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的這一幕,荼臨天沉默了,不是因爲沒有人認出他,而是他看到現在這些百姓的狀态,實在是很差,有的已經沒有了人樣,面黃肌瘦,骨瘦如柴,像是很多天沒有睡覺一樣,精神萎靡不振,像是面對着上萬個死去的人一樣,讓荼臨天此刻心中無比的壓抑,這種感覺還從來沒有過,第一次置身于這樣的場景之中。
很多人,已經沒有一件完整幹淨的衣服,衣物破破爛爛,雖然還不是冬季,卻已經在打寒戰。那不是氣溫導緻的,而是他們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很多天沒有吃什麽東西,身體的補給跟不上,隻是在消耗着自己體内本來的能量,這樣下去不行,恐怕再過不久也會死去。
他們現在活着,就像苟且偷生一樣,涼山城中的食糧早就不夠了,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也沒有外來的補給,隻能這麽幹耗着,在場的平民,大概是幾個月前的一半左右,其餘那些人,隻有少數是被荼臨天悄悄地送出去了,一次性,也隻能送出去幾十個人,就到頭了。
而剩下的那些不在場的平民,很明顯,是已經死去了,因爲各種原因,不論是餓死還是自盡而亡,都是這樣。
荼臨天可以理解,他隻是在這裏片刻,就險些被那種壓抑地氛圍壓迫地喘不過氣來,更何況是這些普通的人,數個月來都處于這種氣氛之中,還在不斷惡化。
他本以爲,自己不斷地用靈力支撐護城法陣,進行數場戰鬥,甚至失去了至親之人,已經是十分艱難了,大抵是涼山城中最爲辛苦的人,險些就要熬不住。
可是現在看來,這些平民的日子,過得恐怕比自己還要苦,過着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太久了,自己的親兒說不定還死在了城門内外,讓他們無法接受,甚至連哭喪的機會都沒有,這種情況時間一長,自然就會這樣了。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就算這些平民的親兒,就在涼山城之内,卻也幾乎很難相見,因爲大荒族的騷擾進攻實在是太頻繁了,他們必須無時無刻地守護着城門那裏,一刻也不能松懈,再加上,守城的修士本來就太少了,更是讓他們沒有輪班的機會,哪怕家人都在城中,都很少有機會去看望。
他們抵住了相思之苦,身在城内的家人也可以理解,但從此以後卻生死兩隔,再也不能相見,這讓人無法接受,不知道這樣的犧牲是否值得。
如果他們早先就和家人陪伴在一起的話,迎來的結果,也不過是如此了吧。
這是一種影射,不論涼山城是否能夠堅持到現在,又是如何堅持到這裏的,城内的百姓,都不會過得很好,都要受罪,這是無法改變的事情,雖然難以啓齒,但這就是現實,不得不去面對。
令人傷心的是,就算是涼山城悠久曆史以來都存在的城主府,此刻也已經不存在了,更是不複以往那種巍峨的威勢,現在化作了一片焦土。
這些百姓心中也都清楚,跟他們心中的感受幾乎一樣,無論之前有多麽樂觀,現在都絕望起來,大荒族大軍壓境,他們心頭知道,自己有很大的可能走不掉了,死在這裏。
荼臨天就這麽在人群之中走着,像背負了一座大山那麽沉重,心頭有說不出的一種感覺,像是苦澀,像是悲憤,被那種氣氛所感染,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有三個孩子有兩個,死在之前的戰争中了”人群中,有一個老婦對着身旁的人說道,老婦衣着破爛不堪,蓬頭垢面,骨瘦如柴,黑眼圈很濃,十多天沒有睡好了,“還有一個就在昨天還寫信給我,告訴我,他有活下去的希望,是城主大人給他的,他願意相信城主大人。”
“他還告訴我跟我說不要擔心,他會很安全的,等戰争結束了,就會回來看我”老夫說道此處,手中緊緊地攥着那封他的兒子寫給他的書信,眼角噙着淚水,說到這裏,已經是泣不成聲。
這封信,可以說是她現在最後的念想,支撐她活到現在,卻也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了,沒有目标地活下去,甚至她還不知道,他再也見不到他日思夜想的兒子。
他的三個兒子,爲涼山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對得起任何人,唯獨對不起他們的娘親,不能在她的身邊盡孝,是他們永遠的遺憾。
老婦的旁邊,那個中年女子一直在很認真地聽,眼眶微紅,似是被感動了,她在安慰老婦,懷中的孩子卻啼哭起來。
那個中年女子現在也很慘,已經幾天沒怎麽吃東西了,走路都很艱難,每走一步都感覺天旋地轉,她已經忘了上一次吃肉是什麽時候了,每天靠着很少量的水分活着,她的孩子出生不久,卻要跟她一起受苦,她沒有食物,孩子也什麽都吃不上,她的孩子身體發熱,平日裏連哭都哭不出。
這讓她很擔心,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還沒有叫自己一聲媽媽就夭折,她怎麽忍心?但她實在沒有辦法,甚至曾想過偷竊他人的食糧喂飽孩子,但到了這種地步,誰家裏還能有存糧呢?就連城主荼臨天都曾大開糧倉,城主府内都沒什麽東西可吃了。
涼山城到此一步,真正地山窮水盡。
老婦手中的信封已經被她攥地褶皺,即便如此她都不願放手,那是她最後的希望,握住了信封,就像是握住了她的唯一的兒子的手,她怎麽敢放開?
