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荨麻、種莴苣、栽牛膝草、拔百裏香,除了澆水翻土這些工作,他還是一個生活中的多面手。
他的父親老莎士比亞是農民出身,經營羊毛、皮革及谷物生意的雜貨商,還當過三年鎮長,在家鄉曾是體面的紳士。
不過背地裏皮具鋪也做過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在威廉小時候曾非常富裕,供他讀過六年書,學了拉丁語和希臘語。
後來老莎士比亞因偷稅漏稅這些事被責罰破産,威廉沒畢業就退學了,在村裏教過書、在肉店做過學徒,混迹市井,園丁、書記這些工作幹起來也得心應手。
因此在倫敦郊外居住的這段時間,他很受詹姆斯喜歡,這個年輕人手腳麻利頭腦靈活,隻需要一個早上就能把花園料理好,上午提着長弓進入曠野,下午就能帶着處理好的肉和毛皮回來。
最關鍵的是數學是個讨厭鬼,小威廉能與木材商趙恩處理些算數上的事。
到五月底,他們從加緊收購木材的趙恩那得知,在他們享受戰亂之下的田園生活時,倫敦城内已然巨變。
明軍正在被戰争摧毀的城西大興土木,據說是因爲東洋軍府派到倫敦的大貴族對倫敦街道不滿,劃出大片土地進行重建,連着城外大量貴族莊園一道劃入倫敦城治下。
木材商趙恩因此獲利頗豐,明軍命他承辦縣衙、官吏住所、官衙廟宇以及諸多建築的木料石料,那是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
單縣衙與知府衙門就有儀門兩座,大堂、典史廳、六房、後堂各二,另有數十處官吏宅。
官衙廟宇更有城隍、土地、漢文學堂、常平倉、陰陽學、醫學、惠民藥局、養濟院、漏澤園、馬驿、遞運所、河伯所等上百處建築群。
據說這還隻是前期建築,就連泰晤士河南岸西郊的漢普頓宮都在後期改造的計劃之中,打算用來作爲大明藩王的宮室。
還有一個令人無比洩氣的消息,到五月末,堅守倫敦塔的查爾斯男爵與他的殘部在饑荒、疾病的威脅下瓦解掉最後的鬥志,經過六次突圍失敗後,終于帶着二百餘殘兵敗卒開城投降。
這是在羅伯特伯爵所率蘇格蘭軍團大潰敗後,約克郡以南最後一支抵抗力量被徹底摧毀。
吝啬的威廉拿出攢下來八張處理好的毛皮跟趙恩換了三瓶這個時代歐洲最好的雪莉酒,同詹姆斯狠狠大醉一場,他說從今往後,英格蘭王位再不屬于英格蘭人。
詹姆斯對這感觸更加深刻,如果沒了伊麗莎白女王,誰還需要他們這些演員呢?
不過等倆人酒醒後,傷春悲秋的一切就結束了,木材商趙恩派人來請詹姆斯去倫敦城演出,據說是大明來的老爺對劇院很有興趣。
“他認爲由官府出資修繕被火焚的老劇院很有必要,而且我聽知府衙門的劉老爺說,如果你表現的好,從大明來的大貴族甚至打算在城内劃一片地做劇院。”
“在倫敦城内的第一家劇院,還有包括英格蘭、愛爾蘭的巡演。”
這話跟威廉沒有關系,都是趙恩說給詹姆斯的,那才是演員,威廉·莎士比亞是當紅演員身後的小跟班兒。
盡管隻有兩個人,也可被稱爲詹姆斯等人。
此時的倫敦已非過去的倫敦,但對他來說,要想出人頭地,就隻能跟着一心要做倫敦城劇院第一人的詹姆斯做好演出準備。
如今是百廢待興,老劇院的修繕工作還沒做好,人手不足、也沒有新的劇本,詹姆斯也不知道到倫敦後能演出什麽。
不過趙恩對官府吩咐的事非常上心,甚至還請東洋旗軍給詹姆斯起了個名字,金米。
而小跟班威廉,則打算帶到老劇院做些雜活維持生計,替戲院聽戲的紳士們看管馬匹、溜馬、掃地這些工作他都能幹。
金米甚至開始暢想當他得到湯顯祖認可後在倫敦城裏開上一家新劇院功成名就的日子。
似乎演藝事業沒有中斷極大地改善了他的心情,在去倫敦的路上,他不止一次地向威廉表示,隻要他的演出順利,不會忘記威廉的支持,這些最下等的工作很快就會結束。
等老劇院舉行幾場演出,掙到一些錢,他會再雇兩個人,到時候就讓威廉擔任按時呼喚演員登場的工作。
“威廉,你的頭腦靈光、口齒伶俐,要不了多久就會熟悉這些事,到時登台跑跑龍套,幫助演員提詞,沒準兩年以後也能做演員或合格的劇本醫生呢。”
趙恩找的不僅僅是演員金米,還從劍橋找來了無神論者,自稱黑夜派的克裏斯托弗·馬洛。
這個年輕人和威廉同歲,但文化水平比威廉高出一座西敏寺方尖塔,據趙恩說,與其說他對劇本有興趣,倒不如說他對大明人不信神明的态度深感興趣。
趙恩找到這個人,是爲了讓他試着寫個劇本。
真正的劇作家是羅伯特·格林,一位同樣年輕但有詩人之稱,有過劇本創作經驗的人才。
金米也通過自己的人脈關系,在倫敦郊外找了幾個老演員,來幫他重振老劇場的名聲。
等他們到老劇場,已經有官府通過商人請來的許多工人忙着給這座遭受搶掠的舊劇院進行修繕,最多再有一個月就能投入演出。
人與人的差别,有時比人和狗都大。
金米、克裏斯托弗、羅伯特等人忙着挑選準備取悅知府大人的新劇本,威廉無半分資格摻和進他們的議論之中,隻能掃地、準備戲服、道具,或幫人跑前跑後幹些雜活兒。
除此之外就隻能遛馬了,好在老劇場旁邊有座拳擊場,看上去大明來的大人物對倫敦貧民窟的市井娛樂活動很感興趣。
他經常能看到那些身材高大、皮膚白皙、下颌強壯的大明士兵在拳擊場上把倫敦的地痞流氓、老兵拳手揍得頭破血流。
不過在演員編劇們緊鑼密鼓籌備工作并将沒太多文化的威廉排斥在外的情況下,小威廉還是找到了一個他心裏的關竅。
那些鼻子長到天上、尾巴甩在地上,總使喚他買酒還不給他喝的文學青年們認爲,用拉丁文與西班牙語就能很好地取悅來自大明的大人。
但他一名喜歡打拳擊的西班牙老兵在喝酒中得知,知府大人根本不懂西班牙語。
爲此,他每天會把牽着克裏斯托弗的馬穿過大橋與三條街道,去過去的西敏寺如今的漢文學堂上課。
這對他來說至關重要。