她的責任了。
于這個時空,于這幾萬萬人民,她仁至義盡。
笙歌站着城牆之上,看着萬家燈火,感受着微風拂面,星光點點,似是要拼命擠進她的體内。
“方旭,我覺得我快要得道升天了……”
笙歌撇頭,看着身邊已經比她都要高很多的少年郎,一本正經的說道。
方旭:(/“≡_≡)=
快要得道升天……
“師父是要離開了嗎?”
這些年來的朝夕相處,他清楚的明白,師父不是什麽修道之人,更不是什麽掐指一算的神棍。
她自有丘壑,亦有大胸懷大智慧。
幾年的相處,見慣了她的有條不紊,見慣了她的不慌不亂,胸有成竹。
方旭心知,她不知何時成爲了他的依賴。
仿佛隻要師父在,那麽他便無懼任何風雨。
“不是離開,是要升天了……”
笙歌理直氣壯的糾正道。
這些年來,忙忙碌碌,籌謀來,算計去,腦細胞都不知道死了多少。
再說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故事,曆來還少嗎?
對于人心,笙歌懶得去試驗,也不想去賭。
畢竟,十賭九輸,這個世上有多少賭徒發家緻富了。
她想做的,做到了。
沒有遺憾,沒有牽挂,心神輕松,這便是最好的狀态了。
“師父,您決定了嗎?”
方旭定睛,低頭看着這個十年來容顔都不曾發生一絲一毫變化的女子,沉聲問道。
近十年的朝夕相處,可師父依舊神秘難測,強大的令人看不透。
“皇上,你會允許身邊有淩駕于皇權之上的人存在嗎?”
“在幾萬萬百姓心中,我便是神明,皇權世俗皆在我之下,這點你能允許麽?”
帝王身側,怎容他人酣睡。
如今的君臣和睦,隻是短暫的和平罷了。
所以,着實沒必要自欺欺人。
“好聚好散,修道之人得道升天,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至于我的身後名,還望皇上手下留情。”
她現在還是江玉燕,可不能忘了江玉燕的心願。
“好……”
年輕帝王幾不可聞的聲音似是要吹散在微風裏。
他終究還是沒有膽量問出那句話。
有些人,一直都是天上月,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
哪怕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可……
不可說,不可說,一說皆是錯。
也許,就此消失,真的是最好的結局。
“那我明天可就死了啊……”
“你可得說話算數,别讓我辛辛苦苦死了,又背負了罵名,那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呸,是做仙……”
笙歌絮絮叨叨的說着,站在巍峨高聳的城牆之上,似是稍微踮起腳尖就能觸摸的星空。
“方旭,别讓我失望……”
依舊是這幾個字,這是笙歌十年不變的期許。
……
……
大國師得道升天,天降祥瑞,彩霞彌漫,良久方散。
方旭命人著書立傳,大國師的美名遍傳于天下。
再沒有人以一句神棍來概括江玉燕的一生。
原來,大國師真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陰陽的奇人。
……
……
“無事一身輕,世間逍遙客。”
笙歌手中拎着一壺酒,泛舟湖上,明月皎潔,蟲鳴鳥叫,似是要彙集成一曲最動人的曲子。
笙歌單手撐着自己的頭躺在船上,思緒漸漸飄遠。
好似在這一刻有些理解李白獨愛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