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海又回到了真理号的艙室内。
他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這裏是虛拟的世界,在微型水滴的内部。
既然進入的口令以及内部裝飾都同真理号有關,那麽他的猜測可以說是得到了驗證。
他發現自己是漂浮着的,大廈内部沒有重力。
“這也很正常。”,輕輕吐出一口氣,并非歎息而是自然放松的吐息,他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
笨拙的在無重力下轉身。
回頭看到的是高挑又修長,在無重力下冷豔又優雅的星空的種族,芸慧。
嚴格來說芸慧同章海并不屬于一代人。
他是通過冬眠的手段跨越了數百年時間,才能同出生于太空城,屬于新人類的芸慧相遇。
兩人直觀的差别在于身高。
章海作爲一名典型的地球男子,擁有魁偉的身材,肌肉結實神情肅穆,給人一種厚重鐵血的感覺。
同樣屬于軍人,幾百年後的新人類完全不同。
芸慧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她十分的美麗且精緻,身材修長到超出了地球人的平均值。
實際上芸慧的身高比起魁偉的章海還要高出半個頭。
不過她遠沒有他那樣粗壯,手腳都十分的纖細,加上太空城一代從小在空靈的宇宙長大,有着獨特高冷氣質,實在是很有吸引力。
雖說芸慧整體上給人冷豔的感覺,不過她對于章海總是不吝啬笑容的。
“你在無重力下的身體控制還是那麽不長進。”,莞爾的笑容下,修長又優雅的‘音符’飄到他跟前。
“沒辦法年紀大了,可不像你們年輕人。”,一邊随口回應,他發現在這個空間裏,他不是透明的人形輪廓,恢複到正常的身體狀态,甚至不再是七歲的模樣,重又變回成年人。
挑戰似得眨了眨眼睛,她解釋道:“這裏是我的領域,一切都會按照我的認知去改變,你在我心目中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你也看到了。”
“呼…”總覺得心口有種溫熱的感覺。對于他來說這種情緒十分的陌生,“我以爲你已經死了。”
“是呢,人家同你可不一樣,沒有拯救人類文明的潛質,隻好被當做工具,用完了就處理了。”,同語氣不同,她的神态可一點都不幽怨,“我既是芸慧又不是芸慧,反正也沒差拉,從本質上來說,你記憶中的我,末世系統交互界面的那個我,還有現在水滴中樞的我共享同一靈魂,我們都是芸慧。”
章海環顧四周,“這裏是真理号的複制,爲什麽有你的地方都是這種模樣,難道就不能用你的家或者喜歡的地方作爲參考模闆嗎?”
話說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做錯了。
燦爛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恍惚和淡淡的哀傷,“我同你不一樣,是沒有未來的人,我隻能活在這樣的世界裏…你知道嗎?除了你,以及真理号,我對自己過去的一切都沒有印象。父母、家人、朋友,我所上的學校還有愛好之類的,全都不記得了。
所以你看到的我并非我的全部,隻是一些碎片。”
艙室的光照随着她的沮喪變得暗淡下來。
章海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
他本不是個善于言辭的人。
“那個…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真理号上,你說想要辭去艦長的職務。是因爲審查?”
章海同芸慧相遇的年代,正是地球文明同外星文明關系的轉折時間點。
當年人類内部分成許多派别,有逃亡派和強硬派。兩大派别鬥争激烈,逐漸演變到威脅全人類安全的地步。
甚至出現了逃亡派襲擊艦隊指揮官企圖奪取戰艦的情況,也因此當年被稱之爲艦隊國際的人類艦隊高層決定解凍‘增援未來’計劃中的大批高級軍官,由他們來監控每一艘人類恒星級戰艦,以避免艦隊在同外星文明開戰之前出現内耗。
章海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被解凍,成爲了真理号的政委,其真正的作用在于監視并掌控真理号,給艦長芸慧帶上一個‘緊箍咒’,必要時刻他可以排除芸慧的權限接管真理号的控制權。
所謂的審查,即是當年背景下,每一位恒星級戰艦軍官都要經曆的甄别措施。
芸慧歪頭看了他一眼,濃密的黑發在無重力下彈跳着,仿佛她此刻的心情,“你們那時候經常遇到這種事嗎?”