聽聞了她的講述,她旁邊的中年女子更是有感,摸摸自己懷中的孩子滾燙的額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的嘴唇已經幹裂,今天更是一滴水都沒喝,她隻希望自己的孩子活下去,自己代替孩子受罪都無所謂。但她太希望留在她的孩子的身邊了,想要看着他長大,呵護他,現在,已經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這樣的情況實在是令
他絕望。
荼臨天走在人群中,沉默不語,每走一步,都感覺腿裏面灌了鉛似的,行走困難。
他甚至想要閉着眼睛去走,實在不忍心看到眼前的這幅慘象,他于心不忍,卻又什麽也做不到,更是因爲這樣,他的無能爲力,才在此刻被無限地放大了。
身爲一城之主,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是這樣的無能,就連城中百姓最基本的生存都保證不了。
實際上,這也怪不得他,在大荒族這般攻勢之下,孤立無援的雲海山脈内的諸多城池,又有那個城主不是這樣的呢?幾乎沒有。
荼臨天能夠給他們生的希望,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如果不是涼山城的護城法器是移星卷軸的話,恐怕結果隻會更慘,他誰也救不走,就如同峄山城的城主選擇法陣自爆一樣,無數平民與他陪葬,這是在無可奈何,如果有任何一條别的路可以選擇,他都不會這樣子去做。
人群中,少數的幾處,有着像這樣交談的聲音,隻是他們的聲音太低了,因爲他們的身體太虛弱了,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活在這裏的每一刻,都隻是爲了活下去而呼吸而已,除此之外再沒有别的什麽了。
荼臨天這樣正常的衣着與矯健的步伐,在人群之中實在是太過顯眼了,與他們根本不一樣,一看就不像是遭了那麽久的罪的人,差别很大。
但是,就算這樣,都沒有人與他搭話,沒有人詢問他什麽。
這是因爲,他此刻容貌實在是變化太大了,沒有人會覺得他就是涼山城的城主荼臨天,更别提在場的很多人都沒有見過原本的荼臨天的長相,還不太認識。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們現在,實在是沒有什麽力氣與這個陌生的人說話了,就算心存疑惑,也沒什麽力氣說話,在這裏漫無目的地待着,跟等死沒有什麽區别。
在有些人心中,他們這樣的行爲,說好聽點,是等待荼臨天的救助,逃離這裏不是沒有希望,還有一線生機,可說難聽一點,不就是在自掘墳墓,會死在這裏,成爲一個萬人坑,這麽大的一片空地,足夠埋葬他們全部了。
因爲,到了這種關頭,不是誰都願意相信南越的一面之詞,也不是誰都相信在這種情況下,荼臨天還有辦法轉移他們,這太美好了,美好地不現實。
在不久之前,有的人已經看到了城主府坍塌,他們認爲,說不定荼臨天已經出現了什麽意外,被蠻族給刺殺了也有可能,就算是他自己一個人抛棄所有自己先逃了,也有可能。
“呵呵真不知道,我們爲什麽要如此愚蠢地等在這裏難道那個荼臨天,真的能夠來救我們不成?我看他,就是一個縮頭烏龜,一個王八蛋,把我們留在這裏,當做了魚餌,就等着那些滿族上鈎,把矛頭對準我們,他趁機逃跑!”人群中,不知是誰先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