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制作工藝是大明在這個時代的最後一環,有了這個,世上所有制作火槍的工藝,大明就都有了。
當然這個最後一環實際上對如今的大明沒有任何客觀上的作用,沒這個不會讓軍事能力變弱,有了也不會變強。
但陳沐就是想收集。
槍管,槍管是這個時代國家武備最核心的科技。
世上制作火槍的路子最簡單粗暴的是過去的英格蘭,一塊長和寬都計算好的長方形熟鐵闆,從中間用凸形錘子敲,兩邊敲翹起來卷到一起,裏頭捅根鐵棒,換個凹形錘接着敲,最後敲成一根鐵管。
然後上簡易車床镗孔、修膛、打磨外緣,在火門處鑽孔,就是一根火槍管。
經常炸膛,這個手藝英國人用了近三百年,他們自己說打一仗斷的手指頭比死的人還多。
盡管槍管脆弱,但也并非一無是處,他們的铳尾處理的非常好,用攻出的螺紋鐵封住尾部,
大明是打造短铳的出身,後來通過實物仿制葡萄牙火槍,最早的技術理論實踐是把三根短铳合到一塊就成了長铳。
後來,人們選擇用一塊鐵闆打成鐵管後再套上一層、再套上一層的多層标準嵌套,每層要薄一些,燒紅的鐵闆嵌套上去時還會有冷卻自緊的效果,西班牙和法蘭西用的也是這種技術。
世上還有一種是斜卷嵌套,一塊鐵闆敲出内膽後,用燒紅的窄鐵條一圈一圈敲上去,然後再用另一根窄鐵條反斜敲上去,也有自緊效果,質量非常好。
陳沐手上有幾杆這樣的火槍,這是奧斯曼的工藝,尤其裏面做工最精緻的槍管帶有強盛大國溢出的精工生産力,它的槍管甚至帶着折疊鍛打的花紋。
陳沐想要這個,至于說那些炮匠、金匠和銀匠倒是意外收獲,有很好、沒有也沒關系。
因爲這隻是他個人小小的收集愛好,不會影響到大明的軍事裝備發展。
他們也無意開曆史的倒車,去弄一門烏爾班大炮擺在紫禁城。
接下來的時代,是長管、中口徑、引線開花彈的時代。
不過也未必。
當象征鎮壓西國國運的幕賓山上,四十三門沉重的鎮朔将軍齊聲轟響,阿科斯塔修士親吻着銀質十字架向着希望虔誠跪拜叩首,東方萬裏之外的山谷裏,戚繼光正在與沙俄的決戰中展現戰争的藝術。
沖鋒過猛的金獅子以遠超潰敗敵軍的速度反被潰軍包圍,以至喪師敗績,混在難民潮裏才撿回條性命做了下諾夫哥羅德的乞丐。
緊跟着被招募爲巡邏衛兵,并溝通戚繼光派來和談的使者,依照約定打開城門。
潮水般的蒙古騎手魚貫而入,将繁華城鎮付之一炬。
就像永無休止的輪回,在上千裏遼闊凍土上,羅刹國部隊再一次遭受史無前例的大潰敗。
他們已經沒有縱深了,腦子有問題的沙皇不能爲國事提供絲毫幫助,面對外部威脅,懵懵懂懂的下令集結全國軍隊,向東迎戰。
四大攝政不再劃分幫派,以最快的速度聚集起數萬大軍,試圖在冬季來臨前将明軍趕出下諾夫哥羅德,最壞最壞的結果,也要想盡辦法保住弗拉基米爾。
決戰的戰場被選在弗拉基米爾東部二百裏,那裏有旁起伏不定的山丘與貫穿其間的河流,能最大限度爲截斷明軍後路創造有利條件。
确實,戰場對羅刹國非常有利。
寒冷的天氣令戚繼光不願繼續冒險西進,但他麾下的部隊太多了,從蒙古草原一路狂瀉至烏拉爾山以西的遊牧騎手的數目早已超過他所能統禦的最大兵力。
數不清的千人隊在大原野中縱情高歌踏過伏爾加河,深入曠野搜尋着任何人類存在的迹象并施以毀滅。
他們不需要火槍與炮彈,隻要彎弓和駿馬,就能恢複祖先的榮耀,讓人間處處是馬場。
但實際上,他們的才能遠不能與祖先那支打遍敵手的軍隊相媲美。
散兵遊勇終究不能比拟組織完備的正規軍,羅刹國八個軍團陳兵山谷口,将谷内洶湧而來的遊牧步騎前路阻死,火槍與火炮的威力讓其寸步難行,各部号令不一讓他們幾乎遭受一面倒的屠殺。
他們勝則躁進、敗則塗地,戰鬥僅僅持續兩日,前面的逃、後面的堵,一場混着冰棱的雨降下,又有不知多少人被凍傷凍死,留下上萬具屍首。
狼狽了一路的羅刹國别利斯基大公終于揚眉吐氣,揮師率軍挺進山谷,又是三日追擊,将遊牧前鋒殺得大潰,就連西伯利亞汗國的大酋長卡拉恰也身死陣中。
一時間,山谷内隻剩炒花部的重騎因未加入戰鬥而留有餘力。
隻是就連炒花自己都有些懷疑,這種時候他這支比起普通牧民士兵更加精銳的騎兵能對扭轉戰局有什麽幫助。
數萬遊牧兵都被火槍與大炮齊轟吓破了膽,在他率軍西進試圖維持二道防線讓各部首領整軍的過程中,炒花不止一次看見數個百人隊甚至千人隊哄搶争奪的畫面。
他們都是被前方羅刹兵陣擊潰的部隊,卻在後方因先前搶掠的貨物分配而大打出手,世間之事,無疑再沒有比這還要諷刺的了。
炒花最後的希望,就是戚繼光。
他相信戚繼光一定會派兵前來馳援前線,他們至少還有三五十萬大軍,隻要再有幾萬人派進山谷,兩翼掠向敵軍後方,一定能擊潰這些人。
戚繼光确實來了,可他沒有率領大軍前來,隻是派車臣汗率軍走右翼速進,本部支援前線的隻有區區千餘。
這點兒人,在這死人谷裏連朵花兒都翻不起來。
炒花打算撤軍了,打不過的。
但戚繼光不準許他撤軍,要他收攏潰軍,隻要三千人。
列陣。
就在那天,遍布冰凍死屍的山谷裏,羅刹國軍陣耀武揚威地踩着遊牧騎兵的屍首穿過山谷,猖狂的用人們聽不懂的言語嘲笑着遊牧戰士的古老戰法,甚至有人用火槍朝天鳴槍來發洩心中的暴虐之意。
反斜的生滿桦樹與針葉林的山脊上,數百名浙軍将士把一架架神威箭車架好,三十六條晃晃悠悠的飛魚自山腳緩緩升起,搖曳着巨大尾巴,如同紅雲飛向敵人頭頂。
一道道火箭升空的尾焰裏,軍神的花蕊在冰冷大地綻放,開出茂盛的火焰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