“并不經常,但是遇到時,每個人都會理解,接受甄别和審查也是軍人的職責。”
無限惆怅的芸慧讓人看了心痛,“…我本想說,現在已經不是你那個時代了。多麽可笑的想法,事實上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時代了。你屬于當下,而我隻有過去。”
克制住上前擁抱她的沖動,“芸,不要把代溝看的太重,我們都是軍人,總有共通的地方。”
章海不确定自己的勸說是否有效。微笑重回她的臉龐,讓他欣慰不已。
芸慧在無重力下,輕巧得繞着章海旋轉,仿佛在做研究。
“你也許不記得了,當年你也做過同樣的事情。”
“就像這樣圍着你繞圈嗎?”,她輕巧的釘在他的正對面,仿佛做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章海扁了扁嘴,這樣靈巧的動作,在無重力下竟然能夠如此優雅,他一輩子都學不會吧。
“是的,總覺得你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她皺起細眉,“你們這些冬眠過的家夥,是不是總把我當孩子看?”,她氣鼓鼓的問,模樣說不出的可愛。
“還有人把你當孩子?”,他不答反問。
芸紅着臉,“同你相遇前…我正巧回過一次地球,在冬眠者聚居區被一個七八歲的小鬼頭叫孩子來着。不知道爲什麽,我竟然還記得這件事情。”
“哈哈哈哈…”,章海笑的停不下來。
“好了啦!你笑的太過份啦…”,她的臉更紅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間的靠近。
靠的很近很近,超出了普通人正常的交流範圍。
兩人幾乎可以看到對方臉上的毛孔。
“你覺得我的眼睛好看嗎?”,她發動了突然‘襲擊’。
“嗯。”,章海不假思索道,“同我女兒的眼睛一樣。”,他的回答迅速且從容。
她吃驚極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驚訝的樣子極美,在他眼裏整個世界都隐去了色彩。
他不會告訴她,他認爲她有多美。
急忙把話題轉向現實,“水滴是怎麽回事?壞了嗎?”
濃密的黑發彈跳着,聲音裏滿是落寞,“沒有,這玩意兒比你想象中牢靠的多,隻是失去了能量,無法維持強互作用力的狀态。”
“能夠補充嗎?”,他的心緒被拉回現實,表情也跟着嚴肅起來,“需要我做些什麽?”
她搖頭,“不用刻意做什麽,找機會把水滴帶到少有屏蔽的露天下,它會自動吸收能量。”,她低着頭,像是在下定決心,“你有女兒和妻子…她們沒有同你一起冬眠嗎?”
“沒有,她們也反對我冬眠。你可能不記得了,我那個時代,未來十分黑暗,誰都說不清地球文明是否能繼續下去。未來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黑色的。”
“可是你并不這樣認爲,對嗎?”
他沖她笑了笑,“她們責備我不負責任,然後從家裏搬出去。”,說到這裏他也陷入了惆怅,“就在她們離開的第二天,部隊的命令下達…我都沒來得及同她們道别。”随即他擡頭看着她,“對于你們女人來說這很難理解對不對…那是個寒冷的冬天,真的很冷,我背着包離開家,再也沒有回去…再也沒有機會回去。”
“有人來了,快離開!”,芸慧神情劇變,章海瞬間下線。
當他頭昏腦漲的轉過身看到的是一臉便秘的墨菲老頭。
“你在同誰說話?”,老頭子用毋庸置疑的口氣問道。
“一個高挑又漂亮的美女。”,章海現在的頭腦可不是以前可以比拟,用普通人難以企及的速度思考完對策,從容不迫的回答道。
“你成爲試驗助手,不是讓你來這裏想女人的,快給我回去!”,老頭子疾言厲色的斥責道。
章海心中的思慮已去除,自然沒有頂撞的道理。他施施然的往回走。
隻見墨菲老頭在他待的地方矗了好一會兒,似乎在尋找可能有人的蛛絲馬迹。
不過老頭又怎麽可能真的發現什麽呢?
章海在心中冷笑一聲,自顧自的回去老頭的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